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衿何朝着房内虚无喊了句道:“还不把你的蘑菇鬼带走?”
回应他的,只有小鬼吱吱的磨牙声。
小鬼长得只及巴掌大,胳膊更是如同旁人手指般粗细长短,伸出手去抓白衿何衣角时,甚至连个像样的褶皱都扯不出。
他张大嘴巴,“啊”了两声,手连连点点自己的嘴巴。
饿饿,馋馋,吃吃。
白衿何低头扫了他眼,问道:“你听得懂人话吗?”
小鬼连忙点头,像个黑色拨浪鼓,磨牙声稍微停息一瞬,而后,他两只手扯着白衿何的衣摆,便要往上爬,似乎想让白衿何亲自看眼他空空的嘴里,但他力气实在太小,加之不过是个没脑子的蘑菇,不会用巧劲儿,刚往上窜了毫厘,便重重地跌回了地上去。
他摔得瘫成了团烂泥,没了大致鬼形,那一团黑雾好半晌才再次重聚成形,他又开始磨牙,腾得跳起来,不解白衿何为何对他这般冷漠。
此刻。
小鬼站在白衿何靴前眼巴巴的模样,如同只比如弃养的狗崽子般,若是张了只尾巴,还能瞧见那耸落下去的弧度。
白衿何冷漠道:“叫你的主人把你带走。”
小鬼怔怔地盯着他,黑雾之中分辨不出眸中情绪,但能瞧见,那额头之下,应属眼睛的位置,明显窄了两分,如同人类蹙眉时将眼睛压成条细缝般。
见他半晌没反应。
白衿何抬手将他拎起来。贴到他掌心上,温和的热感令小鬼忍不住喟叹了声,把脑袋压在贴大拇指上蹭了蹭,磨牙声停息了下去,换作舒服的呼噜声。
“你不是蘑菇吗,怎么像只狗一样。”白衿何扫了他眼,抬手推开门。
小鬼仍旧扭着雾团乱蹭。
下一刻。
小鬼便“啊”得叫了声,整只鬼贴在地上摔出老远,脸蹭着地板蹭得雾形左右不对称,左脸瘪得如同张偷工减料的薄饼,右脸鼓得像个椭圆鹅蛋。
无名尸身上只穿着件薄薄的里衣,三千乌发尽数披在肩头,他垂眼看那小鬼时,发随风扬,如同个个张牙舞爪的鬼魂在向白衿何示威,直到无名尸再次抬起眼时,乌发才乖顺地落下,竟徒增了分恬静。
他走到门前,问道:“你不喜欢他了吗。”
也是这一瞬,白衿何才意识到,良逐鹘那张脸变了。许是因无名尸宿在体内,无形中操控了躯壳,那张脸竟少了些许凌厉张扬,反倒多了分时过境迁的沧桑,好似一夜间,更迭百年。
那张脸顿时让他觉得陌生,却又带着熟悉感。
白衿何说道:“我从未喜欢过他。”
这句话落。
还未待无名尸做出反应。
小鬼便顶着那张极其不对称的脸,跌跌撞撞地朝着白衿何跑过去,但那双腿用得不大好,跑一步摔出老远,这段段半丈远的距离,他走了毫厘,摔滑过去剩余距离。趴在白衿何靴前,他张开双臂,死死抱住靴面,瞧那副模样,还真有两分像是即将被抛弃的犬儿。
他叽里呱啦地冒出大堆话来,话末,还伴着两声抽噎。
无名尸笑道:“他舍不得你,他只想跟在你身边,瞧吧,我早就说了,你才是他的主人。”
“我不是。”白衿何忍耐着,终究没再出脚将小鬼踢出去,方才那不轻不重地摔了下,脸都变形得不成样子,说是再踹上一脚,说不准就成了何等神兽模样,若是丑得不伦不类,更碍眼,“我从来都没说过我喜欢蘑菇,你喝醉酒认不清人,他才吃了我的结界。”
走廊来往行人不少,耳边还传来隔壁呼声:“胖小子,你不会又要哭了罢!?跟着我睡哪委屈你了,你晓不晓得以前在淮安出去打妖兽时,若是夜晚留宿,有多少人争着抢着要和我一屋,让我保护他们?靠!我要去找梦延!!”
