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烬燃没有心思管那几个玩家在想些什么，一种微妙的不悦在心底升起。

刚才赵乾打开商店时他都看见了。

那家伙竟然直接避开了月卡推荐广告！

夜烬燃没有运营游戏的经验，在设计充值项目上他只能参考现实里的例子，于是尝试性地推出了喜闻乐见的月卡。

结果出乎意料地好，不愧是各大游戏厂商争相学习的经典案例。月卡既能提高玩家的日常活跃度，又能攻陷玩家的心理防线，让他们心甘情愿敞开自己的钱包。从一杯奶茶钱开始，慢慢提高他们的氪金欲望。

月卡可是夜烬燃一大收入来源，他从玩家手中赚取的积分被用这种方式兑换成现实货币，无本万利，堪比印钞机。

如此伟大的设计，赵乾竟然没掉进坑里……哦不，是体验一番。

夜烬燃刚上任就通过出售月卡赚到了第一桶金，尝到甜头后开始规划设计更多“超值”的氪金礼包。

比如包含各种实用小道具的新人礼包，价格低廉，用几个好东西当招牌，悄悄把卖不出去的废物道具也塞进去。刚入坑没经验的玩家可能不懂，一冲动就入手了。

主神对夜烬燃在系统商店里上架什么商品都不管不问，这给了他很大的操作空间。

他才上任一个月，第一批月卡还没发完呢，不想这么快图穷现匕，暴露自己敛财的黑心面目，所以没有一股脑把那些奇思妙想堆上商店广告。

培养氪金玩家要温水煮青蛙，等他们习惯了续月卡，把它当作游戏必需品后，再尝试叠加新的礼包。

但总有几个意志坚定的人玩游戏从不充钱，夜烬燃盯着赵乾的背影，心中暗骂一声白嫖怪。

赵乾就是典型的肝帝，靠延长游戏时间换取更多资源，弥补与氪金玩家之间的差距。他账号上的积分很多，哪怕不购买月卡都足够富裕。

这种玩家积极参与游戏，是主神比较喜欢的类型，对夜烬燃来说不太友好。

比起忽悠玩家们进副本，他更希望玩家多看一眼商店，说不定刷着刷着就有购买欲望了。

话又说回来，夜烬燃摸了摸下巴，开始怀疑这几人的专业能力。这些人身上的肉明显是被吃掉了，骨头被丢弃在此地，玩家们也得到了尸骸有被野兽啃咬的痕迹这一情报，却丝毫没有觉得奇怪。什么动物会喜欢吃人？人类对于一般野兽来说不是很好的食物，四周森林茂密，肉食动物应该不会食物短缺到需要大量捕食人类的程度。

食人，骨头被集中丢弃在洞窟中，如果是一名经常闯荡在各大副本中的老玩家，大约已经联想到拥有相关特征的诡异了——食尸鬼。赵乾看上去可能猜到了这一答案，但另外两人一定无所察觉。

如夜烬燃所料，赵乾在思索许久准备好措辞后，犹豫着开口道：“我大概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食尸鬼，我们不小心钻进了他们的巢穴里。”

“什么？！”高中生瞪大了双眼，“那外面的人岂不是……”

赵乾摇了摇头：“不可能，食尸鬼畏阳光，大白天的不会出来。”

“等一下，既然这个巢穴本来就存在，那我们第一次尝试掘地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发现？阿鹏肯定试过挖这片地方。”高中生又发现了不解的一点。

赵乾无奈道：“不知道，如果不是那个人说可以再试着挖一次，我也不会让阿鹏……等等，那个人是谁？”

记忆中出现了一次短暂的空白。

“我们第一次尝试挖开地面是什么时候？”赵乾有些激动地抓住了高中生的阴影。

高中生不明白赵乾突然的变化，紧张兮兮地回答：“啊？入梦之前啊，你忘了吗，我们还在梦里！”

“梦里……梦中心想事成，难道是因为我们希望地下有东西出现，所以这个洞窟形成了？不对，就算是这样也无法解释地面上的东西，我一开始没有想过这里会有死人，你和阿鹏也不可能……”赵乾的大脑突然开始隐隐作痛，他不由得皱起了眉，“这是真的，这全都是真的！梦里的东西也是真的，原来这就是真与假不必区分！”

