说完了此事,沈无庸没多留沈芙,直接让她回了王府。
马车逐渐消失在道路尽头。
张嬷嬷不解地问道:“夫人为何同意老爷准备如此贵重的寿礼,岂不是替那小庶女解决了一难题,在王妃面前挣了脸面?”
柳氏轻笑道:“是挣脸还是丢脸,还未可知。”
张嬷嬷叹息道:“她如今倒是成了高高在上的世子妃,瞧她那趾高气昂的样子,上次回来就掌掴了三姑娘,三姑娘这次听她回来连面也没敢露。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倒是谁都不放在眼里了。可怜大姑娘还躺在床上,这老天真是不长眼。”
“秋后的蚂蚱,再让她蹦跶几天。”柳氏转身离开。
……
一回到王府,方嬷嬷立马迎了上来。
“怎么样,老夫人身体可还好?”
“没什么大问题。”沈芙让下人先把那座屏风搬进去。方嬷嬷掀开绸布看了眼,虽她是个没什么见识的,但也看的出来应该是很贵的东西。心里正寻思着,就听见沈芙问崔妈妈:“崔妈妈如今管着院中杂事,可是嫌我苛待你了?”
崔妈妈躬身回道:“世子妃这是说的哪里话,老奴不敢。”
“既是没觉得我苛待你,”沈芙笑了下,问:“有道是一仆不侍二主,妈妈领着我的月钱却还给我嫡母传着消息,这又是什么道理?”
“原来是这事啊。”崔妈妈像是才反应过来沈芙为什么生气似的,“我也是为您操心不是。您准备的寿礼不足,到时候丢了脸面也不仅是您一个人的事,那我也跟着着急啊,只怕是世子妃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告诉了夫人和老爷,老爷才为您寻了件这么贵重的屏风。说句托大的话,若不是老奴,您这寿礼还一筹莫展,我这样做可都是为了您啊!”
这字字句句,说得自己反倒是劳苦功高了,沈芙都没有罚她的理由。
因为崔妈妈就没有把沈芙放在眼里。
她可是夫人送过来的,既没出错,这沈芙敢动她吗?
见沈芙没有说话,崔妈妈又笑了笑,提醒道:
“世子妃,我们都是夫人送来照顾您的,做的一切都是为您好,你应该要明白才是。”
“你——”
沈芙静静看了她好一会儿,“崔妈妈真是有张巧嘴啊,你要这么说,我还真的奈何你不得了?”
崔妈妈略躬了身,语气轻慢:“老奴不敢。”
沈芙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崔妈妈身前:“可崔妈妈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呀。”
“请世子妃直言。”崔妈妈抬头看着沈芙。
沈芙忽然浅浅笑了一下,叹了两声:“妈妈如此巧舌如簧,“循规蹈矩”,让我捉不住错处。如果我是在沈家的庶女沈芙,恐怕确实拿你没办法。可是崔妈妈,”她语气十分不解,“为什么总是忘了我现在的身份?”
崔妈妈忽然感觉大事不妙,这个小庶女似乎敢反抗夫人了……可是怎么会……
就见沈芙眼底已没了笑意,一字一句平静道:“我堂堂安王世子妃,即便再不得势——但要发卖你一个区区奴婢,要何理由?!”
“世子妃见谅,老奴实在不是这个意思。”崔妈妈立即跪下来,恭声道:“若是世子妃觉得老奴自作主张,以后老奴再不敢了。还请您看在夫人的面子上,再给老奴一次机会吧!”重音落在“夫人”二字上。
是啊,她可是柳氏的人。
沈芙在安王府都未站稳脚跟,最是需要沈家的时候,如何在这个时候敢与柳氏作对?
沈芙也才反应过来似的:“啊……我都忘了你是嫡母给我人,我自当给三分薄面的。否则,传出去倒是说我不珍惜嫡母的一片慈爱之心了。”
崔妈妈连连点头:“世子妃能这样想就对了!”
沈芙却笑眯眯地眼神一利:“那我就更留不得你了!”
