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到站,行人分流上车。
陆执和江雁微随意上了一截车厢。
车厢挺空,一边坐着孕妇和老太太,一边一个满身是水泥的工人一人横占三个座。
两人干脆扶杆站着。
列车发动,相对静默。
陆执心想,又来了,每次他感觉跟江雁微亲近许多后,只要分开一段时间或者接触减少,江雁微又会变得疏离。
这可不行。
陆执率先打破沉默,试探地问:“听说你要把李苟送进去?”
江雁微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我今天碰上项媛,她说的。”
陆执目光灼灼盯着江雁微,盯得江雁微不自在地别开脸。
江雁微心里暗骂项媛大喇叭,面上犹豫地说:“你会不会不高兴?”
陆执被他问得满脑袋问号,“我为什么要不高兴?”
“我自作主张,越俎代庖。”
江雁微握着扶杆的手收紧,他眼睫垂落,阴影覆盖,肤色又白,便显得格外安静。
声音放轻,听起来情绪低落。
陆执脑子一抽,想也不想,一把抓住江雁微的手,“我高兴都来不及!!我就喜欢你自作主张,越俎代庖,以后我的事随你做主,我只会高兴!!”
江雁微这性格真是……
柔软,敏感,可爱又可怜,得小心呵护。
陆执底线无形中下降。
江雁微抽手,没能抽出来,便不再动,“你不觉得我手段狠毒?”
陆执义正言辞:“李苟他罪有应得!”
江雁微:“那你今天为什么不高兴?”
陆执:“我不高兴?”
江雁微抬眼望着他:“你这段时间好像都不高兴。”
素来冷静地黑瞳浮现关切,陆执卡壳,总不能说他因为江雁微的冷淡,在闹情绪吧,甚至还因为假想敌吃醋。
听起来好蠢。
他张了张嘴,正想扯个理由出来。
这时列车停下,车门打开,涌进来一大批人,空荡的车厢顿时拥挤起来。
陆执和江雁微站立空间被挤压,很快两个大男人被挤到门边,陆执靠着车门,江雁微背对人群。
江雁微双手撑在陆执身后,维持住两人间的距离。
也不知道是人多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陆执觉得有点热。
江雁微皱眉,他身后一身酒气的中年男人拿着手机外放有声读物,丝毫不限制音量,啤酒肚若有若无碰到他的后腰。
江雁微知道这不是错觉,他感受到恶意的视线,那人在朝他伸手。
江雁微眼底闪过厌恶,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他会毫不犹豫反击报警。
就在他准备换个位置时,腰间一紧,陆执抱着他直接转身,对调了两人的位置。
“江雁微,我们换换,这边人多,别撞着你。”
陆执下意识不想江雁微被别人贴到。
但他双手揽着人家腰换的位置,自然不像江雁微刚才双手撑着车门腾出来空间,两人现在前胸相贴。
陆执身后有了空隙,人群自发挤占,两人便贴得更加紧密。
江雁微像是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到,双手抱住陆执脖子。
陆执心率飞速飙升,喉结滚动。
“江雁微……”
他低头想看看江雁微的表情。
这时江雁微忽然在他耳边说:“陆执,刚刚有人摸我……”
声音在轻颤,柔弱又无助。
他手掌按着陆执后颈,从陆执的肩膀处直直盯着那个中年男人,视线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中年男人被冻得一个激灵,如坠冰窟,霎时清醒。
他原本酒精上脑,一上车看到一个西装男的背影,那叫一个漂亮,宽肩窄腰翘臀,双腿还被西裤裹得修长笔直,哪里忍得住,人这么多,他偷偷摸一下肯定不会被发现。
哪里想到他这都还没摸上,就被发现,这个西装男盯着他的眼神还有种难以形容的可怕。
中年男人一时想不到形容,这时,他外放的有声读物念道:“……看过来的目光如同在看死人。”
中年男人战栗一下,背脊发寒,连忙往人群里扎去,引起一串怨声载道。
陆执一听江雁微这声音,心尖一颤,听明白江雁微的意思,当即一股怒气直冲头顶搅散理智。
“谁?”
他眼睛冒火,手上力道不自觉加大。
江雁微被他勒得挺身,“唔……跑、跑了。”
陆执不知道江雁微背着他用眼神吓跑了人,气得脑袋都懵了,没想到江雁微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遭遇咸猪手,但人都跑了他只能干生气,果然,江雁微这种清冷系的顶级美人出门实在太危险了,他得看得更紧一点。
陆执虽然生气,但更担心江雁微的情况,低头看去,顿时傻住。
江雁微也在仰头看他,紧咬唇瓣,眼中水雾弥漫,脸上已经开始泛红。
陆执顷刻间被蛊惑,清冷矜持的总裁先生,实际上柔弱不能自保,一不小心就被人欺负了,让人心疼想保护的同时,也让人更想……欺负。
陆执低下头,在江雁微耳边低声说:“你刚刚不是问我这几天为什么不开心吗?”
江雁微战栗,过烫的温度和耳边的刺激让他难以自抑。
陆执盯着江雁微的耳垂,气息缓缓喷洒:“你这几天对我太冷漠,我好伤心,你得……补偿补偿我。”
唇若有若无擦过耳廓,江雁微颤得更厉害,“别,别这样……”
“他刚刚碰了你哪了,我帮你覆盖掉,好不好?”