夜烬燃啧啧两声，灵感太高就是这点不好，容易让人发疯。

赵乾试图抓住脑海中一闪而过的亮光，却仿佛抓住一把沙子那样徒劳无功。他明明记得有谁告诫过自己那段话，却想不起那个人的脸。

“等等，你什么意思，”高中生尝试跟上他的思路，“你说梦里的东西是真的？”

旁边一言不发的阿鹏终于淡淡地开口了：“赵哥的意思是，我们之前处于‘现实’时看到的事物是假的，进入到这个‘梦境’后，所见才是真实。”

原本这个食尸鬼巢穴就客观存在，但初来乍到的他们意识中没有这个认知，所以第一次挖掘地下一无所获。

他们躺在床上饱受噩梦困扰，因为玩家始终坚信自己会受到某种鬼怪的迫害，越是害怕什么，噩梦越是会呈现出什么。

当他们尝试步行离开迷雾时，潜意识里总觉得事情不会有这么简单，一定有什么东西会将玩家拦下，于是抓人的藤蔓出现了。

高中生面露慌乱：“我，我有些分不清了，所以我们到底是睡着了还是醒过来了？”

“别想了，”赵乾大口喘气，努力缓解不适感，“也许这个副本的逻辑就是梦境才是真实。”

虽然他想不起来到底是谁劝告过自己，但他现在坚信不必将真假分清这一点。

一种欣喜感油然而生，甚至冲淡了恐惧。他好像抓住了真相的关键，只需要再往下探究就一定能突破True End。

但是，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赵乾现在无比期待那个神秘的引路人能再度出现在自己面前，给出提示，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他一定能想明白，就像过去的每一次灵光乍现。

可是什么都没有，这里只有满地的白骨和他的两名伙伴。

高中生已经被刚才的对话激起满身鸡皮疙瘩，一边不安地揉搓着手臂一边问道：“既然食尸鬼真实存在，那岂不是此地不宜久留？说不定等下他们就冒出来把我们给吃了！”

“你说的对，”赵乾冷静了些，“他们畏惧强光，但洞窟里没有，我们先从这里出去。”

停留在原地没法得到更多线索，赵乾也知道这不是办法。三个人一合计，没人敢过多停留，顺着阿鹏挖掘出来的通道离开了。

夜烬燃一直等到了三人走远才慢悠悠地从藏身处出来，他不想进入赵乾的视野中，撬动那些被封存的记忆。

赵乾的判断没错，这里确实是食尸鬼的巢穴，但他忽略了一点，那就是这个巢穴早就被废弃了。

否则他们刚才用鉴定功能检查白骨时就能发现很新鲜的，甚至是当天遇害的死者。

不存在什么突然冒出来的食尸鬼，这个洞窟非常安全，夜烬燃面无表情地踩在嘎吱作响的白骨上面。

为了避免和玩家撞上，夜烬燃选择了另一个方向，也就是原路返回。等离开洞窟，穿过迷雾后，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夜空同样被近似浓雾的云层遮盖着，看不见星空，稍微有点可惜，毕竟在这种无污染的世外桃源，星空应当是很美的，夜烬燃心想。

村庄中的各家开始吃晚饭，窗户中传出熟食的香气，勾动每一位路上行人的心，催促着他们尽快归家。夜烬燃走在路上，视线掠过千家万户，一时不知该走进哪扇门内。

留在村庄的两名女玩家似乎跟当地的某户人家打好了关系，连带着队内几人一同住了下来，现在正和原住民一起喝酒吃菜。

有点饿了，这真不是一个好梦，夜烬燃顿感无趣，决定先行一步潜入下个梦境。

村民们“活”过来后，这座村子里没什么闲置的房屋了，夜烬燃找不到空房子，只能尽量找了处安静无人的角落，背靠着墙缓缓坐下。

他有时也会意识到自己的体内少了点什么，作为与主神交换力量与权利的代价。

没有细想的必要，夜烬燃闭上双眼。

…………

夜深了，探索队员们各自找地方躺下，他们每天都要在危险的副本中行动，自知休息的重要性，只要有条件就不会错过睡眠时间。

赵乾不知道入睡后会发生什么，他像上次一样点了安神香，努力控制自己不去胡思乱想灵异鬼怪之类的事物。

队里的罗茜陷入了昏迷，没吃晚饭，让人担忧，但转念一想，她可能是最先入梦的。

赵乾猛然睁开了眼。

“罗茜！”

