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睿思摸着自己脸上那条被余罪划出的恐怖疤痕,然后看着余罪说道:“我还是舍不得你这张脸再次死在我面前啊......我们把选择权交给他好不好......”
仰睿思拖着绑着余罪的那条小船出去,指着海里向他们游来的余寂旻。
随着话音落下,仰睿思便轻轻将那只船推入了蔚蓝色的大海里。
波浪翻滚着,余罪漂浮在小船上。
他看到巨大的海洋盖着他,他看到广袤的天空吞噬着他。
余罪的灵魂摇摇摆摆,找不到摆渡的船只。
仰睿思向余罪飞去了一个吻,他摆摆手,对着余罪的方向道:“虢哥,他再像也不是你......我要去找我真正的虢哥了......”
仰睿思转头。
再也没有回头。
那艘巨大的船只。
逐渐消失在了余寂旻的眼中。
他拖着余罪的船只向岸边游去,冰凉的海水不断刺|激着他的皮肤。
余寂旻似是又回到了那间冰凉的研究所,他像是躺在研究所里冰凉的床上,透明的管子插满了全身。
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手持手术刀,就要将其切入他的皮肤。
“刺啦”一声,手术刀应声落在地上。
余寂旻拖着沉重的身体上了岸,在沙滩上喘着气。
余罪好奇地偏头看向他,余寂旻伸|出双手盖住了那双懵懂的眼睛。
余罪见不了血。
而他的脸被小树林刮出了一道显眼的伤痕,还在海水里泡了许久,他害怕刺|激到余罪。
第一次见血,余罪失去了母亲,失去了双|腿。
第二次见血,余罪失去了一半的头发,患上了巴尔维症候群。
第三次见血,余罪失去了意识,被人轻易就带走了。
余寂旻真怕余罪见了血,突然暴起,来打他。
但其实,此刻若是余罪突然暴起,也挺好的。
余寂旻第一次希望这件事情现在就发生。
余寂旻平展身子,仰躺在沙滩上,向一旁的余罪看了过去
余罪从束缚中|出来后,静静地坐在沙滩上,那张俊容上面无表情,空洞地像失去了灵魂。
远方的夕阳铺成了漫天的红霞,细碎的海浪一滴又一滴溅落在两人身上。
余寂旻不说话,余罪不会说话。
余寂旻不懂,为何仰睿思将余罪完好无损地放了,为何故意诱他前来。
在余寂旻发现曾经研究所里出来的第一艘船只有了信号时,他就不懂了。
余寂旻做起身,检查了一番余罪的身子,发现余罪也没有受到伤害。
余罪虽然没有意识,但在余寂旻凑上来的那瞬间,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便下意识地捧住了余寂旻的脸。
他看着余寂旻的脸说不出话来。
余寂旻知道要想办法,才能将余罪从自己的世界里拉出来。
余寂旻伸|出一根手指在余罪面前晃了晃,问:“这是几?”
余罪看着余寂旻,答非所问:“这是我的小叔叔......”
余寂旻突然笑了,他一字一句地问道:“既然知道你的小叔叔,那你还记得余、寂、旻吗?”
余罪跟着他念:“余、寂、旻。”
余寂旻点点头,他不认为自己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内将发病的余罪拉回来,见余罪歪着头不说话,余寂旻就兀自起了身。
余寂旻站起身,伸了伸腰。
“他啊,就是个坏蛋,手上都是黑色的罪孽。”
余寂旻揉了揉余罪被海水打湿的白金色软发,见余罪呆愣地望着自己,和平日里嚣张又炸毛的形象完全不同。余罪微微张唇呼吸,那颗尖细的虎牙可爱地露了出来。
余寂旻戳了戳余罪露|出的小虎牙。
“但是,有个笨蛋,竟然能喜欢他。”
“你说笨蛋和坏蛋是不是绝配?”
余罪一副任人搓扁揉圆的模样,余寂旻蹲下身子,向余罪伸|出了手,示意他从沙滩上起身,跟自己走。
余罪微微抬|起头,那双眼睛逐渐聚焦,有了光,他固执地看着在黄昏日落里逆着光的余寂旻。
“是、月、光。”
“是、海、棠。”
“是、玫、瑰。”
说完这三句,余罪停顿了许久,又从灵魂深处拉出了一句话。
“是、我、的。”
余寂旻愣住了,余罪从地上站起身,将自己的双手缓缓放入了余寂旻的手中。
余罪站起身的那一刻,对面的晚月在日暮上恰好升起。
一切都是那么恰好。
就像两个人不那么正式的初次见面。
余罪带着一身伤,余寂旻带着一心伤。
两颗初生的蛋碰撞在一起,轻轻一敲,便敲出了双倍的爱。
----亲情与爱情。
余寂旻拉过余罪,捏了捏他冰凉的脸颊,然后在他面前晃了晃,问:“你好啦?”