房内传来窸窣匆忙脚步声,白衿何把小鬼往前踢了些距离,人向前一迈,进房关门一气呵成。
门后脚步匆踏而过,夹杂着嚎声:“梦延!”
看来纪鹤云被那男童折磨得不轻。
白衿何走到桌前坐下,抬手拂过烛蜡之上,指腹金火渡过去,烛火摇曳,未见多几分亮,但实打实多了不少暖意。
这屋宿着无名尸这个活着的大冰块,还打开着窗棂,寒风灌进来,兜满整整一圈才恋恋不舍地出去,寒上加寒,冷得不成样子。
进来不过瞬息,白衿何脸上血色便降下去些许。
无名尸把手摸到桌角,霎时,窜腾出来的魂火顺着桌沿围绕成圈,徐徐燃着,而那桌上应当是被他提前覆了层结界,火不烧桌木,反倒借着桌木支撑成了个不伦不类的火盆。
只不过盆不像盆,火凶如恶鬼。
但烧灼而起的热意刹那间填满房间。
暖和不少。
白衿何拽着木椅后退了步,离那火远了些,才说道:“这是准备把我架在上边儿烤了?”
无名尸推上窗,回道:“哪敢。”
白衿何也知他举动用意,压下了嘴里那些强硬的话,转而问道:“你自己的时候不觉得冷?”
无名尸微微摇头,说道:“我感受不到温度,诚如我所言,我死了,死人感受不到到东西,我自然也感受不到。”
“那你能听见我、能看见我?”白衿何问道:“死人不应当五感消散,听不得、看不得吗?”
无名尸走过去,捡起仍趴在地上、黑泪流成河的小鬼,将他端端正正地揪起来,让他站稳,才重新直起身子,回白衿何道:“所以我才要宿在别人体内,成为肮脏龌龊的寄生虫,借用他们的眼睛耳朵,来看见你、听见你,否则,我就是在无尽黑暗中不知何时便会魂飞魄散的无用废物罢了。”
他说那话时,没有半分情绪起伏,分明应当是令人挫败的事实,瞧他那修为,生前定当为人杰鬼雄,说不准还笑傲一方,此时却平静地接受了自己只能当个无用废物的事实。或许他也曾哀嚎抵抗过,但岁月流沙,冲刷走太多得不到回应的情绪,只剩下个麻木的、只能接受一切的残魂。
无名尸陡然说道:“这只小鬼,让他跟着你吧,当年我原本想将他留下,让他好好活着,却发现他自己跳到了棺材里,和我一同殉葬了,后来,我在一具具尸体里回到过去,死了又活,活了又死,他却一直痴痴傻傻地等在原地。”
小鬼如同听懂他的话般,迟钝地化作了个蘑菇,黑雾蘑菇只能勉强辨认边缘形状,但忽视不掉的,是那蘑菇不时摇晃,如同迎风般。
曾经他便是这般守在尸体旁等着他回来的。
白衿何看着火光熏腾遮住大半的那张脸,忽地问道:“良逐鹘有你的记忆吗。”
无名尸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身体里那个正出言讽刺他的魂魄,模棱两可道:“他可能会有,可能不会有。”
白衿何说道:“也就是说,倘若有一日你上了我的身,就能拥有我的记忆,我却从你那儿窥探不到任何东西?未免太不公平。”
话是这么说。
但他思绪已经飘远。
若是他早日寻到那要杀他的反派。
在反派修为尚且低下时,上了他的身,那他岂不是就能知晓导致反派黑化的过去了?反派还无从知晓他是谁。
到时候他来一波温馨治愈、心理疗法。
应该能净化一波?
也未必。
毕竟小说设定有多硬核,他也不是没感受过,连冁山后他都进不去,更别说上反派的身了。
和武力解决问题一样,估计要被设定锁死可能。
无名尸见他走神,便说道:“若他拥有我的记忆,便不再是他了。”
这话如当头一棒,将白衿何的思绪敲散敲碎,他问道:“什么叫不再是他了?拥有你的记忆,他就会被迫变成你不成?”
