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穗岁在病房走廊的尽头等着,他开着窗,冷风吹进来的时候能稍微让自己清醒些,他裹紧衣服,觉得今年的冬天是真的冷。
“开什么窗啊,不冷啊。”
姜穗岁听到寻先的声音,立刻转身,问:“岚姨怎么样了?”
寻先说:“醒了。”
姜穗岁摸了摸他的脸,小心的问:“你没挨打吧。”
“没,她现在还没什么力气,等恢复了估计就有了。”寻先心疼他的小心翼翼,垂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医院送的急,姜穗岁脚上穿的还是毛毛拖鞋:“冷吗?”
姜穗岁说:“还行。”
寻先闻着姜穗岁身上的味道,觉得安心了点,其实对于这件事的暴露,他根本不紧张,发现是迟早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你说我妈会怎么处置我们俩个。”
姜穗岁吐出四个字:“棒打鸳鸯。”
寻先闷笑出声:“真有文化,那我们接下来是不是要牛郎织女相会鹊桥了啊。”
两人没有多说话,就这么相互依靠着,直到姜穗岁看见姜林和白小韵从病房里走出来,把寻先的脑袋扶起来:“我要走了。”
寻先说:“去吧。”
姜林和白小韵走过来看到了这幕,没多说什么,只对寻先说:“你好好照顾你妈,她现在情绪不稳定,迁就她一点,没再惹她生气了。”
寻先说:“我知道了。”
姜林对姜穗岁说:“走吧,回去了。”
姜穗岁走了,他走在最后,心里总觉得空空的,少了点什么,没忍住朝后看了眼,寻先朝他笑笑,双臂举过头,在空中做了个爱心。
寻先轻轻推门,屋子里很安静,殷岚躺在床上半闭著眼睛,看到寻先进来也没什麽反应,她的精力好象都随著刚才的怒气一同消散了。
寻先倒了水,递过去:“妈,喝点水。”
殷岚一掌排开,冷着脸说:“我没你这个儿子,我就当白生了你,你滚。”
手洒出了不少在手背上,寻先垂眸,满不在意的抽出一张纸擦了擦。
殷岚紧紧拽着被子,恨铁不成钢:“我从小是怎么教你的,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你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我做了什么?”语气清淡到刚才那事根本无关紧要。
殷岚语气尖锐:“你说你做了什么,寻先,你是男生,他也是男生,你们两个竟然!你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
“不会,你是母亲,总有权力知道的一天。”
“我给你最好的教育,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我真是白养你这么大了,我想让你出息点,别和你爸爸一样,你现在这样,你还不如他。”
“我说过,别拿我和我爸作比较,除去他家暴的这点他算的上是一个好男人。”寻先说:“妈妈,安稳点过日子吧,别要的太多。”
“我要的多,我要的多吗!我就是想让你好好的,可你呢,你和穗岁,我当初就应该狠狠心直接搬走,你全是被他带坏的,你以前多听话啊,你跟着姜穗岁,什么都学会了。”
寻先冷静的说:“他是什么都教会我了,但他把我教的很好,是您从来没有了解过我的想法,您接受不了我的改变,但是,妈妈,我一直都是这样的。”
“你能有什么想法,你的想法全是乱来,所以才会有今天!”殷岚几近崩溃。
“我没错。”
“我不管对错。”殷岚说:“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你们根本不你明白同性恋意味着什么以后进入社会,你让别人怎么看你啊,两个人在这个世上连话语权都没有就敢做这么胆大的事,还好照片上没有露出你的脸,你快要高考了,你有想过吗,这根本就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殷岚说着说着又哽咽了起来,最后捂着嘴,眼泪流了下来。
寻先递了几张纸给他,殷岚擦了擦,缓了好久才撩开被泪水沾湿的头发,她慢慢的平静了下来,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是的?”
