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良玉瞥了一眼身后的院落,还能看见那周顺子骂骂咧咧地,提裤子向屋里走去。
按照刑司的论述,昨夜一名马夫死在街道之上,脖颈被勒断,皮肤下也发现了细小的竹钉。
手法相同,但被害人的特征却大相径庭。从普通的结仇杀人案变成了连环杀人案就只需要一次日月轮换。
昨夜他们守在周顺子的屋顶,叶良玉一夜未合眼,可以确定周顺子并没有出去过,更不可能隔空在街道上杀人。
城门口的主街还算繁华,三人在菜市口的小摊儿买了些早点果腹。
叶良玉潦草地吃了两口手里的麦饼,看了一眼身旁的梁诫,他的嘴塞得鼓囊囊的,嘴角还沾着油渍和碎渣。
“嗯?怎么了?”梁诫注意到他的视线,有些纳闷。
叶良玉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去。
“所以就是说,这个周顺子没有嫌疑了?”狗牙儿嘴里塞得乱七八糟,说起话来含糊不清。
“总的来说,嫌疑很低。”叶良玉点点头。
“原本推断,凶手有足够的力气可以将死者的脖颈勒断,不需要用到竹钉。但是眼下看来,说不定是真的没有完全的把握制服死者。毕竟第二个死者是一个身强体壮的马夫,正常的男子都不一定可以一招制敌。”
“而且这名马夫和王婆子之间可以说一点联系都没有,不管是人际关系还是身体特征,都可以说是毫无关联。这就说明,凶手很有可能是一个无差别连环杀人犯。”
听到这里,梁诫的脸色也沉重了起来。
“事情的确越发棘手了。”他淡淡地道。
三人在周边的街道和人流中做了调查和询问,都没有发现有用的线索。
“马夫的家人没有在城中吗?”梁诫疑惑道。
狗牙儿不知道从哪里摸索出一袋杂嚼,这半天下来,那货的嘴就没停过。
他边嚼动着边嘀咕道:“邻里街坊说,这个马夫无父无母无亲无故,整日里就跟一些猫猫狗狗在一块。”
“猫猫狗狗?”叶良玉立马道。
狗牙儿被他吓了一跳,但还是继续说:“对啊,都说他经常喂养街道巷子的流浪猫狗,隔壁的大娘还说他宁愿跟猫狗说话,也不愿意跟人唠嗑,古怪得紧。”
“这么重要的信息你方才怎么不说?”叶良玉无语道。
“你也没问啊。”狗牙儿将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被噎了一下。“再说,这事儿重要吗……”
梁诫垂眸看向叶良玉,出声道:“你怀疑苏捷昌?”
叶良玉抬眸与其对视,应证了他的猜想。
“苏捷昌?那个苏家的姑爷?我看着他挺文弱的啊,整日里抱着一只白猫……”说到这里,狗牙儿的神情变了一变。
“哦,联系在这啊。”他道。
三人并肩向苏府走去。
“可是王婆子平日里对猫猫狗狗并没有好脸色,府里的下人都说她很嫌弃猫狗。”梁诫开口道。
“如果说杀害王婆子只是试试手呢?”叶良玉立马道,他又瞥了一眼梁诫的侧脸。“看来他找到方法了,所以迫不及待地又害了一人。”
梁诫摇了摇脑袋,“我觉得他不像是凶手。”
叶良玉目光一顿,显然有些诧异。“梁子骞,你不会真把他当知己了吧?”
梁诫显然没有想到少年会如此发问,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这跟案件没有直接关系吧,这是我个人的私事。”
少年轻挑了一下眉尾,似乎暗暗咬了下后槽牙。
“是,没关系。”
狗牙儿在一旁一脸茫然,转眼间两人就分道扬镳了?
“不是……你们两个别吵架啊,再说为了一个嫌疑犯值得吗?”
梁诫轻轻出了口气,“他暂时还不算嫌疑犯。”
“梁公子,你……”狗牙儿诧异道。
梁诫抬眸看了一眼少年的背影,对狗牙儿道:“你别误会,我跟苏捷昌没有什么关系。我只是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总之,我们先去苏府打听一下。”
狗牙儿点了点头。
苏府今日倒是有些热闹,前脚皇城司的人刚走,后脚又来了三位江湖刑司。
赵管家站在门口,似乎已经等了一会儿了,看见梁诫连忙道:“哦,梁公子。我家姑爷跟我说你今日会来,叫我在此处等你。”
梁诫下意识看向一旁的少年,注意到他的脸有些臭,不免微微勾起嘴角。“劳烦了。”他向管家作揖后先行跨进门去。
“我家姑爷正在院中陪她照料狸奴,梁公子要过去看看吗?”赵管家引着三人向府内走去。
少年并未说话,周身的气压有些低。
还是梁诫先行应下:“过去瞧瞧,我这位弟弟也很喜欢猫。”
似乎感觉背后一凉,有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却丝毫不恼,不动声色地轻笑了一下。
狗牙儿拿肩膀撞了一下叶良玉,低声嘀咕道:“阿树,你别闹别扭了。梁公子都哄你了。”
“去你的。”叶良玉骂了一声,快步走远了。
“小气鬼。”狗牙儿瘪了瘪嘴。
院子里种满了海棠花,如今时节开得最盛。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伦廊。
三两只狸奴卧在院墙上,轻跃而下,抖了抖垂落背脊的花瓣。
苏捷昌正坐在院中的石墩上,手中怀抱着一只玳瑁,手法细腻地给它后腿上的患处上药。
玳瑁因为疼痛不停地挣扎,苏捷昌的手背已经被抓得鲜血淋漓。
可他的神情却依旧温和,还不忘轻声安抚道:“好了,马上就不疼了。”
“姑爷,梁公子来了。”赵管家出声道。
苏捷昌连忙抬起头,冲着梁诫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今日会来。坐下待会儿吧,这些小家伙很会治愈人心的。”
梁诫先行走了过去,垂眸查看苏捷昌怀中的玳瑁。
“它怎么了?”