顿了顿,白衿何觉得此种猜测也不无可能,毕竟鬼有吞魂学人之能,早几年在册子上看见过不少,恶鬼困于凡人宅中,入内一人,便死一人,而那鬼,便会吞去死人魂魄,教他们连成怨鬼的机会都剥夺了去,再顶着他们的皮囊,学着他们的模样,继续宰割下一条误入宅中的人命。
人鬼两界之中逃魂无数,不少恶鬼便喜到人间来寻食,吞魂学人的恶鬼多了,人间除魔人研究出了辨认魂根之技,只需一张符纸,便知此皮囊之下魂魄究竟是否为本体之魂,后来那些个恶鬼便又学了个法子,吞魂只吞一半,一半余在皮囊中,而吞下去那半,却受恶鬼派遣,将恶鬼意识传入另一半魂内,那皮囊之下残魂,便以为自己实则为恶鬼,所寄身躯壳也并非他自己,而是他所害之人。他便带着恶鬼意志接着为祸人间。
此等残魂鬼,称作傀儡鬼。
傀儡鬼一出,人间惨死冤魂数不胜数,人鬼两界交恶更甚,几乎到了人遇鬼必除、鬼逢人必杀的地步。
白衿何问道:“你会炼傀儡鬼?”
无名尸说道:“你想到何处去了?我又非恶鬼,也不是那等吃人魂的低等劣鬼,我的意思不过是……”
他“是”后头跟不出来半句话,像是思忖良久,也不晓得该如何同他道来。
白衿何问道:“是什么?”
无名尸终了说道:“你便当我会炼傀儡鬼罢。”
不然他该如何说起。
门外又过去一阵踏声。
纪鹤云说道:“梦延,实在不行,咱把他给白眉悠或是黑一送去罢,那俩人他都怕得要死,自是不敢再哭,否则送到你那儿,你脾气好,若是他夜半闹起来,虽说你会哄,但终究还是扰你清梦。”
话罢,他像是便就此打定了主意般,说道:“先找白眉悠,不然就看白日里那架势,黑一凶得像准备活吞了他一样,他说不准夜半都要吓晕过去,明日若是寻到了他家人,可别说咱虐待孩子。”
白衿何:“……”
就不怕扰他清梦是罢。
无名尸:“……”
他何时准备活吞过那男童。
还未待纪鹤云敲响白衿何那间的房门,隔壁的门便开了。
看着从里头走出来的白衿何,纪鹤云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上房字号。
是这间房啊。
而且他还没敲门。
怎得、怎得隔壁门开了?
这间是谁的房来着?
哦,对,黑一的。
纪鹤云说道:“白衿何,你跑到黑一那儿去干什么。”话罢,他想起什么,才瞪大眼睛,深吸了口气,凑到白衿何耳边低声道:“黑一也是断袖?你们俩……不会吧、诶哟!”
白衿何踹了他脚,踹得他酒醒不少。
白衿何说道:“我来寻他说事?”
纪鹤云追问道:“何事?正事?”
白衿何歪头看他,说道:“不然?”
纪鹤云饮了酒,那点子话痨本性暴露无遗,刨根问底道:“是何正事?关于那胖小子?还是腐鹫案?还是九霖何事?还是莱羽殿何事?”
白衿何说道:“……纪鹤云,你有完没完。”
纪鹤云方才温吞地“哦”了声,眨了下眼,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滑铲到良逐鹘房前,扒着房门向里看去,先是看见无名尸一身里衣,像是准备就寝入眠,大叫声道:“白眉悠!他都准备睡了!你俩能说何正事!?你分明骗我!”而后又瞧见桌上团火,骇然叫了声,说道:“你俩准备在房内烤全羊!?怎得不叫我?”
他晃悠着往房内走,刚迈进去两步,便被白衿何扯了出来,纪鹤云忙回头看过去,但衣襟被拎着紧卡他脖子,扭不大过去,便只能像个生锈螺钉般反复小弧度扭两次。
纪鹤云叫道:“白眉悠,你干嘛!”
白衿何将他扯到自己房前,踹开门,拎进去,说道:“你不说的他准备睡了?那你还叨扰人家干甚?”
“你现在知道是叨扰了?”纪鹤云嘟囔了声,终于从白衿何手中挣脱出来,他理了理衣襟上卡出的褶皱,方才缓了口方才一直卡在喉间那口气,说道:“你是准备杀我灭口吧,白眉悠你好狠毒的心肠!”