寻先说:“说不准,忽然就意识到了,回想起来,我从小就这样,从来不看女生,永远只看穗岁一个人。”
做梦是起点,后来开始就后知后觉了,为什么自己从来不看女生,总是视线范围留给寻先,他开始明白,为什么梦到的永远都是姜穗岁。
殷岚一时说不上话,寻先比他要想象中的要清醒,反倒是自己,脑子一片空白:“我平常忙,对你关心是不够,接下来的时间,我还全部给你,你好好高考吧,这件事,以后…不要再给我发生了。”
寻先直白道:“不管现在还是以后,都改变不了我的看法。”
殷岚说:“这事还有余地,你现在还小,分不清…”
“我分得清。”寻先打断她的话:“我长大了,我能够分得清我在先做什么嘛,喜欢什么。”
他看着殷岚,目光平静:“您是我母亲,离婚后我跟着您,我本该是和您最亲近的人,可我们一年能见到多少次?我受伤,我生病,永远都是韵姨在照顾我,你说穗岁带我坏了我,可我连穿衣服穿鞋子都是他教我的。”
“您现在要来尽责任把我硬拗过来。”寻先说来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您不能接受,我也不怪您,因为我是儿子,您也没错,因为您是父母,这两个字就包含了做任何事都能获得所有原谅。”
寻先看着她,沉重的压力转化成淡淡的字眼,他再也没有想小时候那样的眼神,饥渴的寻求着慈爱的父母的拥抱:“可是在我心里,我并不过多关注您对我性取向这事的看法,我只在意韵姨和姜叔,对我来说,他们才像我的亲生父母。”
殷岚拽着被子的手,颤抖着不知道说什么,最后捂着嘴痛哭。
姜穗岁问过姜林,要不要转学,姜林反问他为什么,你又没做错什么,之后姜穗岁就没再提了,照片这一事让姜穗岁成了学校风云人物,本来就够风云的,现在是火到了别的学校。
寻先还是在正常上学,快要期末了,殷岚是硬忍也得撑过期末过后在搬家。
手机被没收,阳台彻底被锁死,殷岚每天上下学都去接,他们的时间只有在校园内,但是姜穗岁不敢离他太近,明明离得很近,就这么一门之隔,姜穗岁却第一次觉得遥远。
学校里不少人都在猜测,照片里另一个男生是谁,后来班级里还有留言说,是寻先知道了他的真实性取向,吓得连兄弟都不敢做了,姜穗岁也没有解释,这样也好,排出了怀疑他的嫌疑。
期末考成绩一周后出来了,全体师生都要返校,姜穗岁没赖床,他晚上根本就睡不好,翻来覆去都是寻先,抱着画册看从小到大的寻先,他这之前给寻先打电话发消息都没回,姜穗岁就知道肯定是岚姨把手机给收走了。
以前也不是没有一个人上学过,第一次觉得孤独,后座没人坐着,自行车轻的可怕,他抬头往四楼的某个房间望去,窗帘都紧紧拉着。
贺家两兄妹知道他心情不好,这短时间天天陪着就他上下学。
贺星星说:“你父母应该还好,主要是他们家吧。”
姜穗岁推着车:“都被关禁闭,家也要搬了。”
贺志源担忧道:“那你们接下来怎么办?分手?”
姜穗岁笑:“我们俩要用坚定不移的爱来感化他们。”
贺星星在后座鼓掌,贺志源说:“要私奔吗?我们可以资助你。”
姜穗岁反问:“你能资助我们一辈子?”
贺志源叹气:“这个有点困难,毕竟我得资助我自己和我妹妹,你们俩,养不起。”
“我一个流浪也就算了,还得再加一个未成年的他,算了吧。”
贺志源鼓励似的说:“你们没错,错的都是世俗的眼光,让那些不看好你们得人都见鬼去吧。”
现在的社会中,不乏同性的情,他们不被人看好,超脱伦理之外,但是没人能阻止他们的存在。
贺志源又问:“弟弟什么时候搬走?”
姜穗岁没什么心情:“明天。”
贺志源推着车挤到姜穗岁身旁,拍着胸脯说:“是不是想见他临走前的最后一面?莫慌,小胖我有办法。”
岚姨正在家里收拾东西,突然听到门铃响了,放下衣服去开门。
门一开,陈青灵立刻就绽放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阿姨好。”
殷岚疑惑道:“你是 ?”
陈青灵笑着说:“我是寻先的同桌,陈青灵,我来给他送成绩单的。”
殷岚这几天精神不济,都忘了成绩单这事,立刻说:“好的,谢谢了,你给我吧。”
陈青灵从书包里拿出成绩单交给殷岚,然后又说:“我的自行车好像坏了,阿姨,能不能让寻先帮我下去看看?”
