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莫不是镇国大将军的那个言？”刑怀竹对这个少年的身份猜了个七七八八。

“镇国大将军正是家父。”少年证实了刑怀竹的猜测。

这位言少将军只随意地扫了城主一眼，便挥手让手下把人绑了带走，“林家的诸位请放心，既然这个城主和山贼一事有关，这件事便由我管，定给苏州百姓一个交代。”

“谢过少将军。”刑怀竹，以及之前为了拦住城主府的门而喊来帮忙的林家叔伯们，齐齐磕头道谢。

那少将军扶平了这一众人，却走向了幽昙，盯着她眉心处那银白的花儿纹路。这个纹路是自幼就在她眉心处的，画的是梦昙花。

“她失踪了。”少将军看着幽昙开口。

“谁？”幽昙不明白，心头却没来由地一颤。

“相府嫡女，我的未婚妻。”少将军的声音很冷，但却并不似愤怒，只是冷淡冷漠。

幽昙忆起了在京城时见过的那个紫衣女生。“不是我……”不是我杀的那些人。

“我也没有证据，但我也不信你。随我回京面圣，或者永远留在苏州，直到找到她之前，不得逃离，一旦想逃，我必来杀你。”

稍稍定了定神，幽昙看着少将军，认真道出：“我选择，留在苏州。”

“哼，罢了，这次也确实没空管你。”少将军转身离去，他的手下押着城主府的人一并离开，真的没有再管幽昙他们。

刑怀竹望着那一队人远去的方向，悄然开口：“镇国大将军的嫡长子，今年刚刚上任的少将军，与相府嫡女自幼有婚约。但如今看来，两人是没有感情的。”

不过，京城权贵之间的婚嫁，又哪里能指望什么真情呢？即使是最普通的人家，也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牵扯了太多家族利益的权贵。

“刑大哥，其实，像你和林姐姐那样两情相悦的，才是少数啊。”幽昙默默叹了口气，“即使是江湖中，也有很多自幼便定下的婚约。”

她也是如此。还没出生的时候，就被爹娘与人定了娃娃亲，用半块玉佩作为信物。即使没有什么感情，两个人的一生就被绑在了一起……

“罢了，不说这个了。”刑怀竹看出了眼前这个小姑娘突然黯淡的神情，转移了话题，“昙姑娘今后就留在林家吗？”毕竟说了要留在苏州，这么小的女孩儿总归是要借住在熟人家里的。

幽昙却是沉默着摇头，随后转身望向了山寨的那个方向，轻叹一口气，“我……想要那个宅子。被城主关着的那些女孩儿，大多也是无家可归了，我们既然救了，就不能不管。我们这么多人，不好一直麻烦林家，所以……我想在那里住下，我们自己想办法养活自己。”

在城外的山上生活，这个主意让林影月很是兴奋。

于是，林家送了林雪月出阁之后，林影月也打包了铺盖，在一个夜晚带着自己的贴身丫鬟偷偷溜出家门去了。

当初被山贼占了的那个“神殿”，如今被刑怀竹拿着剿匪的赏金买了下来，送给了幽昙她们这群小姑娘。

于是，当林影月踏着夜色敲响了神殿的大门，幽昙小心地打开一条门缝，两个女孩儿四目对视。

“影月？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你家里会担心的。”

“我不管，我也要住在这里！是我最先救的那些小妹妹，我也要照顾她们。”

林影月哪里是真的为了照顾小妹妹而来？她是心心念念想要成为江湖大侠，已经迫不及待要逃离家人的保护。以前的她总是被大人们用“你还小”为理由困在家中，但是，自从那天见识过了幽昙的实力，她再也不相信“你还小”这句话。

她知道，如果她不踏出这一步，不离开家，那么，她就永远“还小”，哪怕到了姐姐甚至娘亲的年龄，在长辈的眼中她永远是个“还小”的孩子。

所以，她不能等到家人们认可她“长大了”再出门，她要自己去闯出一片天地，用结果告诉他们，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此事终究是以林家的许可而皆大欢喜，从此，神殿中又多了两个女孩儿。也是因为林影月的存在，后来江湖传言才会说，当年幽昙在苏州白手起家，背后是得了林家的支持。这是后话，暂时按下不表。