白衿何却没理他,而是扭头去看抱着男童进门的林清蘅,问了声道:“他又闹腾了?”
也不知一个非亲非故的小孩儿,怎的就让他们这般费心。
白衿何的视线略过男童身上已经脏了的丧服,压下把他扔出去的心思,抬手在他额间轻点了下。
男童旋即昏睡过去,连个鼾声都未曾有,若不是那胸膛还轻微的上下起伏着,怕不是就和死人一般无二了。
白衿何说道:“下个咒不便可以了。”
林清蘅说道:“这孩童身上不知带何护身法宝,我方才试了下,普通昏睡咒并无效果,反倒让他情绪起伏更大。”
林清蘅又问道:“眉悠兄是如何做到的?”
话说出口,他又莞尔,眉悠兄修为要比他高上不少,应当是施灵多了分效用罢。
至于白衿何,更是未回他话。
白衿何直接丢了只织幻蛊给那男童,让他到幻境中闹去,自然不是什么普通昏睡咒。
这头闹到歇下了,那头的纪鹤云又不消停了。
纪鹤云不死心地问道:“白眉悠,你当真讨厌黑一?我怎得瞧着你二人异常熟稔,悄悄话也没少说。”
纪鹤云嘀咕道:“你俩啊,名字都一样,分明便是缘深不可解,情浅不自知,呃,也不对,分明是知晓了罢,还想着瞒我们。”
白衿何:“……”
是良逐鹘那只杀千刀的鬼偷他的名。
白衿何缓缓露出抹格外端正的笑,问道:“纪鹤云,你想自己走着出去,还是我把你踹出去?”
“……..”
“哎哟!”纪鹤云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屁股,骂道:“我不就说了两句我见到的,你怎就恼羞成怒了。”
林清蘅走过来提醒道:“鹤云兄,方才你还说了,若你晚去一些,眉悠兄的衣服也要褪了,这却实是胡诹之言。”
“我哪胡诹了?”纪鹤云不满道:“你没瞧见白衿何额头上都布了层薄汗吗,你何时见过他流汗?分明便是紧张至极才会让他流了汗,他为何会紧张?除了褪衣,还能是什么?”
那汗他爹的是被火烤出来的。
白衿何忍住再出去踹他一脚的冲动。
眼不见心不烦。
灭了房内烛火。
白衿何打算直接上床入寝。
门外纪鹤云说道:“你瞧瞧,他何时这么早便入寝过,他现在灭了烛火,分明便是打算等咱们走后,便去黑一那屋接着做事。”
做事的范畴实在太广,这么含糊得一点,反倒令人浮想联翩。
须臾后。
纪鹤云两侧屁股各挨一脚,心满意足地走了。
白衿何站在房门前,脸上说不出是青还是黑,只让路过之人觉得,这人……吃毒蘑菇了罢?
旁边房门吱呀开阖。
白衿何面色不虞地扭头看去,就在战火即将蔓延过去时,无名尸颇为实相地掏出小鬼,揪着那小团黑雾,甩扔到白衿何怀里,说道:“你忘记把他带走了。”
小鬼跌到白衿何怀里,嗅到熟悉的味道,立马双手扯着白衿何衣领,就要往衣服里钻,但刚进去扁平的那一层脸,另一半鸭蛋脸就被扯着,把他整只鬼给扯出来了。
白衿何连句话都没留,进屋,关门,把小鬼扔地上,罩几层结界,睡觉。
但半夜。
刚辗转而眠,他就被胸口上蹿动的小鬼给折腾醒了。
小鬼坚持不懈地往他怀里钻,终于将雾团紧贴那温暖的胸膛,他方才喟叹了声,安静下来。
白衿何把他扯出来扔地上。
但他扔几次,那小鬼就钻几次。
翌日一早。
白衿何眼下两团青黑。
纪鹤云瞧见他时悚得一跳,问道:“白眉悠,你昨夜做噩梦了?早说让你喝点儿酒,安眠好梦,效果甚好,你偏不听,现在好了罢。”
白衿何说道:“总比耍酒疯要好。”
纪鹤云将昨夜之事通通忘了去,闻此,摸了摸脑袋,嘶了一声,才发觉这记忆断隔好像有些过长了罢,忙转头去问卿迟落道:“见月,我昨日耍酒疯了吗?”