“不知道在哪里弄伤了,并无大碍。”
梁诫才刚坐下,就有一只小猫从头顶的海棠树上跃下,稳稳地落在了他的腿上。
“喵~”小猫很自觉地撒娇,又蹭了蹭梁诫的手背。
梁诫只得抬手抚摸它的背脊,小猫顺势瘫软在他怀中,咕噜噜咕噜噜。
狗牙儿想来是个自来熟的,坐在梁诫一旁的台阶上,怀里抱着三两只半大的猫咪,咯咯咯地直笑。
叶良玉靠在廊下的柱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他的视线被一张毛茸茸的脸遮蔽。
那只猫长得很丑,黑白的配色,全杂糅在脸上,嘴巴上还有一颗媒婆痣。
“喵。”梁诫眼中攒笑,举着猫咪在少年的面前晃了晃,歪头查看少年的神情。
叶良玉面露惊色,那人已经将猫塞进了他怀里。
“可爱吧?软乎乎的。”
少年垂眸看了看自己怀里的猫,猫咪舔了舔爪子,十分粗犷地“喵”了一声。
“好丑。”少年低声说着,不由自主地挠了挠小猫的下巴。
“哪里丑了,明明很可爱啊。”梁诫挑了挑眉,凑近了一些。
叶良玉下意识地向后撤了一步,那人的发梢还是擦过他的脸颊。
“你离我远些。”
梁诫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注意到少年有些发红的耳朵,他收回视线,很识趣地侧过脸去。
他眼中一动,看见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面容秀丽的女子,她此时站在窗前,透过窗景注视着几人。
春风卷起女子的发梢,花瓣刷啦啦地落下。
一声凄厉地猫叫打破了这幅岁月静好的画面,它从屋内跳上窗沿,弓着背哈了一声。
梁诫的视线被吸引了过去,那是一只独眼玄猫。
它有些烦躁地摇着尾巴,在窗沿上辗转一番,一跃而起,窜进草丛里不见了。
再抬头,女子的身影也消失了。
“那是我夫人,是不是很美?”苏捷昌的声音冷不丁地传来。
梁诫身形一颤,点了点头:“很美。”
“这些猫都是你夫人养的?”狗牙儿手里抱着一只肥胖的橘猫,出声问道。
“嗯。”苏捷昌笑着点了点头,“我夫人很喜欢猫。”
“姑爷,厨房已经把饭做好了。”赵管家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苏捷昌看向梁诫,“时候不早了,几位不妨留下一起吃?”
“不必了,我这弟弟挑嘴,今日吵着要吃醉香楼的玉珍团子。”梁诫很自然地婉拒,还不忘作揖告辞。
“就不打扰了。”
三人走出苏府的时候,正午的阳光已经有些刺眼了。
“他们夫妻俩看起来都很和善,不像是跟这种案子有关系的人。”狗牙儿两步下了台阶,回头道。
“眼下查不出什么,干脆先填饱肚子吧?”他揉了揉肚子,道。
梁诫笑了笑,先行走向街头。
“梁公子,去哪?”
“醉香楼,我请客。”
狗牙儿立马笑开了,上前拽着叶良玉就跟了上去。
“阿树,你真的喜欢吃玉珍团子吗?”狗牙儿悄咪咪地问。
叶良玉没回答,梁诫却是个耳朵尖的。
“他当然喜欢,当时他可是一个人吃了两屉。”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狗牙儿纳闷道。
“那是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他还没你高呢。”
“你们那么早就认识了?那时候的事还记得啊……”狗牙儿好奇地凑上去问东问西。
叶良玉不耐烦地扯住狗牙儿后脖领子,将他拉回来。“你怎么那么多问题,吵的我耳朵疼。”
“我这不是看看你们两个有没有旧情复燃的可能嘛!”
“胡诌什么?”
“别!别!我错了哥!啊!疼疼疼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