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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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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是愈发好奇你那个徒弟了。”水倦云与她商议完,忽扬了扬唇,轻道。

越尔不想同她多谈这个,起身理了理衣摆,“届时你便知,何故现在多问。”

“我只是没想到你……”水倦云欲言又止。

“我先走了。”但粉衣女人没再久留,只一句话,彻底切断了这次座谈。

她眉梢沉沉离去,眼中没有半点与旧友重聚的喜色,谈过之后更加忧虑。

可她不得不……

越尔一路行出首座府邸,飘飘然回了客栈,她与小徒儿两间客房连于一起,一左一右,只消回房后用神识往旁一探,便知对方在哪儿。

嗯?这孩子不在?

她先是惊讶一瞬,后又想到,徒儿这个年纪自然在屋里待不住,想来是出门玩了。

倒也正常。

但越尔忍不住眉头蹙起一点,徒儿素来爱守在她身边,这回突然不在,还真是有些不惯。

她的墨玉手镯有自己一缕神识在内,随时能感知到对面,越尔神念微动,果然探到知人还在城中,也没有什么大的波动,便放下心来。

爱玩就出去玩吧,她自个在屋里休息便是。

越尔兀自在心头低语,丝毫没发觉自己面上溢出来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她此时思绪还乱,方才同水倦云聊过太多,过往那些压在心底的记忆免不得又翻涌上来,脑中充斥着难以言明的纷杂情绪。

“快了……”越尔斜腰软躺在矮榻上呢喃,指尖轻轻扶额,轻揉以缓解钝痛。

层叠的烟粉衣裳随她疲态垂落,如凋谢花枝一般散下,软蔫贴在床沿,不显生机。

*

“诶!客人您别把书摔了!”那书摊老板见祝卿安用力一合书,手抖得漏筛似的,连忙起身把书捞回来,心疼地翻看好几眼,哀嚎道,“这可是我熬了好几夜才画出来的呢。”

她这一翻看,书中那些大开大合的动作又飞漏出来,落得祝卿安满眼都是,呼吸不住一哆嗦。

紧接着听她这话,更是震惊,“这,这是你画的?”

画的都是些什么?!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

祝卿安艰难闭了闭眼,往后退去一步。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

相反,有边临这个话实在多的好友在侧,她到现在可谓是什么都懂得一点。

但她鲜少去想这档子事,若不是边临时不时会提,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关注。

祝卿安稳住心悸,再睁眼,眸光已是清湛,礼貌道,“抱歉老板,方才是我失态,这书若有损坏,我也可以赔给您钱。”

“至于……”她顿了顿,抿唇片刻才言,“我只是走错地方,不打算买您的书。”

她从不想这种事还有一个原因。

祝卿安颤颤压下呼吸,垂眸。

*

吱呀——推门的声响很轻,但落在五感通透,且还时时探知屋外的修士耳中,鸣如惊雷。

越尔半阖眸假寐的平缓呼吸一顿,缓掀开眼帘,往门外看去。

自然没人进来。

是了……她方想起,是自己用徒儿已长大的借口,让两人分了房。

越尔又揉了揉眉心,无奈暗叹。

真是心神绷得太紧,就容易遗忘些东西。

也不知这孩子出去吃过东西没有……不对,这孩子都已筑基巅峰,早早辟谷,自然不再需要吃东西垫肚。

想到这儿,越尔忽失了全部力道,再不能装作休憩,如水般浸入矮榻中,眸光流转却没有多少神采。

这些年祝卿安越靠近金丹,她便越慌乱,心中知只要她让徒儿修炼,那这一天必会到来,可真要到这日,她又抑制不住地感到阵阵愧疚。

愧疚到了顶点便总是想起这孩子年纪尚小时……那股软乎劲,恍然间好像对方还需要自己照顾,自己记挂。

越尔没由来心慌,指尖搭上手腕,却只碰到了滑腻的肌肤,腕上空空如也。

她停住动作,总算想起来,那只镯子早赠与徒儿了,免不得隐生出些焦躁,只好慢慢闭眼,敛去了这阵措不及防冒出来的怜惜,心中冷声告诫自己。

是她过界了,竟对这孩子多了爱护之意。

明明从一开始就不该有。

她这头辗转反侧,祝卿安那儿也好不到哪去。

因为……

祝卿安看着怀里几本书册,耳尖慢慢泛粉,方才她怕被人发现自己带回来些什么东西,连进屋都小心翼翼的。

等到了床边,她便迫不及待将这几本不堪入目的东西,全一股脑塞进被褥里盖住,心口还在怦怦乱跳。

祝卿安咬住下唇,分外懊恼地一拍脑门。

真是荒唐,她怎的就听信那书摊老板的谗言,真把这些东西给带回来了。

实在是……实在是……

祝卿安环顾四周,才终于在木桌上找到一壶茶水,焦急地倒了满杯,连茶水洒出一些烫到手上也没空在意,闭目仰头一饮而尽。

银白发尾因她动作太大,也稍稍扬起,哒——茶杯磕上桌面,发丝一松,又飘贴回来。

她紧紧捏住茶杯,不免又想起方才在书摊的事。

“等等等,客官别走,您要是对这皇嫂不感兴趣,我还有别的呀!”