“嫡母把你们几个送到我身边,自是出于慈爱,让你们帮我排忧解难的,可是你们都做了什么?在院忠偷奸耍滑,自作主张,行事不谨,甚至对我处处威胁,若让别人知道母亲给我送了这样的刁仆,京中世家该如何看她?还道她是故意要为难我呢!我若今日不处罚了你,岂不是让你们抹黑了嫡母的名声?!”
“不是的,世子妃……”崔妈妈此时才是后悔不迭,老脸发白,连连求饶。
可惜沈芙再没给她一点眼色,转头直接对方嬷嬷说:“嬷嬷,你找个人牙子,发卖了吧。”
方嬷嬷立即笑道:“是。”
——
耍了一天的心眼子,可给沈芙累坏了。用了晚膳洗漱完就要爬床上睡觉。
方嬷嬷开门进来,开心不已地说,“那崔婆子走后,剩下的三个如今老实得很。以后想必不敢再给柳氏传消息了。过几天再寻个借口把这三个一起送走就好了。之前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传给柳氏,咱们这个问梧院漏得跟筛子一样。”
沈芙困得眼皮都要耷拉下来了,敷衍地应了句:“嗯……”
“可是这样一来,柳氏恐怕知道你不再怕她了,背地里不知道要耍什么阴招来害你。”
“……”
方嬷嬷嘀嘀咕咕说了许多话,一直没听到沈芙的回答,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还没动静,起身一看,眼睛闭着早睡着了。
“……这孩子,倒头就睡。”
低头仔细给她掖了掖被角,方嬷嬷关门离开。
——
而这两日,世子也从军营赶回。
沈芙从昭华堂出来时,恰遇上他归来。
因是迎面而来,沈芙便喊了他一声,只听他面无表情淡淡应一声,从她身边而过。
脚步都未曾停留一下。
嫁进王府后仅有的几次见面,他大部分的时候都如此对她冷漠无视。沈芙倒是没觉得有什么,而且其实她也不想见着他,他无时无刻浑身的冷意和压迫感,让她每一次面对他,都战战兢兢的。
目前这样就挺好。
……
安王妃生辰宴这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一大早,京中许多世家贵妇都来了,寿礼摆满了整个院子。
都知安王府备受皇恩,权势滔天。不说各家郡主命妇,连皇帝皇后,韵贵妃都派人送了贺礼来。太子,二皇子亲自登门祝贺。这样的地位尊荣满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
安王府已然站在京城权利之巅了,随之而来的,是数不尽的目光与仰视。
安王妃的生辰宴男女分席,还未开宴时,众位女眷都在园中寒暄。
沈芙作为刚嫁进来的世子妃,在这场生辰宴中,自然被许多目光探寻。
谁不知道她沈芙只是个区区四品官的庶女,这样的身份嫁给亲王世子,不说本朝,就是前朝都没有这样的事。是以沈芙这个世子妃人人都想瞧上一眼,又或者暗中期待看她的笑话。
柳氏不用提便是后者。
因沈芙嫁了世子,柳氏也才得以参加这世家云集,贵族满地的生辰宴。柳氏代表沈家前来给安王妃送上生辰礼,一尊紫檀莲座白玉佛。
安王妃让身后的金嬷嬷收下,笑道:“亲家太太破费了,很精巧的玉佛,多谢。”
“娘娘谬赞。这是我们老爷特意提前半月请能工巧匠打造,来庆贺王妃娘娘生辰的。”柳氏说着亲热地拉过沈芙的手,“说来也是沈家的不是,出了一些差错……唉,都过去了不提了。只是我们芙儿自小就是软弱的性子,万事都喜欢藏在心里,能得王妃悉心照料,我才是感激不尽。”
语气极为感怀。
聪明些的,便能听出她字里行间其实是在说沈芙自小就有自己的主意。
