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里走，树木越茂密，周遭更觉阴森。

张和端原本还背着弓箭，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到后面，他整个人几乎都贴在了阮鳞鸿身上。阮鳞鸿被他黏得难受，说了两次，但没过多久他又会贴上来。如此下来，阮鳞鸿最后也放弃了挣扎。

又行了片刻，张和端嘀咕着：“都走那么久了，怎么连一只动物都见不到。”

“张和端。”阮鳞鸿突然唤他，“我们不往前走了，我们现在回去。”

“啊……怎么了？”

“这附近可能有活尸。”

“啊……啊？！”张和端心中一跳，“你怎么知道？”

“这里怨气很重。”阮鳞鸿仍是警惕地看着周围，“而且，你刚才不也说了，这里见不到动物，这也是活尸出现的征兆之一。”

“活尸……还会吃小动物啊？”

阮鳞鸿看了张和端一眼，道：“对活尸来说，人和动物都一样，只要是活物，都会被它们攻击。”

“哦哦。”张和端两只手已经抓住阮鳞鸿的手臂，“鳞鸿哥，你有把握吗？”

“什么？”

“要是真遇到活尸了，你能解决吗？”

“差不多。”

听此，张和端这才松了口气。

二人依照原路返回，周遭愈发寂静，似乎连一丝人气都没有。

张和端心跳如雷，直到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阮鳞鸿登时便止住了脚步，看向那处。下一瞬，两个活尸从灌木丛中冲了出来，直奔向他们二人。

“啊啊啊啊——”张和端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阮鳞鸿登时将张和端往后一推，随即主动迎了上去，施法将两个活尸封印住了。

整个动作下来不过几秒钟，待阮鳞鸿解决好活尸后，张和端仍瘫坐在地，面色僵白，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你没事吧？”阮鳞鸿问。

“没……没事……”张和端还喘着气，“鳞……鳞鸿哥，你也……你也太厉害了，反应那么……那么快……”

“我……”

“啊啊啊啊——后……后面……”

阮鳞鸿正要说些什么，却突然被张和端打断了。他忙回头，就见十余个活尸正向他们奔来。张和端几乎绝望道：“怎么一下子来那么多？！”

阮鳞鸿撂下一句：“你保护好自己。”

“哎！”张和端下意识叫他，阮鳞鸿早已冲了上去。

仍是相同的法子，阮鳞鸿很快就将那群活尸解决掉。然而，还没待他缓过来气，不远处，又一茬活尸向他袭来。阮鳞鸿不禁蹙起眉头，活尸的攻击力虽然不算强，但若数量多到一定程度也是极缠人的。

只是……阮鳞鸿不禁想道，如此多数量的活尸，为何他在明城从未听说过。那便只有一种可能，门派瞒住了这件事。从前在离宫时，阮鳞鸿就经常参与抓捕活尸的行动中。他也知道，有时候为了避免恐慌或是出现了其它特殊情况，门派里的人都会尽量将活尸出现的消息压下来。只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或多或少还是会有些人知道。如此想着，阮鳞鸿不经意往张和端那一瞥，就见他瑟缩着身子，满脸慌乱。

一个猜测浮现在阮鳞鸿脑海中，怒气不断攀升，他质问道：“张和端！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里有活尸？！”

张和端身子猛地一抖，他和阮鳞鸿相处那么长时间，这还是他第一次见阮鳞鸿发那么大的火。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确实是骗了你。我……我想抓活尸，但我知道我修为不高，你肯定不会同意的，所以就骗你出来。”

张家是明城的大户人家，人脉广，张家人知道活尸这件事并不意外。

而阮鳞鸿每日的生活很简单，也不过家里和张家两点一线，从不在外逗留。阮晴烟虽然不时地会到街上买东西，但也从不与人多交谈，她肯定也是不知道的。更何况，如果阮晴烟知道明城外出现了活尸，她肯定会和阮鳞鸿说这件事的。

“你！”

阮鳞鸿气恼至极，可事已至此，当务之急还是先将活尸解决掉。

就在这时，张和端在旁道：“鳞鸿哥，要不……要不我们先跑吧？”

阮鳞鸿生生忍住了心中的怒火，道：“这儿那么多活尸，不处理掉的话，要是伤到人了怎么办？ ”

张和端不敢看他，只觉面上有些发烫。

“那……那我帮你？”

阮鳞鸿不再看他，走向活尸，只道：“你顾好你自己就行。”

***

树林的另一边，七八个离宫装扮的人正聚在一处设阵法。

片刻，一弟子向另一人汇报：“师兄，阵法快设好了，一会儿我们……”

“轰——”