书摊老板生怕自己好不容易骗来的客人跑了,连忙大喊,声音之大让祝卿安汗毛直立,生怕她这声响顺着小巷传出去落进谁人耳中,到底还是站住脚回头,忍着羞赧小声制止她,“莫喊了!”

老板置若罔闻,只将面前几本册子一摆,声情并茂同她介绍道,“这儿是有女子出海游历,途中遇一貌美鲛人的风流韵事。”

“这儿是富家千金背着自己娘亲同小娘日夜相处的深闺温情。”

“这儿……”

“够了!”祝卿安听不得这些东西,急忙拦下她,“你别说了,就要这几本,快包好给我,我要走了。”

她实在是被老板这些话说得头皮发麻,伸手便指向角落那些被老板藏得严实的册子。

放在这么不起眼的地方,想来是不好卖,估计内容也顺眼许多。

老板闻言却意味深长看她好几眼,终于停了话,麻溜地同她包好,声音显然欢悦许多,“客人我一直在这儿,您若是喜欢可要常来呀?”

祝卿安那时只想离开,没有多想她看来那眼,接过便匆匆离开了。

现下……

她缓过来一些,不自觉又偏头往床榻上看,才接触到被褥又被烫到般倏然收回来。

坐了好一会,祝卿安垂下眼帘。

正巧这会难得师尊不在,她今夜要独自入睡……看看……也不打紧吧?

祝卿安咕咚咽一口口水,脑中又回荡着那书摊老板说的“过了这村可没有这店啊!”

好半晌,银发女子自桌前离开,慢慢走到床边坐下,指尖颤抖着捏住被角。

掀开。

那几本书安安静静躺在其上。

方才没能认真瞧看,这会终于看清。

祝卿安呼吸一窒。

书封上这写的都是——《我与师傅解衣袍》、《宗主哭什么》、《师尊您也不想被天下知道吧》……之类。

被褥猛然挥下,将这些东西盖住,飞得太快,还掀起几道风吹起祝卿安胸前两缕发丝。

她浑身战栗,脑中轰鸣,唯能想到的念头竟然是——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隔壁的越尔本还在打坐,忽然心尖一颤,莫名觉出点凉意,她抚了抚眉间剑痕低喃,“这孩子怎么回事……”

“为何心绪波动如此大?”

墨镯有感知神识波动的功用,但普通的情绪波动不会引起她的注意,唯有修士大起大落时带动的心境变化才会溢出神识,能透过墨镯穿达到自己识海中。

越尔往一墙之隔的祝卿安屋内探去,只能模糊感知到这姑娘安安静静窝在自己床上,不知道在做何。

但她此时不敢多去关心,只怕自己过几日会狠不下心动手,只是再度闭目打坐。

眉心剑痕隐隐发亮,若有人在此处贴近她仔细观察,或许能从中找到一缕极细的黑气。

两人在屋里沉寂,竟也一直没去找对方,就这般耗到了夜里。

这是她们十年来,头一回没睡在一起。

祝卿安睁着眼平和躺在被褥里,那几本书被丢进了玉镯,没再拿出来。

她沉默盯着床纬许久,呼吸放得极轻,夜色沉静,这处仙山,少有鸟鸣虫鸣一类专属于山林的响动,唯有外头游人未眠,交谈玩乐声从屋墙闷闷透进来,落进耳中如蒙一层雾。

遥远得恍若两方世界。

分隔两房的师尊与她也是如此。

祝卿安慢慢转身面向师尊的方向,隔墙听不见女人熟悉的呼吸,她只能自己在脑中缓缓回想,这些年的夜夜同眠。

师尊现下……睡了吗?

她说不出自己是何心思。

其实从不看那档子事最重要的一个原因。

是……

祝卿安将脸埋进枕面,脑中画面又回到两年前偶得的一个梦。

梦里她站在一座府邸中。

四周雾气弥漫,五步之外再看不清景象,不知通往何方。

她彼时意识不清,茫然往里走。

路上奇观不少,这儿说是府邸,却没见多少房屋,反倒是飞廊纵横,廊下是水,水中稀疏斜长残荷。

走了许久,眼前才出现一处水榭。

水榭间悬挂许多纱帘,正轻轻飘摇,看着十分诡异,其中……还隐隐约约有一道身影。

祝卿安心有所感,浑身颤颤,上前缓缓撩开纱帘。

纱帘后,那道吸引她而来的身影斜躺,影绰间似乎是撑起了身子。

是个纱衣披身的女人,轻薄难掩,眉眼柔愁。

纱衣漏下一片浸在湖中,隐隐有流水声。

那双凤眸被这儿水雾浸软了似的,望来涟涟透亮。

正是……

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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