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凑热闹的李灵恪也笑嘻嘻地背着阿九、扶着宁渊,一同赶来欣赏“艺术”。
“宁渊,这段儿也有意思,回头一同讲给闵大人听。”
“嗯。”宁渊扯了扯已无血色的嘴角,勉强地对他点了下头。
在他背上奄奄一息的阿九却似回光返照般,对他露出十分赞许的目光。
仿佛在说:“有品位!”
便在此时,拿着照片的夏月明突然像冰雕融化般软倒在地。
众人神色惊惶,立刻蹲下身来关切查看。
诅咒一只手拖住怀中的依依,另一只手急切地拍了拍夏月明的肩膀。
“喂,碰瓷儿是吧?别以为装死就能消费老子的爱心!我可不是交通工具,最多只扛一个!”
虽然语气毫不客气,但他手上的力道却控制得小心翼翼。
见夏月明没有醒来的迹象,他的神色开始慌乱,故作不耐烦地催促道:“快醒醒,你这样很不雅观。”
被他挤在怀中的依依也艰难地伸出手来,轻轻拽了拽夏月明的袖子,焦急地呼唤着她。
李灵恪等人亦是心头一紧。
李灵恪将阿九放在身侧,关切地伸出手去探夏月明鼻息,随即神色大悲,脸色煞白,喃喃道:“没有气息了……”
宁渊听罢神色骇然,一时忘了身上痛楚,朝夏月明爬近了些,而后抓起她的手腕去验证脉搏。
指间冰凉的触感令他的的心也如坠冰窟,他神色悲恸,对上李灵恪茫然失神的目光,难以置信地轻轻摇头。
蹲在一旁的诅咒闻言已将银牙咬得咯吱作响,终于忍无可忍,捏起拳头冲着两位悲痛少年咆哮道:“有病吧你们!她是鬼啊!有鼻息和脉搏才怪了吧?!”
两位少年同时愣住,一脸懵然地眨了两下眼睛后才恍然大悟,红着脸齐声道:“对哦。”
然后在旁观众鬼意味深长的目光中,尴尬地低下了头。
“那她……”
鬼魂虽然也有类似鼻息、心跳的象征,但一般不会被生人察觉到。
而且即便失去了鼻息和心跳,也不意味着他们的“死”,只有魂体的消散才能代表鬼魂的“死去”。
“我真是受不了你们这些蠢货。”诅咒气呼呼地朝他们翻了个白眼,而后低下头来,认真查看起夏月明的状态。
看到她的手仍紧紧捏着封印凛啸的相纸,他愣怔一瞬,松了口气,而后又不自觉皱起眉来。
他神色复杂地冷哼了一声,却始终说不出平日里信手拈来的讥讽,只好面色肃然地叹了口气,哑声道:“她睡着了。”
“睡着了?”
“嗯。虽然鬼不需要睡觉,现在也不是睡觉的时候,但她太累了。”
“……”
众人皆是哑然,神色间皆不自觉透露出心疼与愧疚。
自进入千魔窟之后,她便没有一刻停歇地为他们的生存而筹谋着,面面俱到,毫无懈怠。
若他们能更强大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也不至于让她如此疲累……
这时,昏倒在地的夏月明终于从一片混沌的脑海中找回了一丝清明。
她努力想睁开眼睛回应伙伴们的关切,却无奈眼皮过于沉重,只能先动了下眉头。
不久前还仅是一缕残魂的她,在经历了极限的逃生和思考之后、大脑与魂体持续过载,终于不堪重负地双双罢了工。
醒不过来,她索性就这样躺着了,当前形势不允许她停摆,能休息一会儿是一会儿。
他的伙伴们也默契地不再言语,安置好伤者后,便安静地围着她坐下,开始打坐休整。
静下来,其他区域的动静便不请自来,更加清晰地传入耳中。
夏月明听到了小草稚嫩的哭喊,听到了业灾邪气的大笑,却唯独听不见金乌和小白的声音。
自从和小白的心音觉醒之后,她的心里便燃起了一簇青色火苗,就在刚才她被疲惫压垮,想隔绝一切就这样在混沌中沉睡下去之时,她感应到那火苗熄灭了一下,于是她拼命挣扎,从混沌的深海中找回了与现实的联结。
恰在那刻,那火苗又重新出现,甚至还猛蹿了一下。
虽然没有凭证,但此刻她十分确信那火苗就代表着小白。
他正在死亡边缘努力挣扎着,随时有消散的风险……
不能再拖了。
尽管体力已经透支,她的思绪仍在疾驰。
先是捋清现状,提取出有利因素和不利因素,而后思索如何利用有限的有利因素去躲避、化解无限的不利因素。
种种方案如同电脑程序启动时飞速运行的代码一般从她脑海中闪过,又被她一一否定,头痛欲裂却无暇感知,只能把自己当成一个没有知觉、只会思考,且必须想出办法的工具一般。
一分钟后,她睁开了眼睛。
神情疲惫不堪,目光却比先前更为冷静沉着。
她保持原来的姿势躺在地上,自语一般望着天空开口道:“凛啸的冰可以用金乌的火来解决。”