突然，不远处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生生地打断了那人的话。

“张和端，你看准了再弄！”阮鳞鸿吼道。

他们旁边一棵树的枝干落了一地。张和端原是要施法术攻击活尸的，谁知没控制好方向，灵力一下子轰到了树上。

张和端忙避开他的视线：“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一会儿注意着……”

临倦和弟子看向声音的来源处。

二人同时蹙眉，弟子道：“师兄，那里……”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那看看。”

说完，临倦便迫不及待地奔向声响的来源处，他刚才感受到了阮鳞鸿的灵气。期待之余，更多的是疑惑，阮鳞鸿怎么会在这里？难不成也是来处理活尸的？最近明城这里出现了活尸，离宫原是派其他人前来处理的。临倦知道后便主动请缨，这事便落在了他身上。

临倦一边走一边尝试着给阮鳞鸿发灵识：【鳞鸿，你在明城外的树林吗？我也在这，我刚才感受到你的灵气了。】

没有回应。

【离宫派我来这里处理活尸，你是遇到活尸了吗？你在哪？我去找你。】

仍是没有半点回应，临倦心下一沉，鳞鸿他还是不愿意回自己的灵识吗？

就在临倦就要放弃时，阮鳞鸿的声音在他脑海响起：【我在对付活尸，你过来吧。】

临倦心中一喜，自出了事后，这还是阮鳞鸿第一次回他的灵识。他脚步加快，往阮鳞鸿的方向奔去。

已渐渐看到人影了，就见阮鳞鸿正施法术封印活尸，而他身后数十步开外还站着一个人。临倦曾打听过张和端，是以他一眼便认出阮鳞鸿身后的人是张和端。

此时张和端也在手中结印，他面前的一把剑正摇摇晃晃地升起，然后又悠悠地往前行，就像是一个蹒跚学步的孩童。

临倦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使了灵气往前奔，嘴里喊着：“鳞鸿！”

阮鳞鸿听到声，往临倦那看了一眼。

下一瞬，张和端面前的那把剑突然失了控，如离弓之箭冲向阮鳞鸿。

“鳞鸿！！”临倦施法术想要阻拦，可还是来不及了。

不过瞬息，那把剑便直直地捅向阮鳞鸿的腹部。

阮鳞鸿踉跄了一下，垂眼便看到面前的剑刃，上面沾满了血，都是他的血。

“鳞鸿！！！”

临倦冲了上去，扶住他往下倒的身子，随即慌乱地想要用灵气堵住伤口。

“鳞鸿鳞鸿，没事的，我会救你的，我一定会救你的，你坚持住，一会儿就好了，一会儿就好了。”

鲜血还在往外涌，怎么也止不住。那么红，那么热。

血液应该是温热的，可临倦只觉得它是凉的。

冷，太冷了。

彻骨生寒。

阮鳞鸿似乎现在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微微颤抖着，双眼睁得很大，看着临倦。

“妹妹……妹妹……”

临倦手上灵气不绝，他颤着嘴唇回他：“对，晴烟还在家等你呢，鳞鸿，我们一会儿去见她。”

“临倦……”阮鳞鸿突然抓住他的手，“晴烟，照顾好她。”

话音落下，阮鳞鸿的手滑落，双眼也随之合拢。

“鳞鸿，鳞鸿？”

临倦拍着他的脸，唤着他的名字，可再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鳞鸿——”临倦悲恸到了极点，几乎喊破了声。

二人身后，张和端瘫软在地，浑身颤抖，嘴里不停念叨着：“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想杀他，不是我做的，我不是故意的……”

临倦将其他弟子叫了过来，让他们将张和端控制住。张和端整个人都被吓失神了，没有一丝挣扎。

临倦将阮鳞鸿腹部的剑抽了出来，然后将他背在身上，离开了这里。阮鳞鸿身上的血虽然已经止住了，但难免还会蹭到临倦身上，可他只置若罔闻。

背上的人一动不动。

临倦红着眼，如鲠在喉。感觉自己也像死了一般，仿佛被人操控着，只会走路这一个动作。没有灵魂，没有意识，仿佛接收了指令的木偶，只僵硬地执行任务。

抬脚——落脚——抬脚——落脚——

随即扑通一声，临倦应该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了，直接摔倒在地，连带着背上的阮鳞鸿也被甩到一旁。

“鳞鸿……鳞鸿……”临倦顾不上自己，忙膝行到他身边，“对不起鳞鸿……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肯定弄疼你了吧……”

无人回答他。

他将手搭在阮鳞鸿肩上，然后便沉默下来，他跪在阮鳞鸿身旁，衣摆沾满了灰尘，何其狼狈。慢慢地，他弓下了腰，额头逐渐靠近阮鳞鸿，最终贴在他身上。贴上去的那一瞬间，临倦终于忍不住了，颤着肩膀落了泪，声音也越来越大，从啜泣到呜咽，最后变成撕心裂肺的哭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