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朦胧的视线中是来回走动的身影。脑袋还在隐隐作痛,余州揉了揉眉心,坐起身。他不知何时躺到了自己的床上,肚脐盖着薄被。
床边坐着一个面孔陌生的男孩,皮肤很白,明明在室内,却戴着一副黑墨镜,遮住了半张脸。
见他醒了,男孩兴奋道:“你终于睡醒了!”
余州:“……睡?”
“是的呀!”男孩道,“我一进门就看见你睡在地上,怕你着凉,就把你放到床上去了。听他们说,你一个人把这个宿舍都打扫干净了,肯定累坏了吧。”
他顿了顿,指着放在一旁桌子上的瓷杯道,“你的脸色不好,应该是低血糖了,喏,我给你泡了杯红糖水。”
瓷杯递到面前,余州犹豫着接了过来,轻声道,“……谢谢。”
“嗐,这有什么好谢的呀,都是室友,应该的,”男生说,“我和他们都说过话了,就差你啦。我叫周童。”
余州埋头喝了口红糖水,暖意在胸腔中荡漾开来,头疼的感觉瞬间一哄而散。他舔掉唇上的甜意,点头道,“你好啊,我叫……”
男生道:“不用介绍不用介绍,我知道你是谁了。”
余州:“……噢。”
男生墨镜下的眼睛好似眨了眨,“嘿嘿。”
余州闭了闭眼,脑中记忆不断回放,后退到晕眩来临前——他明面上在搞卫生,其实是在检查宿舍,趴到床底捡了张照片,然后晕了。
可他总觉得不对劲。就像一台电脑,被人偷偷置换了零件,但就是怎么都检查不出来。
印象中,他应该看到了一张脸,眼下有泪痣,气场让不畏恐惧的他都犯怵。
然而不管他怎么回想,都没法记起细节,唯留丝缕余韵在混沌的脑海中回荡。
照片倒是还在,被周童捡起来放到了桌子上。
少顷,他问周童,“你来的时候,宿舍里还有人吗?”
“没有哇,”周童回答得很果断,“他们那时还在外面买东西呢,比我晚几分钟。”
“他们”指的是其他室友,但余州想问的并非是这个。
他正要再说些什么,就听那头严铮飞过来一句,“州啊,你就放心好了,谁要是放任你躺在地上,我就把谁赶出宿舍,永远别想进来了。”
余州愣了一瞬,笑了,“我不是这个意思,谢谢你们。”
他只是想搞清楚,在周童之前,来找自己的那个人到底是谁。直觉告诉他,这个人绝对不是他的室友。
“别动不动就赶人踹人的,”宁裔臣慢悠悠地道,“你忘了谁才是舍长嘛?”
严铮道:“草,就说说嘛,我现在心情不好,一肚子火没处发呢,跟余州说句话还不行啦?”
“行行行,”宁裔臣抱拳告饶,“您是大爷,您咋说都行。”
周童在一旁抿嘴笑。
余州问:“选好舍长啦?谁啊?”
“我,”对床拉紧的遮光帘中伸出一只手,许清安的声音传出来,“抽签决定的。”
“噢噢,”余州应了一声,看向严铮,又问,“你怎么啦?为什么心情不好?被诈骗的钱不是追回来了吗?”
哪料严铮倏地抬手臂盖住眼睛,好似在抹眼泪,发出嘤嘤嘤的哭腔,那样子,可比被诈骗时伤心多了。
宁裔臣心道这人居然比自己还戏精,说:“你怎么就等着余州醒啊?感情我们不是人,不能听你倾诉?”
严铮道:“你不懂。”
余州可是跟他生死与共的兄弟,这怎么能一样。
他唰地拉开床帘,抱出刚刚在店里买的大白鹅玩偶,左手揪着大白鹅纤细的脖颈,右手死命锤着它雪白肥硕的身体,幽怨哀伤又愤愤不平地道,“我没抢到票!啊啊啊啊啊啊,我等了一个晚上,一个晚上啊,烦死了烦死了!”
余州的目光从大白鹅身上掠过,莫名心疼,它真的好可怜,被蹂躏得绒毛都飞翘了起来。
心疼归心疼,但那毕竟是玩偶,没有生命,不会真的疼的,况且严铮心情不好,揍就揍了。
他没出手,有人出手了。
余光中人影一动。只见本来还站在他床边的周童不知何时竟闪到了严铮面前,一把将大白鹅抢到自己怀中,嘟着嘴。
严铮:“……”
“你不要欺负它嘛,”周童温柔地给大白鹅顺毛,“孩子不是生来揍的。”
严铮指着自己:“不是,我……”
一这鹅不是我生的,二我也没真弄坏它,妈的买鹅的钱还是我给的,我干嘛了我?
周童把大白鹅往自己的被窝里塞,双手叉腰,模样像极了幼儿园里教育小孩的班主任,语重心长地道,“它现在受到了伤害,很不高兴,如果再在你身边待着,我真怕它会得心理疾病……所以,最近还是让它住在我这里吧,我会好好照顾它的,等它什么时候状态好了,我再通知你。”
拥有白鹅尚不足一个小时的严铮:“????”