四周一片荒凉与寂静，没有明黄的烛光和温暖的房屋，他坐在潮湿的泥土上，背靠某种坚硬的石质物。

方才明明还是躺在床上的。

赵乾起身转头，发现自己刚才靠着的东西是一块石碑。

在石碑的前后左右，还有不少插在泥土里的墓碑，有石制也有比较简陋的木制。

他伸出手，拨开覆盖在石碑上的藤蔓纸条，仔细观摩上面刻着的字，是某种古汉语，看不懂。

他们来到的这个时代并不是使用这种文字的。埋在地下的死者，应该属于更早的年代，这些人已经去世很久了。

赵乾前前后后检查了几个墓碑，内容差不多，可以勉强辨认出死者的姓氏是相同的，这可能是家族墓地。

“这里是……赵哥！怎么样了？”高中生是第二个清醒过来的，发现自己坐在地上后就连滚带爬站了起来。

赵乾老实地摇摇头：“不知道，但我们应该进入更深层的梦境了。”

按照这个副本的逻辑，越是深层的梦，呈现出的内容更加贴近真实，所以眼前的可能才是村庄的真面目。

“一群人躲避战乱，南下到此定居，背景应该没错，”赵乾低头陷入了思考，“一代又一代死者下葬，最后形成这块家族墓地。可能在某个时候断代了，村庄没能传承到现代。”

村民们的灵魂没有离去，这里就是他们的家，只不过他们生活在一个梦中，以为自己还存活着，倒是和地缚灵很像。

第一场梦引导玩家了解梦的特性，第二场梦展现的是村民们在世时的面貌，第三场梦揭露了村庄的现状。

他们通过了梦的考验，进入了村民们生活的层级，又靠相同的办法来到更为真实的地方。

继续下沉，最后会变成什么样？赵乾心中出现了和罗茜相同的疑问。

罗茜曾经对着谁说出过类似的问题，只是不知道她现在在哪，赵乾环顾四周，没有看见那个双马尾的身影。

“我们要赶快找到罗茜，她可能遇到了危险。”负责照顾她的高个子女生说道，刚一睡醒就发现怀里抱着的人凭空消失了，换谁都会紧张。

阿鹏挥了挥手中的铲子，表示自己已经做好了掘地三尺的准备。

“嗯。”赵乾同意了。

…………

地下洞窟内。

在光线都难以触及的深处，污秽粘稠的原生质液从石壁上渗出，滴落在深不见底的洞中，如同有生命般爬行蠕动，汇聚成更大的集合体。

黑色的脓疱冒出又破裂，浆液溅在少女的脸颊上，她双眸紧闭，仿佛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手脚都被沉重浓稠的液体覆盖，无形的手将她拖向深处，口鼻即将被淹没，保持在一个危险的临界值位置。

夜烬燃不需要看也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但他还是戴上了夜视仪去欣赏这幅画面。

少女正在被她的噩梦折磨着，标志性的双马尾已然散落，头发凌乱不堪，不知被汗水还是被环境中不断流动的原生质肿泡浸透了。

她所恐惧的这种事物，夜烬燃有印象在其他副本里看到过类似的诡异，看来它给少女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阴影。

夜烬燃有时觉得自己像个异类，因为被选入副本的人们看到那些超越常理难以形容的诡异时，通常会展现出恐惧与癫狂之类的情绪，或多或少有些抗拒。

他看过太多被吓傻的人，还有导致玩家陷入疯狂的诡异，但心里依旧毫无触动。这是不正常的，自己一定缺少了点什么。

甚至偶尔会觉得可爱，夜烬燃再次打量了一下包裹着少女的那样东西。

它好像在朝着他眨眼睛，眼睛还挺多的。

稍微弥补了一些没有看到郊外星空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