安王妃不着痕迹看了旁边的沈芙一眼,随后道:“芙儿很乖,多亏沈夫人自小的教导。”
柳氏笑容满面,看着替沈芙开心。
“那就好,万幸王妃不嫌弃了。”
不过一会儿,定国公夫人,永昌侯夫人,孙阁老夫人等人都到了。
安王妃给沈芙介绍了,沈芙一一上前向各位夫人见礼。这些天她日夜学习礼仪,在这种大场合中不会出错。
“哟,这模样长得真是标志水灵的。”定国公夫人看着沈芙笑着夸赞道。
永昌侯夫人道:“我家大女儿与世子妃差不多的年纪,以后有时间世子妃可来我府中赏花,保管你们可以聊到一块儿去。”
这些夫人们哪个不是人精。
纵如安王妃所言,以安王府的权势,以燕瞻的功绩,兵权和地位,就算沈芙出身再低,她既有世子妃的名头就没人敢看轻她。只会被世家夫人们追捧。更何况安王妃的态度,对这个儿媳看着也是喜欢的。
当然,也会有那么一两个不太懂事的。
柳氏见着这些平常望人下巴都抬三分的世家大族的夫人们个个对沈芙和颜悦色,青睐有加,面上努力维持着得体的笑容。
若非……怎会让她得了便宜如此风光。
这个庶女如今这样的神气,即便知道她以后的下场不会好,也足够让柳氏心中暗恨了。
几位夫人正寒暄着,忽然仆从又高声报:“歆宁县主到!”
话音落下,一个身穿桃红色如意连云交领上衣配月华花鸟裙的年轻娇俏的少女走了进来,一进来就熟稔撒娇道:“伯母,歆宁来给您贺寿啦。”
歆宁县主是瑞郡王的独女,其母亲苏氏是安王妃闺中密友,关系亲近,安王妃对歆宁县主自小就多有疼爱。
安王妃拍了拍她的手:“你母亲呢?”
安月道:“母亲家中有事,实脱不开身,让我代替她向您赔罪呢。您看见我不高兴吗?”
歆宁县主,名安月。
安王妃一贯拿她没办法,笑了笑点她的鼻子。
其乐融融的景象,气氛轻松愉悦。
歆宁这个时候转过头看向沈芙,目光审视了几眼:“这就是燕瞻哥哥的新婚夫人吧?”
沈芙笑着回应。
歆宁县主又上下打量了她好几眼,那目光看不出什么善意。且歆宁县主自小受尽万千宠爱,金尊玉贵,颇为任性刁蛮。在场的也只有她敢不加掩饰直接道:“我燕瞻哥哥是何等身份,怎就娶了——”
话未说完,就听安王妃沉下声制止道:“歆宁!”
安月止住话音,吐了吐舌头,轻飘飘来了句:“我和嫂嫂开个玩笑罢了。”
又赶忙让身后的仆从上前。
“对了伯母,这是歆宁千辛万苦给你准备的礼物,你一定会喜欢的。”
说完身后仆人端着托盘上前,安月掀开绸布,竟然是一座珊瑚形状通灵剔透的太湖石,花费数月之功千里迢迢运回京城,不可谓不珍稀昂贵。
连几位夫人见之都忍不住夸赞。
柳氏见状,这时立刻提醒沈芙:“芙儿,你的贺礼呢?”
柳氏这句话,成功让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沈芙看了眼柳氏,听话轻轻点了头,对安王妃道:“恭贺母亲生辰,儿媳也有薄礼送上。”
接着拍了拍手,两个仆妇抬着一块被红绸布遮住的贺礼过来。
众人都好奇地看过去。
永昌侯夫人笑道:“世子妃用心准备,想必也是珍品。”
柳氏端站着,脸上露出微微笑容。
珍品自是珍品,王妃喜不喜欢就不得而知了。
恐怕不止是不喜欢,勃然大怒也未可知!
在众人的目光下,沈芙上前扯开红布,顿时一幅用心的绣好的千寿图映入众人眼帘。
柳氏嘴角笑容一滞,怎会是千寿图?她父亲亲自交给她的礼物她竟然也敢不送?
这边柳氏正错愕不敢置信。
另一边,沈芙的寿礼委实也太过稀松平常,甚至可以说很是普通。这让在场的夫人们都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