卿迟落笑了下,如实答道:“那家酒楼老板说,你日后不得入内。”
纪鹤云的脸唰得白了,说道:“完了完了完了,我这是得丢了多少脸啊。”
他忙不迭问道:“见月,我都做什么了?”
卿迟落故意吊着他,贴心道:“你还是不要知晓比较好。”
纪鹤云更加抓心挠肝,却又不敢接着问下去,怕从卿迟落嘴里听见什么让他羞得恨不得此刻便出走的事迹,喉间堵着的话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直到看着林清蘅出来,他方才做贼似的凑过去,打听昨晚发生何事。直到听见他被白衿何连踹两脚后,才叫了声道:“踹得好!这两脚过后我便没再耍酒疯了罢?”
林清蘅将他昨晚说过的话都略过不提,只点头应下了结局,说道:“确实是这样。”
纪鹤云松了口气,走过去拍了两下白衿何的肩头,说道:“好兄弟。”
白衿何却没个好表情就是了。
纪鹤云关切道:“是不是我昨天耍酒疯才闹得你没睡好啊?”
白衿何笑了下,不过那笑让纪鹤云心尖尖无端发凉,颤了两下。白衿何说道:“与你无关。”
白衿何现在不想同这酒鬼一起回忆昨晚。
在客栈外。
弟子们汇合完毕。
一群弟子中央,混进了个才及人膝高的男童。
顾州白扫了他眼,淡淡道:“昨日我在九霖内寻了一番,近一月内,最棘手之事,也是如今闹得人心惶惶之事,便是那腐鹫之案,昨晚,客栈后巷里的花柳苑中忽然出现了个腐鹫,这是九霖偏南这几条街,第一次出现腐鹫,除腐鹫一案外,还有件李家之事,家中人死,下葬入坟,但待七日后,前去烧纸祭拜时,却发现坟中空了,只余截腿骨,还并非普通人骨,而是玉雕骨,但是那玉骨却与李家下葬二儿子腿瘸之处所断角度相同,此二案,分拨二组,各查一案,而我会接着去寻那虱水老翁的踪迹。”
“若先于皇城派人查清案件,或辅佐其查清,皆可领赏,赏由……大长老定。”话罢,顾州白结了几抹咒印,灵气四散开来,将众人笼罩其中,他接着说道:“若遇险,我可察觉。”
但察觉之后,是否会救,未言尽。
但弟子们默认,有顾州白给他们兜底。
那腐鹫一案确实声势浩大,自竹林便有其声迹,尤其是还有腐鹫落在了花柳苑,他昨日未来得及去凑热闹,顾州白提起,他原打算便去那花柳苑看上一遭,但玉骨一出,便由不得他选。
罟山之事还未完,尤其是那山顶沈喧雾。
如今玉骨再出,如何能不将二者联想起来。
白衿何对身侧那人道:“玉骨,小鬼主觉得是否与罟山有关?”
但话落,他忽地想起,哪还有小鬼主,只有个无名尸罢了。便又将微偏的身子正了回去。
无名尸问道:“罟山?”
白衿何干脆应道:“问不了小鬼主,那你觉得有没有干系?”
反正话以说出口,这人又有良逐鹘记忆,问谁不都是一样的,反正他也不求正解,不过随口一问。
无名尸反问道:“你觉得呢?”
白衿何:“……?”
咱俩谁问谁。
白衿何没回他话,反而问道:“良逐鹘身上那截玉骨呢?你可知道在何处?”
无名尸摇头道:“不知。”
白衿何说道:“你不是有他记忆?”
无名尸从善如流道:“记忆混杂冗长,我也未必件件都能窥见。”
纪鹤云过来揽白衿何肩膀,凑到二人中间,问道:“你俩说什么呢?”
俩人齐齐看他,无人作答。
纪鹤云撇撇嘴,问道:“你俩打算跟哪个案子?”