只说林影月在神殿住下的次日，和其他的女孩儿们一起在山中除草。这山丘被巫术覆盖了太久，纵是如今怨念已消、阳光普照，但山中的杂草却还是盘根错杂，需要一点点修整的。

“幽昙，就没有能一下子把杂草都除掉的法术吗？”林影月抬手抹了把汗水，虽然已经是九月深秋，但是干了一上午的活儿，还是免不了满头大汗。

“控制植物生长的术法是有的，但是需要天赋，我的灵力学不了。”幽昙本是有点歉意的，但是抬头看到了林影月满是泥灰的大花脸，突然就憋不住笑出了声。

最纯净的昙族灵力，其特性是守护。因此幽昙最擅长防御一类的灵术，其次就是用祭祀之法实现净化的能力。唯一能做到的有攻击力的灵术就是灵针，而且这灵针还是用结界之法活用才做到的。简单地说，真正的灵针是直接用灵力凝聚成型的，而幽昙的灵针却是包裹成细针状的微小结界。当然，差异只是在聚力阶段，攻击的效果其实是差不多的。

“唔……有什么好笑的？”林影月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方才抹汗的时候把泥巴也抹在了脸上。

“大家都累了吧？”幽昙拍掉手上粘的泥土，站起身招呼了周围的小姐妹们，“进屋休息一会儿吧。大家都讲讲自己的故事吧，咱们互相认识一下？”

“好。”一众女孩儿们去后山的水井边打水洗了手，回来在神殿中席地而坐，围成一圈。

直到这时候林影月才后知后觉，看着水桶里的倒影，连忙拍水洗脸。红了的脸颊不知是羞的，还是洗得太用力。

这个午后，幽昙只是简单说了她失去了家族、师门，然后一个人在江湖中游荡，偶遇刑大哥，来到了苏州。

林影月是本就没有多少故事，能说的也就是她的女侠梦。

林影月的贴身侍女，叫做雾灵，是自幼被林家买回去，和林影月一起长大的。两人虽是主仆，但其实也像是姐妹。

轮到那些从城主府中逃出来的孩子们时，这十来个女孩儿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她们中的一对姐妹，显然这些孩子们将她们视为“头儿”。

那两姐妹虽然相貌并不相同，但她们其实是双生姐妹。

七年前的某一天，这对姐妹降生在了一个普通农户的家里。父亲姓朱，因而这对姐妹也是姓朱，但是却没有名字，所有人都是用“大的”“小的”来区分两人。

家中的日子很是清苦，父母都时常挨饿，姐妹两也从没吃饱过。虽然困难，但是也不至于活不下去。姐姐时常会将吃的分给妹妹一些，所以妹妹总是要吃的比姐姐饱一些。

姐妹两六岁那年，弟弟出生了。自从弟弟出生，父母便经常背着姐妹两小声讨论着什么。直到有一天，父亲带着姐妹两出门，去了一个胖叔叔家。只说是让姐妹两在这玩会儿，但是直到天黑都不见父亲回来，而姐妹两也被不知什么人装上了马车。

马车在夜色中晃了一路，妹妹在姐姐怀里哭了一路。夜色中，马车停在了一个大宅子的后门外，姐妹两被带了进去。

姐妹两谁也不知道此时此刻身处何地，这宅子的主人是谁？两人被带进宅子后便被锁在了笼子里，扔进来的食物比在家里时更糟糕，但是只要硬着头皮吃下去，总也不至于饿死。

被关在这里的，并不只有这对姐妹。还有很多，和她们一样骨瘦如柴的小女孩。每天，总会有人拿着小刀和碗来取她们的血。偶然中听到似乎是这家老爷喜欢的一个女子得了怪病，需要小女孩的血做药引才能医治。

很快，姐姐便发现，每一次来的人只会抓一个小女孩取血，取完血便扔回来，也并不在乎抓的是哪一个。

而且，扔进来的那些难吃的饭菜，也并不会一份份地按照人数分好，甚至有时候死了几个，或是进来了新的女孩的时候，也不会改变食物的分量。

而之前几次，都是姐姐被抓出去取血，想来是原本就在这里的女孩子们欺负新来的，而姐姐又要保护妹妹的缘故。

一旦了解了这里的生存之法，姐妹两便也有了活下去的办法。

弱肉强食，实力说话，这是这个地方唯一的法则。再有食物扔进来的时候，姐姐总是很努力地抢到最多的份，分给妹妹。在外边的人又来了的时候，姐姐总是有办法将别的女孩子推出去。不过，不同于其他女孩子欺负新来的，或是欺负最弱小的那一个那样。姐姐每一次用力推出去的，都是不同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