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个小时之后,几人的杯子都空了。
“咳……嗯。莱姆斯,彼得,我想要去邮局寄信,你们呢?”詹姆斯对着两个人做口型:我们出去。
莱姆斯心领神会地开口:“彼得,你不是总是抱怨你的旧手表不太准吗?我们正好借今天这个机会拿去德维斯—班斯店里看看。”
彼得刚想比划他今天没有带手表来,莱姆斯已经拽着他胳膊走了,他边拉着他一边说:“去晚了来不及怎么办。”
波特临走前拍了拍西里斯的胳膊,还对安塔芮丝做了个加油的手势。就这样,只留下她和西里斯两个人。
三把扫帚内吵吵嚷嚷,操着一口法音的男巫在和罗斯默塔夫人搭讪。
安塔芮丝低着头来回摩挲杯身上的凸起,真到这个时候,她独自面对西里斯反而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这里没有沃尔布加,没有永无止境的争吵,没有碎成一地的餐具,也没有乱飞的魔咒。
很难想象,在她和西里斯十来年朝夕相对的相处时间里,什么时候多了欲言又止和相顾无言。
“那个——”西里斯不自在地移开视线:“黄油啤酒怎么样?”
“还可以。”在意识到自己回答得太过简略之后,不想错过西里斯抛来的话题的安塔芮丝立马补充道:“我的意思是挺好喝的。”
“相信我,加冰和伞螺樱桃糖浆苏打水会更讨你的喜欢。”
“你也喝过吗?”
西里斯露出略微嫌弃的表情。“那玩意儿和紫罗兰水是我喝过一次就不会再想喝第二次的存在。詹姆斯倒是挺喜欢紫罗兰水的口感的。”
“你们经常来这里吗?”
“当然,当我们想来上一杯黄油啤酒的时候。”
安塔芮丝默默看一眼西里斯。“罗斯默塔夫人不会觉得奇怪吗?”
“来客就是生意,她从不拒绝送上门的金加隆。只要不碰到来这里放松的教授们,一切都好说。”西里斯“啧”了一声,他白衬衫的袖口被挽到手肘处,双手交叉放置在桌面上。“我想你也厌烦了这种干巴巴的一问一答模式。有问题不妨直说——”
“是沃尔布加派你来打探我的口风的吗?”
……
安塔芮丝怔怔地看着西里斯面无表情的脸。她觉得有些委屈。西里斯为什么会认为她是出于某种目的才跟着他们来霍格莫德,更甚者觉得是沃尔布加派她来的呢?
仅仅只是兄妹之间一场普通的谈话也不可以吗?
西里斯把安塔芮丝的沉默当做了默认,他眉间的不耐烦几欲溢出来。“你可以直接告诉她,我圣诞节是不会回去和那个叫什么——博德还是什么的姑娘订婚的。她就死了那条逼迫我和某个纯血小姐订婚的心吧。你大可以直接转告我的原话。我的人生由我自己做主,我不是你,我不是任由她摆布的傀儡。”
刚刚喝下去的黄油啤酒不是温热的吗?那她又为什么会觉得从胃部散发出来的寒冷席卷了全身,叫她几乎忍不住想要蜷缩起来。
她从没有发现,她居然是个不是一般脆弱的人。西里斯一番称得上是实话的话语都能扎得她遍体鳞伤。他有什么错呢?他只是说了实话。
她发现张开嘴巴这个动作对她来说变得格外艰难。“我会转告妈妈的。”“妈妈”一词说得又轻又快。
西里斯露出了然的表情。
安塔芮丝被他看向她的眼神刺到了。她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这个举动相当突兀,但她为自己找了个绝佳的借口。“我,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一篇有关于茶壶变乌龟的论文没有写完,也许我该走了。”
“请帮我转告波特,黄油啤酒很好喝。”安塔芮丝撇开视线,丢下这句话匆匆离开。她在绕过桌子的时候绊了一下,还好没有跌倒,不然丢人就丢大发了。
安塔芮丝在即将走出门前将围巾往上拉了拉,没有注意脚下——
“小心!”热心的詹姆斯一把扶住倒楣的即将被门槛绊倒的粗心女孩,在认出有着这样一头漂亮的黑发的是西里斯的妹妹后,他扬起笑脸:“你这就要走了?”
安塔芮丝匆忙扫一眼波特,在对方注意到她不正常的状态之前低下头,闷闷地应了一声“嗯”就离开了。她的眼前一片水雾,看地面蒙上了一层模糊,像是在透过磨砂玻璃看世界。
詹姆斯保持着扶人的姿势站在门口。天啊——他没有看错吧,小布莱克怎么哭了。直到被走进来的肌肉男顾客粗暴地撞到一旁,他才回过神。
詹姆斯伸着脖子往门外看,早就不见小布莱克被一头客迈拉兽追赶的身影了。他收回头又看向西里斯坐着的方向,西里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哭,也不太像在强忍眼泪什么的。
噢,那可以排除兄妹冰释前嫌抱头痛哭的原因了。
等等——这意味着,他好心办了坏事?
詹姆斯抬手揉了揉额头。这下糟糕了。
无可避免地,一丝愧疚之情悄然浮上他的心头。
当务之急是他应该去问问唯一在场的唯二知情者之一的西里斯,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西里斯,怎么了?”
“没事。”西里斯随口答道。
“你相信三把扫帚里真有一头客迈拉兽在追赶你妹妹,还是相信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詹姆斯正色道。
西里斯对詹姆斯誓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作态略感头疼。他本该对过分关注他的家事的人表达不耐,但谁叫问他的人是詹姆斯·波特呢?——一个是他认定为一生挚友的人。所以西里斯原原本本地将他和安塔芮丝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詹姆斯的脸色几度变幻,他的眉毛是他的心绪窗口,从他舒展到拧着再到打结的眉毛,不难窥见这位先生起起伏伏的心情。“嗯——西里斯……”他欲言又止道:“我有个疑问。”
西里斯没有说话,抬了抬眼皮,算是默认。
“就是——就是你为什么会觉得她是你妈妈派来打探消息的呀。”詹姆斯抓耳挠腮道。
“这不是很显然吗?”西里斯奇怪地反问。“你当时不是说她有些话想跟我说吗?除了沃尔布加有话想借她问我,我想不出其他任何解释。”
“……”詹姆斯倒吸一口凉气。老天,他都做了什么傻事。梅林啊,他是不是要下地狱——罪名是引起一对兄妹的矛盾以至于他们一辈子没有和解……拉回奔腾的思绪,詹姆斯想了想,端详着西里斯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也许她只是想跟你说说话,非常单纯的,不带目的性?”他急急忙忙解释:“而且那天在奖杯陈列室是我主动邀请她的,她一听能和你说说话眼睛都亮了。”
“我觉得事实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样,西里斯。她可是你亲妹妹……”詹姆斯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有些遗憾,现在说什么都迟了,小布莱克已经哭着跑了。他不应该离开的。
西里斯沉默了。他不太愿意承认这次是自己先入为主做错了,但是詹姆斯说的不无道理。
“圣诞节我会给她送一份礼物的。”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