微弱的声音第一时间清晰地传到了身旁伙伴们的耳中,大家齐齐睁开眼睛,关切地朝她看来,知道形势紧迫而她亦无余力,他们没有寒暄,各个神色严肃,静待着她的指示。
“万咒之皇,麻烦你帮忙背一下依依,我们一起去帮小白。”
素来叛逆的诅咒控制住因被她指挥而生出的厌烦,很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谢谢。”夏月明继续道:“宁渊、阿九伤得太深,必须在这里调养一下。有赌约在前,这里暂时安全。”
虽然很想和伙伴们并肩战斗,但宁渊和阿九知道,当下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刻,便一同点头应声。
阿九道:“若有需要,可随时唤我。”
宁渊急忙附和:“还有我。”
“嗯。”夏月明扯起嘴角微笑了一下,又道:“灵恪,麻烦你去帮小婵和阿浅,业灾的能力是释放疫病,如果在生物学范畴的话……大多数病毒和细菌都害怕超高温或超低温……但既然是魔将,他的法术就没有这么容易破解,所以不求靠这个打败他,只要能拖延时间就好。”
她一口气说了太多话,忍不住咳嗽了几下。
李灵恪双眼泛红,对她重重点头,哽咽着应了声:“嗯。”
“至于小草……”夏月明眉头轻蹙,歉然道:“就辛苦他自己先撑一会儿了。”
在林蔓的记忆中,小草曾在竞选长老时打败过阿九,他有无限的潜力,而且——
金殿正北,魔将栖风手执折扇不断翻转,将团团风圈打在地上,小草就像洗衣机中的靴子一般,不断被风团裹挟翻滚,哀嚎连连。
但这哀嚎却不似完全出于痛苦,更像是小朋友第一次坐过山车一般,恐惧中带着几分刺激。
因为小草有着与栖风的技能完全契合的天赋能力——随风倒。
他的身体可以像小草一样借风摇摆,寻常风力是伤不了他的。
这颇有些扮猪吃老虎意味的哀嚎却令栖风十分受用,他尚未察觉到这奶团子并没有他以为的那样痛苦,于是在小草连连不断地哀嚎之后,神情愈发兴奋起来。
他吹,他叫,他们彼此都爽到了。
——看他们好像玩得还不错,就先不打扰了。
夏月明说完,众人便开始按照她的计划行动起来。
诅咒默默将依依背在背上,弯腰朝夏月明伸出一只胳膊来。
夏月明知道这是这个大傲娇能做到的最直白的邀请,便不同他扭捏,道了声谢后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被他揽入怀中,一齐朝着小白的方位前进。
在原地打坐修养的宁渊默然扭头,望向他们离去的背影。
刚才的一瞬,他忽而想起了自己的师父。
那时他刚进入缉灵司不久,在师父的过分青睐与自己的自卑间挣扎了许久后,第一次对师父袒露了心扉。
于是这位并未比他年长几岁的青年,对他露出与旁人皆不同的温润笑意,语重心长地对他道:
“宁渊,这世间,比卑贱的出身和被剥夺的天赋更令人痛苦的事还有很多,若以此为由止步不前,便注定要以弱者的姿态活着了。”
彼时的他对这句略显虚浮的道理仅是生出了几分振奋与感动,可是方才那一刻,看着面前魂力微弱却面容坚毅的女子,他忽而找到了更为真切的情绪,来回应师父的这句话。
他屏气凝神,调理真气,年轻的面容上多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坚定和稳重。
……
金殿东南,被金乌魔焰追击的小白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终于逃到了湖边,他纵身一跃,跳入水中。
片刻的清凉却并未如他预想中一般,成为对抗魔焰的护盾,而是在魔焰到来的瞬间沸腾起来,化为了大片大片的水蒸气。
滚烫的水蒸汽令他痛到晕厥,像被千万根针同时扎穿皮肤一般。
他却始终紧咬牙关,不肯痛呼出声,怕夏月明因担心他而分了神。
在水蒸气终于消散之后,他的魂识也几乎要跟着散去了。
金乌看向躺在被烧干的湖中央的脆弱灵魂,眼神中透着失望与怜悯。
方才看他在魔焰中挣扎许久,她还以为他与其他魂魄不同呢。
便在她转身要去对付其他魂魄之际,昏厥的小白突然感受到主人微弱的魂火快要熄灭,他猛然又睁开了血红的双目,撑起破败的身子站了起来。
“喂,爱玩火的,你的对手是我。别分心啊,我可不想占女人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