殷岚犹豫了会儿。
陈青灵说:“很快的,阿姨。”
殷岚没办法,也不好让小女生推着车回去:“行吧,我去喊他。”
寻先跟着她下楼,电梯门开的时候问:“你车停哪儿了?”
陈青灵指了指旁边:“就在那儿呢。”
寻先一转身,一个人影就扑了上去,他被暖暖的阳光味盖满了全身,两个人紧紧的抱着。
姜穗岁埋在他的颈窝,猛地汲取他身上的味道和体温:“想死我了,想的哥心都要碎了。”
寻先紧紧的箍着他:“我摸摸看,有没有碎。”
姜穗岁咬了口他的脖子:“快摸,我站好了给你摸。”
陈青灵看的小心脏扑通跳,偷偷的拍了几张照,然后说:“别在电梯门口,去安全通道,那儿没人,我给你们把风。”
两个人去了安全通道,亲了好半天才分开,他们想要把所有的时间和亲密仿佛都在这次用完,因为不知道下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
他们一星期没见着面,有太多的话要说,开口的时候又一片空白。
两个人坐在台阶上,十指相扣:“打算搬到哪里去?”
寻先吃着可爱多:“北京。”
姜穗岁愣了愣:“那么远?”
他以为最多就是去别的区,怎么也不会出这个市。
“是啊。”寻先捏着他的手:“搬到北大清华附近,天天让我去那儿受熏陶。”
“岚姨…”姜穗岁顿了顿,没说什么,又说:“这回真是分隔两地的异地恋了,没想到我们的爱情那么快就遭受到了挫折。”
寻先蹭了蹭头,可爱多递过去:“挺好玩儿的,好像演电视剧一样。”
姜穗岁咬了一口:“私奔才叫电视剧。”
寻先用幼稚的语气说:“崽崽同志,现在跑还来得及哦。”
姜穗岁笑了:“没钱没能力,怎么给你买可爱多,刷我的帅脸嘛?”
寻先说:“别了,经常刷我不放心。”
姜穗岁摸出一包东西塞进寻先的口袋,寻先问:“什么?”
“零花钱。”
就是之前寻先元旦节上缴的红包,姜穗岁怕不够,把自己那份也塞给了他。
“别花的太厉害,现在你联系不到我,没钱就没法儿问我要了。”姜穗岁说:“可爱多别吃太多,小心拉肚子。”
寻先有些委屈的说:“你不在都没人买给我吃了。”
姜穗岁心疼了:“等我回来再给你买。”
寻先小声道:“要等好久啊。”
姜穗岁说:“时间很快的,等哥回来,你想吃什么口味我就给你买。”
两个人在楼道相依偎。
姜穗岁靠在他的肩膀上:“你说我高三的时候要不要志愿改到北京,我的脑袋,努把力应该也行。”
寻先开着玩笑说:“你能行吗?”
“大王我什么不行?”
寻先沉默了几秒说:“我一直想像你,像姜叔一样,变得无所不能,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得起,你喜欢什么我就有什么……”
姜穗岁的心突然慌了下,紧跟着说:“我什么都不缺。”
寻先盯着他的头旋好一会,把姜穗岁头按在自己怀里,让他听着胸膛里的坚定:“我们不能在最好的时间内挥霍贪欢,我们都要怀着那颗炽热的心去撒野去奔跑去拥抱梦想,去吧,姜穗岁,朝你想去的地方用力奔跑。”
姜穗岁双手绕住他的背后,紧紧抱着,他们早就血肉一体了,寻先就好像是开在他心上的那朵月季花,温柔且强劲,不羁且娇艳。
姜穗岁从来没想到自己会哭,他抬起头看寻先:“我不怕别人说我疯,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能放弃,你得为我对抗全世界。”
寻先揉着他的背,听的心都软了:“喜欢晋升一个级别是什么?”
“我爱你。”姜穗岁捏着他的脸,把他最想听的话说了出来:“超——级爱的那种。”
此刻都属于自己,他们有着热爱的东西,前途渺渺,风雨急骤,在实现的途中哪怕头破血流,他们都会用热血填满陷阱和未来。
在前路渺茫,荆棘可怕的时代,他们会迷失自我,但总有一束光会照亮自己,让他们寻找前路,像狂野的风一样,强劲且自由的奔跑,在这偌大的天地找到属于自己的价值所在。
而那天,就是他们真正强大的时候,他们要在终点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