“陆执……别……有人。”
江雁微把脸埋进陆执肩窝,感觉所有人都在看他,险些羞耻致死。
“我挡着,他们看不到……他是不是摸了你这里……还是这里?”
“呜……”
列车到站时,江雁微已经站立不稳,被陆执半抱着带下车,脸死死埋在陆执怀里,一手揪着他领口,那力道像是想把人当场勒死。
陆执龇牙咧嘴,熟练的开启自责模式。
江雁微被人欺负正害怕难过,我他妈不该哄着安慰着吗,我怎么能……欺负得更起劲,我是畜牲吗!
陆执带着江雁微拐进男厕,地铁站的厕所人来人往,陆执干脆带着人进了隔间,锁好门。
感受到怀里变为推拒的力道,陆执惋惜地放开人。
江雁微显然已经平复下来,脸还红着,眼神已经十分冷静,不紧不慢地把凌乱的衣摆重新夹好塞回裤腰里,然后整理领口衣袖。
陆执想,这副模样真的不能怪他不当人,这谁看了不想欺负一下?
头发有几缕散下来,江雁微抬手别到耳后,陆执直勾勾盯着。
江雁微:“……看什么?”
陆执干咳一声,视线漂移:“没。”
心里想着,江雁微头发好像挺长,这样一弄更好看了。
江雁微拉开隔间门,“走吧。”
陆执跟着他身后,小心地问:“你不生气了?”
江雁微眨眼:“你是指刚刚你闹我的事,我知道你这个年纪的男生爱玩爱闹,但你下次能不能别在有人的地方这样?”
江雁微竟然以为他刚刚是在玩闹,太单纯了吧!
陆执精神一振,立即说:“我尽量。”
过了一会儿,陆执试探地问:“你私底下跟别人也这么玩闹吗?”
江雁微:“我私底下不喜欢跟别人来往,而且我身边也只有你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还爱玩闹。”
不喜欢跟别人来往,那不就是喜欢跟我来往?
喜欢跟我来往,那跟喜欢我,好吧还是有点差别。
但一个好感是跑不了的,陆执暗暗给自己打气,小陆同志,未来敞亮啊!
两人离开男厕,一个拐角,迎面遇上一人。
那人一看清两人模样,掉头就想跑,陆执条件反射,一把拎住对方后衣领子。
对方色厉内荏:“干什么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
陆执:“啊,不好意思,没留神……”
江雁微:“就是他刚刚摸我。”
陆执松开的手立时拽紧了。
等两人把色狼扭送警局,确认这是个惯犯,做完笔录走完流程,再到达陆家时,已经晚八点后了。
陆家夫妇一起出来接他俩。
保姆王姨做了顿丰盛的晚餐就走了,据说孙子病了,要赶去医院陪护。
剩下陆家三口跟江雁微一起吃饭。
陆家没什么大规矩,如同寻常家庭一般,喜欢吃饭的时候闲聊几句。
比如现在。
“雁微,咳,这混小子在公司没给你添麻烦吧?”
陆钧仁是位儒雅的大家长,态度亲切,对待江雁微一向如同家中晚辈,但江雁微总觉得董事长今晚看自己的颜眼神有点奇怪。
他摇头,应该是自己想多了,“陆执很乖。”
陆执一边帮江雁微夹菜,一边怼他爸,“老陆同志,怎么回事,对你优秀的儿子多点信任行不行?”
他夹着一块糖醋小酥肉递到江雁微嘴边,小声说:“这个甜口的,你肯定喜欢,快尝尝。”
江雁微暗暗掐他的腰,陆执僵硬地换了个方向,把这口肉塞进自己嘴里。
陆钧仁睨了一眼殷勤帮别人夹菜的儿子,心说,我就是太信任你了,才会把江雁微送到你小子手上,“臭小子,既然……你也该立起来,吊儿郎当的不像样。”
陆执震惊:“爸,你难道是想……”
陆钧仁颔首,陆执虽然还是实习期,但哪家继承人不是早早进公司锻炼,就这臭小子玩了这些年,现在得尽快锻炼起来。
陆执接着说完,“让我去相亲?!”
江雁微一顿。
陆钧仁:“……”
宋兰漱憋笑。
陆执正想说那可不行,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绝对不会去相亲。
陆钧仁已经沧桑地开口了:“我哪敢让你去祸害人家好闺女,我是让你在公司好好学,别成天就知道玩。”
“我现在哪有钱出去玩,爸,要不你……大气点?”
陆执朝他爸伸出两根手指搓搓。
陆钧仁心平气和:“你,闭嘴吃饭。”
然后转头对江雁微说:“雁微,这小子的零用钱,以后我就交到你手上,你别心软,他要是表现不好,你一分钱都别给。”
江雁微:“这……不合适吧。”
宋兰漱笑道:“有什么不合适,陆执从小调皮捣蛋,你攥着他的零花钱,他更听话。”
陆钧仁颔首。
陆执膛目结舌,眼睁睁看着他爸妈三言两语把他的经济大权移交给了江雁微。
突然想起江雁微之前告状害他损失零花钱的事,但该死的,他现在竟然觉得告状的江雁微都好可爱。
而现在,江雁微要管他的零花钱。
陆执捂住胸口,心跳好剧烈,管着他花钱的江雁微,那跟老婆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