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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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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回宫时,消息已经提前传到了宫里。

兰妃身着缟素,发间戴着一朵白花,从宫门口追着御撵,一路跪安哭着替长孙兴珠求情。

她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在长孙澹对她置之不理后,她很有魄力地跪在御书房门前,整整跪了三个时辰。

“陛下,兴珠是冤枉的,恳请陛下彻查!”

“兴珠从小最懂事,也最听陛下的话了。兴珠虽然性子要强但绝对不会做伤害帝女的事情,恳请陛下明鉴!”

兰妃声音婉转,如出谷黄莺,声声泣下。

那坚定的求情之词,还有她的举动,短短两日内就传遍了三宫六院。

许多妃嫔都躲起来看她的笑话,从前仗着长孙兴珠得宠就耀武扬威不把她们放在眼里的兰妃,终于有一天为了杀人凶手的女儿放下身段去求女皇了。

三日后,长孙稚阳的尸身从太医院抬了出来,由内务府收容。定于四日后收棺入殓,以未成年帝女品阶的棺椁下葬皇陵。

贤妃苦苦等在太医院门口,在看到尸身的那一刻,“我的阳儿啊——你怎么就先为娘一步走了呢!”

这个稳坐六妃之首的坚强女人再也受不住,匆匆退后几步,跌落在地,昏死过去。

医童们七手八脚地将三日未尽一颗米粒的贤妃抬进太医院,喊来老御医救人插针。

与此同时,长孙澹也派了大宫女福润出来给兰妃递了话,“兰妃娘娘,陛下让您别跪了,回去歇着吧。七帝女的事情内务府已经查清楚了,九帝卿与七帝女发生口角,一时不慎推举,将七帝女陷入捕兽洞中。”

“您在这里跪着也没什么用,九帝卿的处置圣旨已经由内官带到帝卿的宫院里了,老奴估计,现在已经在宣旨了。”

长孙兴珠被用马车押送回来后,就一直软禁在她的宫院里。

“什么?!我的兴珠明明是清白的!谁查的案子,污蔑兴珠是凶手!”兰妃一听,赶忙从地上起身,又惊又怒地拉扯着福润的拂尘问道:“皇上说如何处置?”

福润面露难色,总不好和宫妃拉拉扯扯,她松开手,退后一步,想着眼前的女人因为这件事恐怕日子难过,心里就有些同情。

她躬身道:“回兰妃娘娘,陛下的原话是:‘九帝卿为妹不仁,其心乖张可怖,不可深思。九帝卿害死皇姐,着侍卫将‘玉华宫’围起来,就地圈禁,无诏令不得外出,亦不可看望。’”

“念在九帝卿年仅八岁,年纪尚小,道理不清、脾性未定。圣上特赦:关押玉华宫,至九帝卿及笄礼后,梯度发配太祖庙,命九帝卿终身为七帝女诵经念佛,偿还此生罪孽。”

“圈禁玉华宫?”

“梯度发配太祖庙!”

“终身偿债?!”兰妃有些笨重的身子猛地一晃,将身边的福润吓了一跳。

她喃喃自语,两行清泪倏然落下,难以置信地瞪直了双眼,紧盯那紧闭的门扉不放,“陛下,可,真是,好狠的心啊。”

“苍天啊,你怎么就不开眼呢——”

兰妃心神恸哭,寒意席卷上她跪了许久的双膝,失望之情让她茫然。

真心去爱一位无情的帝王,她错了吗——

兰妃摇头,下一瞬也昏死了过去。

“来人啊,兰妃娘娘昏了,快去请御医!”

-

国子监停课三日,萱若阁的院子里升起小茶炉,傅子笙坐在院子下读《名贤集》,宛如世外桃源。

绿舟在一旁求神拜佛嘴里念叨个不停。

红药也难得乖巧的蹲在火盆边,一张张递着抄好的佛经焚烧。

傅子笙在旁边能听到她小声的絮叨,“老天保护我家主子平平安安,以后也平平安安的回延国。”

红药一拍大腿,又从一旁的托盘里拿出一摞她们加班加点写了三天的佛经,放进盆里烧,“我再天帝您老人家多烧点纸,干脆连小帝卿也一起保佑了。小帝卿和我家主子是朋友,应该的,应该的……”

傅子笙卷起木册,轻敲她的脑袋,“说什么呢?什么应该的。”

“哎呦!主子您别闹,我和绿舟做正事呢,我估计啊您这回没事,都是玉皇大帝在保佑着您福星高照呢。”

傅子笙失笑,从软座上挺身而起,摇头道:“绿舟也就算了,见了血和尸身,烧松香枝给我熏全身,又用松香泡水洗手。她那是习俗,为的是安心。”

“你倒好,拿着佛经送玉帝,也不怕错了门,被天王老子找上门来。”

红药一听也是,赶忙又把佛经的纸灰从火盆里挑出来,她郁闷道:“主子,可是纸钱宫里也不让烧啊,不然咱画几张数额大的给阎罗王捎过去?让她老人家也保佑您?”

傅子笙觉得不妥,摇头,“我带着你们写往生经是为了求心安,为了枉死的长孙稚阳超度,她去下面报到的时候心平一些。烧吧,都烧一半了。”

“活人之事,尽人事,知天命。不与地府看齐。”

红药有些懵,所以这是继续烧,还是不烧啊?