白衿何回道:“李家。”
“太好了!“纪鹤云叫了声,将周遭弟子视线通通引了过来,他却不自觉,接着自顾自道:“那胖小子身上不是穿着丧服,我觉得和李家一案有关,打算先走这么一遭来把他送回去,顺便跟李家的人打听下腐鹫案更详尽的消息。”
“咱们一同走啊。”纪鹤云又扭头问道:“黑一,你去哪个?”
无名尸指了下白衿何,说道:“我跟着他。”
他体内良逐鹘冷笑了声,骂道:“跟屁虫。”
无名尸面上未见端倪,心里回了句道:“你不也是跟着他上的莱羽殿?谁比谁高贵?”
良逐鹘说道:“我是为罟山之事,你以为我和你一般?”
无名尸回道:“哦。”
蒋承允远远地看着几人,冷眼以对,良久,才对身侧时少羽说道:“一群贪生怕死之徒,仅听见腐鹫两字便怕了?去查什捞子掘坟案,有何可查,人间偷死尸炼鬼之徒无数,大惊小怪。”
时少羽默默看了白衿何半晌,直到察觉那人瞥了自己眼,才收回视线,回道:“顾师兄此次不再跟从,还是应当小心些。”
蒋承允扭头盯他,说道:“你怕什么?难不成你也打算去那李家?时少羽,你爹送你上来,是让你跟着我的,我让你往哪就往哪,而不是自己随心挑选。”
蒋承允嘴角咧出抹恶意十足的笑,说道:“你哪有权利?你爹卖你换钱,我没把你留在京都里当低等奴才已经是待你极好了。”
周遭弟子像是已经司空见惯,视若无睹。
时少羽面色平常,笑道:“我知道。”
时少羽扭头看了眼站在最前方的顾州白,又不经意间扫了眼他腰上佩剑,方才收回视线,低头盯着脚面。
一行人并未急着去李家。
反倒琢磨着要摸回矮墙后的结界中探个究竟。
毕竟何人会在此处设下数层如此癫魔结界,实在太过荒谬,且昨日被搓得实在狼狈,纪鹤云撸着袖子打算今日接着大战三百回合。
见几人行踪。
顾州白跟上去问道:“你们做甚?”
纪鹤云答道:“破结界!”
顾州白问道:“哪个?这个?”
纪鹤云靠着矮墙,点头应允道:“对!”
顾州白神情复杂地觑了他眼,又扭头去看白衿何,问道:“你也同他一起?”
“是啊。”白衿何随口答。
顾州白说道:“此处结界是九霖孩童所用来充作学堂的结界。”他扭头问纪鹤云道:“淮安与九霖同用此种结界,你不知晓?”
八州紧邻妖界,祸事更是不断。
而每当祸事降临,学堂此等地界便是最先被破坏的,儿童弱小无能,对妖兽来说毁起来毫不费力,且有些没灵智的兽类向来靠嗅来分辨凡人,而孩童血肉最为甜美,不少妖兽破界隔第一件事,便是跟着气味去寻孩童。
因此,八州之中,学堂已陆续减少,开始普及使用类似的学堂结界,设有灵修夫子维持结界。
而九霖与淮安两地,更是最先使用的。
纪鹤云自信满满道:“怎会,那学堂结界中分明没有藏书阁,也没有妖兽、鬼魂之类骇人的藏书,可这结界里分明都是此类。”
顾州白一言难尽道:“每年结界都会缮修更迭,你入学堂结界那年,应当是最简陋初始的一版。”
纪鹤云表情麻木、眼神呆滞:“…..…”
那他刚才热血个什么劲儿呢。
纪鹤云忙揪那男童问道:“胖小子你总盯着学堂结界做甚?”
男童嚅嗫嘴唇,说道:“……我不想读书,我害怕。”
纪鹤云:“……”
你怕毛球。
顾州白后退了步,同白衿何并肩,说道:“你可否告诉我,你用在虱水老翁身上哪让他痛苦的咒是何咒?”
白衿何没看他,回道:“如今他舍弃人身,那对他没用了,你要去寻仇?”
顾州白说道:“我只想问他真相。”
他说道:“我不信那人会是..……”
话没说完。
他眸底血丝又密,绞痛从双眸传来。
白衿何喟叹了声,提醒道:“别太执拗,你好不容易修来的道。”
顾州白阖眼,不作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