他很怀疑周童在觊觎他那软糯的白鹅,但他没有证据。
周童说完话就爬上了床,搂着白鹅捂紧被子,两眼死死地盯着严铮,目光警惕。
严铮:“……”
兄弟,您能别这么中二不?
余州问:“你要抢什么票?”
话题说回这里,严铮又开始嘤嘤嘤,“还能抢什么票,当然是闵闵的演唱会啊。”
宁裔臣道:“你是说最近POLAR ROSE女团的演唱会么?”
“是啊,”严铮叹道,“我好不容易盼到她们来广州,蹲了好久,谁知道还是错过了……他妈的。”
天知道,为了这个演唱会,他可是手机平板电脑三手抓,提前一小时就来到抢票界面,时不时瞄一眼屏幕右上角的时间,每隔三秒刷新一次,眼球转到飞起也不嫌酸,脖颈扭到刺痛也不嫌累,手指尖永远悬在蓝色抢票区域上方不超过两毫米,抖一下都算输……一个小时,他维持着这个扭曲的姿势蓄势待发了一个小时,可所有的辛苦只换来了冷冰冰的三个字:
已售罄。
那一瞬间,严铮是真的想杀人。
宁裔臣又说:“闵闵……你喜欢闵钰?”
“是啊是啊,”说到女神,严铮就来劲,“我觉得她超可爱的,像个芭比娃娃,虽然不是C位,出镜不多,但我就是喜欢她。”
宁裔臣勾唇一笑,意味不明地说:“现在不是C位,没准以后就是了呢。”
严铮没听明白,“为什么呀?她们团是靠排名出道的,她那会实力确实不怎么行,粉丝基础也不多,好多人说她是花瓶,现在POLAR POSE火了,她的确涨了不少粉,可规矩就是规矩,C位这个应该是改不了了……唉,我觉得她就是喜欢舞台,只要能开开心心地站在聚光灯下,是不是C位又有什么所谓呢?”
周童却从宁裔臣的话中听出了点别的意思,猜测道:“是不是有什么瓜啊?”
宁裔臣耸耸肩。他就是提点一句,没打算多说。
严铮一听,慌了。他一把薅住自己的头发,仿佛天塌了下来,“她还有我不知道的瓜?不会吧不会吧。”
见他急得快疯了,王越道:“我倒是听说过一点,好像就是最近发生的事。”
他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有点怪。望过去才发现,他居然在敷面膜。
时间已经很晚了,大部分人都已经冲完凉上了床,王越也不例外。他脱掉了女装,卸了妆,穿着一件清爽的polo衫和大裤衩,靠坐在床头,双手垫在脑后。男装状态的他仿佛换了个人,虽敷着面膜,却没有半点白天的娇柔甜美,举手投足与一般男生无异。
然而也许是第一印象太过难以忘怀,在他摘下面膜后,余州还是从他满脸的浓艳系五官中品出了些许残存的风韵。
宁裔臣也是这么想的。
先入为主,他已经看惯了王越女装的样子,现在倒不习惯了,别扭。
但不管怎么说,王越还愿意穿回男装,这是好事。
不然要他整天跟一个女装大佬晃来晃去,他迟早得进精神病院。
意识到自己被奇怪的眼光注视了,王越笑说,“怎么啦,看男生敷面膜这么奇怪?”
“也不是奇怪吧……”严铮抓了抓头,“就是有点娘。”
“唰”地巨响,一面床帘被猛地拉开,林星皱着眉探出头,语气不善,“怎么就娘啦?这样东西发明出来不就是给人用的吗,为什么就非得标记是女生用的呢!”
见形势不妙,王越连忙打圆场,“没没没,严铮他不是那个意思,用面膜的男生真不少啊,没谁会对这个有偏见的,严铮他可能是一时看不习惯,以后就好了。是这样的吧,严铮?”
严铮:“……”
严铮:“……是。”
他觉得自己简直被怼得莫名其妙。男生敷面膜娘,这就是他的第一感觉,感觉而已,又没有别的深意,他也没去王越面前发表什么意见,真搞不懂林星为什么反应那么大。要平时,他就粗口乱飞地和林星吵上了,奈何他现在急着关注女神,没心情。
“切,听你这语气就不是诚心的,”林星瞪了严铮一眼。身上落着王越笑眯眯的目光,他最终没再说什么,顶着阴云把床帘拉好,卷起被子睡了。
严铮的心情简直糟透了。
王越始终弯着眼,“你女神的事还听不听?”
严铮哼唧:“……听。”
王越道:“据说,她好像被包养了。”
严铮一下噎住了,“你说什么?”
他看不见的角度,宁裔臣无奈地提了提唇角。
说都说了,严铮不可能没听清楚,只是不愿接受事实。王越叹了口气,一字一顿地拍醒他,“她,被金主,包养了。”
严铮霎时天炸五雷轰,整个宇宙都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