余罪拍开余寂旻在他眼前的手,道:“我本来就是好的!”
余寂旻向前走去,边走边道:“不知道是谁,傻乎乎地被仰睿思抓走了......”
余寂旻走过的沙滩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浅浅的脚印,余罪沿着余寂旻的脚印迈着笨拙的机械双|腿拓了上去。
余寂旻回过头,见余罪笨拙地走着路,像个初学走路的新生儿。
余寂旻好笑,看着余罪的机械双|腿道:“我都说了这双|腿你不要用啦,你怎么还穿出去了,这双|腿确实有些高了。”
余罪踩在余寂旻的脚印上,抬头看他,“可是这是你为我做的。”
余寂旻修长的身形一僵,转过身,拉住了余罪的手。
“我还能做更好的机械肢,可以将最好的那双给你。”
余罪眼睛洋溢着笑:“那不一样。”
不一样。
这双|腿是失而复得。
是他等了十年才等来的。
余寂旻走到余罪身边,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肩膀上,帮着余罪迈着步子。
他看着余罪敛着神色的眼睛,“一样的,因为这一回,我大概是不会再抛下你了。”
余罪哼了一声,“为什么是大概,我不许。”
余寂旻笑着道:“剩下的概率给意外,说不定我会提前死了呢。”
余罪脚下的步子猛地一顿,他甩开余寂旻,指着他道:“你骗人!你就是对我有所保留。”
“你怎么可能比我死得早?我没了一双|腿,都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
余寂旻上前拉下了余罪的手,“那算了,还是我们一起死,一起死,总行了吧?”
余罪捂住了余寂旻胡说八道的嘴,“放你娘的屁!我们都要长命百岁!”
余寂旻在余罪的手心里轻轻啄吻了一下,余罪迅速拿开了手。
手心里酥酥麻麻的,心脏处鼓鼓涨涨的。
余寂旻笑着打趣余罪,前两天那般开放的大胆的余罪去哪里了,怎么只是轻轻吻了一下手心,就害羞成了这个样子。
余罪伸手又打算去捂住余寂旻那张害人的嘴,谁知余寂旻闪身,未曾被余罪碰到。
两人一闹,余罪的手不小心触碰到了余寂旻的伤处。
余罪心疼地捧起了余寂旻的脸颊,问道:“这是怎么了?”
余寂旻遮了遮自己的伤口,“不小心被小树林的树枝刮到了。”
余罪听着这话瞬间反应了过来,他追问:“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余寂旻挑了挑眉头:“不喜欢。”
“不喜欢为什么那么担心我?还不要命地追过来。”
余罪虽说那时早已没有了意识,但从沙滩上醒过来时,便猜到了发生的一切。
余寂旻继续嘴硬:“就是不喜欢。”
余罪气笑了,“余!寂!旻!你连骗都不打算骗我?”
余罪生气的时候,总是喜欢唤他的全名。
余寂旻笑着撞进余罪那双带着怒意与执拗的眼睛里。
他向前走去,月光洒下来,在他身上落了一层霜。
余寂旻的笑容像酸甜的橘子糖,余罪咽在心头,又酸又甜。
“傻瓜,我爱你。”
哪有人会这样!余罪瞬间就落泪了。
眼泪啪嗒啪嗒滴落在地,止不住,怎么都止不住。
余罪说:“余寂旻确实是个坏蛋。”
余寂旻擦着余罪的泪水,笑得得意,“他是坏蛋,但是有个笨蛋又爱他又喜欢他。”
余罪哽咽着:“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偏偏说爱我。”
余寂旻偏过头去,侧身附在余罪的耳边,“因为爱是长在骨头里,融化在血液里的。”
余罪感觉自己心脏里的血液倒流,直冲大脑而去,“你怎么将那封信记得那么清楚?”
余寂旻嘴角勾着笑意,“哪有人把遗书当情书写的?”
“这是我见的独一份,自然要好好记在心里。”
“可惜了,你从前写过那么多,怎么就烧了呢?说不定其他的比这还要惊|艳。”
余罪挪揄道。
余罪白净的脸微微泛红,“......我不想死了,自然要把遗书都烧了。”
余寂旻擦落余罪面上的泪痕,轻声道:“那以后别再写遗书了好不好,把情书写成日记给我看。”
余罪不要,太羞|耻了,“你怎么会有这个爱好?我记得你最讨厌文科了。”
余寂旻摸了摸余罪的头,“那你还真了解我。”
说着,余寂旻耸了耸肩,“上学那会儿没有人给我送过情书,我见这玩意儿稀奇不行吗?”
他眯眼看着余罪,又问:“你写不写,不写我就让我的机器人给我写。”
余罪那双眼睛又冒出了怒意,“你想得美!你只能看我给你写的!就算是机器人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