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里出现了根本就不存在的楼层，小莹按下“10A”，电梯门也在相反的方向打开。建筑的另一半就是这里的酒店了，两名酒店服务员站在电梯口旁说：“欢迎回到归家酒店。”

小莹看着有些神经衰弱，对外界的反应都慢了半拍。其实她一直都有入睡方面的困难，只是进入污染空间后，经历了这么多的刺激，她的状态变得更差了。

就像现在，她似乎听到了身旁的服务员在小声辱骂她：“废物……蠢货……”

她怒目圆睁地瞪了过去，却只看见对方无可挑剔的笑容。意识到是误会，她尴尬地收回目光，又惊讶于自己刚才的反应。

作为一名圆滑的底层职场人，就算被客户和领导指着鼻子骂，她也根本不会表现出一点不满。她将伪装贯彻到生活的每一个细节，却在疑似有人冒犯她时怒火中烧，没控制住自己。

刚入职那会，每一个员工都会接受污染空间相关的知识培训，其中就讲述了精神力较弱的异能者和普通人一样，更容易受到精神污染，出现幻听、幻视、情绪异常、记忆混乱这种情况。

特别是在目睹血腥暴力等各种场景后，理智值会逐渐下降，也就是俗称的“SAN值”。异能者想要提升精神力必须主动脱敏，在一次次的实战中获得经验。可这对于小莹这种整天在办公室里的人来说，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意识到自己受到了精神污染，小莹慌张地径直走向前台，想快点拿到房卡进入安全屋。她注意到这个豪华酒店的大堂被布置成了晚会，铺着白布的桌子上摆满了精致的点心。

就在她行走间，几名服务员拥簇上前，热情地对她推荐道：“女士，今晚酒店有特别活动，要不要考虑一下在这里放松心情，顺便享用宵夜甜点？”

见小莹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她们乘胜追击道：“这里非常安全，怪物进不来，您大可以安心。”

闻言，小莹环视西周，确实见到了几个之前在宴会厅见过的熟面孔，是那些没有遵守穿衣规则的游客，穿着常服有说有笑地品尝美食。

她放下了心，看来酒店是安全的，污染物追不到这里，不然这些违反规则的人早就被撕成碎片了。

肚子还真的有点饿了。小莹缩小存在感，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味道却不如她想象中的美味。她咽也不是，吐也不行，就这样嚼了好久，并悄悄把这块咬过的糕点放回原处。

来了几位年轻人与她搭话，小莹都一一礼貌应对，直到一个经过她的人不小心撞到了她的肩膀，她顿时露出了不悦的表情，重重地“啧”了一声。

“小莹？”撞到她的那人回头，惊喜地喊了她的名字。小莹定睛一看，怒气还挂在眉间，眼神却在一瞬间被恐惧占据。

“张……可？”小莹发出的声音在打颤，因为她看见了一个根本不可能出现在面前的人。

“天哪，好久不见啊！你怎么在这？”张可像是没察觉到到小莹的恐惧，自顾自地叙旧：“你好像一直都没变，还是喜欢穿正装。”

被她亲自踹下高楼的同伴此时像没事人一样和她聊天，小莹双腿猛地一软，几乎摔倒在地。她连连后退，撞倒了桌子上的甜品架，甜品撒了满桌。

“小莹？这不是小莹嘛！”原本和她寒暄的陌生玩家一个接一个变成了她最熟悉的面孔——那些梦魇般的脸。

“小莹，这么多年你一点都没变啊！还是这么矮！这个锅盖头，天哪……”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打量着她，目光尖刻如刀。她和朋友四目相对，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嘲笑。

“哈哈哈哈哈！我说，你这刘海还留着啊？你忘了我们当时的建议了吗？都说让你留长啦，你不听。”

另一个人接过话头：“我还是觉得有刘海更好看诶！能遮住你的痘痘。”

耳边的声音像潮水般涌来，夹杂着讥笑、嘲弄，每一个字都像锥子一样戳在她心上，钻心的痛。小莹的呼吸已经不再均匀，视线开始模糊，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无数个从记忆深处爬出来的恶鬼，朝她步步紧逼。

“滚啊！！假的……都是假的！！”她歇斯底里地尖叫着，那些人却用身体接住了这些攻击，面带笑容地将她围成一圈。

“矮冬瓜，锅盖头，死肥猪……”寸头男同学咒骂着她。

“为什么其他人都能忍，就你忍不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是不是你也有问题呢？”秃头教导主任怒骂道。

“声音能不能大点啊？你觉得我们都听得见吗？！还请假，工作做完了吗就请假！”领导指着她大喊。

小莹再也承受不住，紧紧地捂住耳朵啜泣着：“滚开……滚开……”

大堂陷入一片黑暗，不知从哪来的灯光单独照在她身上，让她成为了众矢之的。她抱着头蜷缩在地，近乎失声。

在小莹哭到精神恍惚时，聚光灯打在了另一人身上，她不由得朝那里看去。只见围着她的人群从中让开了一条路，一位慈祥的妇人走上前，跪在地上抱住了她，轻声唤道：“宝贝……不哭不哭。

“我家宝贝，都把自己养得这么大了，真了不起。这一路来一定很辛苦吧？”她温柔地抚摸着小莹的头。

“妈……”小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怔怔地望向女人。这一声“宝贝”彻底击碎了她的外壳，泪水如汹涌的洪水般涌了出来。

灯光照亮她们二人，仿佛世界上只剩下她们两个。小莹像一个受伤的小孩那样放声大哭，痛苦不堪，毫不顾忌他人的目光。

她哽咽到上气不接下气，却像总算有了靠山般的诉说着：“妈妈……我、我好难过……我好努力……去活着……可是我……好累啊……呜呜……”

因为贫穷和讨好型人格，她被同学们当成排挤对象、被同事和领导当成软柿子捏。她是个利己主义者，也是一个不值得活着的失败者。

穿着破旧的鞋子，顶着厚重的刘海，被视为边缘人一样的存在。她不禁想，这样活着真的有意义吗？不被爱，不被尊重，只是在物理层面上存活着，真的有意义吗？

“没事的……宝贝。”妈妈也心疼地抱着她，轻拍她的后背安抚着。看见小莹散乱的头发，妈妈一脸宠溺地问：“怎么头发乱成这样？是不是在外面玩的时候弄散啦？”

这样的对话，像是小时候妈妈接她放学时常说的那样。小莹沉浸在回忆中，竟破涕而笑，幸福地转过身来让妈妈帮她扎头发。

她闭上眼，感受着妈妈的手轻轻拂过脖子和发梢，扯下她的皮绳再拢紧头发，重新给她绑了个低马尾。

“妈妈，我跟你说哦！今天我玩了好好玩的游戏！我们围在一起讲故事呢！我还听见……”

小莹的声音戛然而止，下一秒，她被人从高台上用力推了下去，巨大的疼痛感让她瞬间恢复所有感官。她被布蒙着头，脖子上被绳子紧紧绞着，双手双脚皆被捆绑，在无用地挣扎。

她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应该是自己的脖子，可她并没有立即死亡，而是因为自身体重轻，存活了一会。

她发出支离破碎的音节，身体在空中不停晃动，直到再没有力气去思考，因大脑彻底缺氧而死。她的尸体挂在舞台上，在惯性作用下依旧孤独地前后晃着。

晃来晃去……晃来晃去……

好痛啊，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