她们这边在萱若阁安静度日,没多久,长孙稚阳下葬,棺椁抬出内务府。

贤妃就领着一群宫女气势汹汹的堵了道,说什么也不让棺椁抬走。

派去御前通传的人跑断了腿,不敢耽搁。

没一会儿,女皇亲临内务府门外,秉着丧女之痛拉下面子安慰贤妃。

但贤妃不知好歹,仰仗她娘家是当朝丞相,公然开腔顶撞女皇,口口声声道:“长孙兴珠害我儿丧命,请陛下赐死九帝卿,还我儿一个公道!”

又杀一个帝卿还命?长孙澹自然是不应的。

她忍着性子说了一通话,见贤妃冥顽不灵,当即唤福润领着人将她与宫中之人全数“送回”贤妃宫中。

长孙澹念在其刚刚丧子,以往有扶持六宫中闺事务的辛劳,特命她禁足在宫中好生休养,七帝女下葬之事转交礼部尚书执行。

而这边贤妃刚刚因为“顶撞圣上”被软禁,另一边昏迷的兰妃也醒了。

兰妃呆呆地坐在床上,抱着背子,手不自觉地捂住有些轻微变形的肚子。

兰妃宫里,太医传来喜讯:恭喜陛下!贺喜兰妃娘娘!兰妃娘娘已有三月的身孕,胎儿母体健康,乃是社稷之福!

兰妃盼了许久的孩子,或许肚子里的会是位小帝女?

可是孩子来的时机实在不巧,兰妃默默流泪,“兴珠啊,娘的兴珠……你母君她怎么舍得,怎么忍心让你孤苦在太祖庙老死?!”

女皇长孙澹听闻兰妃有孕,又派御医去诊治了三回,开了两个月的安胎药,这才相信事情是真的。

距上一个皇女,也就是小帝卿诞生,宫中已有五年没有添新子。长孙澹往兰妃宫里连去坐了三天,每每都是兰妃倦了,她才赶在傍晚离开。

因得这事,在宫里又有轶闻传开,说女皇陛下处罚九帝卿的意思有所回转,日后兰妃生下子嗣,或许还能翻案?

然而傅子笙听到宫女们说,兰妃对此却反应平平,连女皇去看她也不见喜色或者什么好脸。

自从长孙兴珠被关在玉华宫,不能人看望后,兰妃对女皇就彻底失望了。她现在只想安静养胎,保护好皇儿,将宫院大门一关,闭门不见客。

世事无常,谁也没能想,宫里最得势的两位妃子会遭逢人生的大起大落,气焰一下子就灭了。

如今已是四月中旬,春意盎然。人间桃色菲菲,宫院桃花始盛开①。

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②,只见那国子监院子里的桃树、杏树长得茂盛。

傅子笙复学已有七日,无聊的日子一日比一日长,她都能数出来接下来的学课又有多么繁复无趣。

长孙燕身上被长孙兴珠用指甲划开的伤口也结了疤痕,此时正抬着小脸倚在她身边,和她一起看向窗外的风景。

她心境平和,只要和子初姐姐在一起,她的每一天都觉得很快乐。

“子初姐姐,你在看什么啊?”

“看桃花。”

“杏花、还有不知名的花。粉色的。开得真多。吵到我的眼睛了。”

“哦。子初姐姐听说了吗?宁姐姐在下个月就要大婚了,我们一起去给宁姐姐闹洞房怎么样?我听嬷嬷说我可能还要去压床讨彩头,和宁姐姐睡婚前的一夜新床呢。”

“真好,马上就能见到宁姐姐了。”

“嗯?”傅子笙回头看她,从脑海深处拎出来“上官宁成亲事宜已定在五月初五”这个念头。

这件事她在三月的时候听红药提过,是昌国女皇宣的旨,不过因为她和上官宁闹翻,她当时就没有认真去记。

后来又因为七帝女、九帝卿的事情,闹得她担心受牵连,待在萱若阁不出门。

她都险些忘了昨日绿舟说采买的宫女说,苍戎国太女的嫁妆车队已经到了皇城驿站。

上个月刚下葬了个帝女,下个月就要和亲成婚,傅子笙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

先前挂好的红灯笼没有摘下来。

长孙稚阳下葬时也没有风光大办,红灯笼白灯笼一起挂,丧事办得格外仓促,好像怕谁知道一样,秘而不宣。

就连傅子笙都没有被请去观礼跪拜,只在路过七帝女宫门前时见了几把插得笔直的香,缭绕的雾气稀少的可怜,就像生命短暂消逝的长孙稚阳一般。

除了可怜的贤妃偶尔从软禁出来找女皇闹一闹哭一哭,昏厥后又被宫人抬回贤妃宫。丞相一家被女皇打压得几乎不敢冒头。

似乎没人愿意记得一个叫长孙稚阳的人。

有人欢喜有人忧。

昌皇压下了帝女葬礼的事,为的就是五月的和亲,亲生女儿的命在她看来没有外来人举办的一场风光亲事利益高。

生养在宫中,人情也变得淡漠了,人人都可怜,天子心难测。

傅子笙摇头驱散了自己内心的忧郁。

她点头,目光看向芳菲粉嫩到嘈杂的院落,回答长孙燕的疑问:“好,等大婚就一起去恭喜宁姐姐吧。”

至少此时的她能做想做的事情,不计前嫌,不论今后,已是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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