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没有刺眼的光了。
她被泡在液体里,
不时有咕噜咕噜的水泡嬉戏追逐着从她眼前飞雪一样飞过。
雪往下,泡往上。
李秋水缓慢地想,
哎嘿,这液体绝对有镇定的功能,
刚才睡着的时候就想明白了,那赤金的鳞片,那一出生就满口的小尖牙儿。
能是什么正经玩意儿。
是早儿八代就被禁止的实验。
是从前母星人因为母星要被炸毁修建宇宙直通,抗议无效,异常气愤之下想出来的丧尽天良的出路。
母星人不太擅长在宇宙里生存。
打一些生活在宇宙中的异相体的主意。
真的是脑子被穿刺了多少洞才能想出来的破点子。
这些搞出来的长鳞片,戳犄角,伸触手,摇爪子,晃尾巴,拽翅膀的小噔西,人不人鬼不鬼的。
但也确实是以后的贵族和已经覆灭的皇室的老祖宗。
这个计划也确实直接导致当时的中心星系——MT星系几乎完灭。
但是母星自己也是政权几番更迭。
就像没啥情绪的恍若自然现象的异相体也纷纷聚集在母星周围。
带来了不少灾难。
实验被迫暂停,然后被禁止,再后参与的人被枭首。
谁也不知道其中细节。
只剩下一个个吓吓小孩的童话。
正在回味着,
在有助于缓慢生理循环但不至于冻死的温度的液体对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暖意。
细微的,
像蚂蚁挥动的触角,
像被抱走的时候,梦境另一端母亲几不可察地垂下的嘴角。
李秋水的眼皮在打架,
睁还是不睁?
这是个问题。
最后还是眨了一下。
哦,
看到美人抱着自己的罐子呢,
傻子,根本捂不到。
为了保持镇定效果,这液体是要换的。
但是,既然人家来了,自己是不是也要表示一下,以显示自己还是有智慧的。
毕竟长成这样的小王八蛋崽子,虽然诡异地好看,但要是不通人性还是很讨人嫌。
于是,她就找准了美人的位置,贴贴。
看着美人憔悴的黑眼圈,苍白的瓜子脸。
李秋水在心里安慰,你看嗷,他们都会用镇定剂控制水温来安抚幼仔啦,说明第一批小杂种已经快成年啦,你好好地过,把自己养得好好儿的,再撑个十几二十年,大概就看见变了苍天啦,那时候我去找你玩好不好啊。
这期间就不要想我啦,也不要过来哦。
筛选幼仔的地方能有什么好看的呢?只会害你活不长啦。
我看了,这个崽子杠杠的,能活。
你好好的,出去过普通人的生活呗。
她在心里嘀嘀咕咕,
外面的水花咕噜咕噜。
实验室的仪器哔哔哔哔。
外逃实验体的脚步呱唧呱唧。
再睁眼,她罐子前站满了人。
指指点点,指指点点。
她面前却没有了那个人。
你问是谁?
她也说不好,反正就是一个很漂亮的美人。
其实很好,这个人应该走的。
这里对她来说实在不安全。
但还是会觉得被人扔了。
其实过一会儿这感觉就没了。
但被关在这种罐子里最不舒服的地方就是,有难过的情绪的时候,来得慢,去得也慢。
难过的时间就长。
除了吐一串泡泡,也干不了什么。
刚想闭眼睡觉。
有人开了实验室的大灯。
一条淋漓的血路,从她的罐子前蔓延到门外。
哦吼,完蛋,
因为镇定剂和水温的缓冲作用,她还来得及在鳞片全部炸开脑仁儿生疼之前吐槽一句。
也来得及看到实验员从言笑宴宴地记下发怒时表现到看到罐子波儿地一声裂了一条缝时的惊恐。
她狂吼“怕什么,不是还有一层胶着层吗?”伸手撕裂了那层延展性能颇为不错的膜。
她突然于黑暗中怒目圆睁,惊坐起。
没有间歇滴滴的仪器声,没有泡沫飞花一样从眼前翻飞。
没有在液体中缓缓漂荡的软管。
……没有白到泛蓝的地板上蜿蜒的泛着血沫的鲜红的巨型蜗牛爬过一样的痕迹。
心脏快要炸裂开来的不安和震怒如苍龙过隙。
余威还一阵一阵的震得眼珠在框中微颤。
是个梦罢。
她举起手,对着手腕细细地看,没有细密的鳞片,更不会因为愤怒而炸起。
梦里仿佛前尘往事,时而灰暗时而通红时而白得炫目的地下实验室,随着人们脚步声明灭灯光的展馆。
还有挣扎的女人,奇怪的生物,哭泣着满地乱爬的奇怪胎儿。
于其说是恐怖惊悚,不如说像是一个悲剧的开端。
这一切,不应当是自己刚读完搜集的封存档案后会做的噩梦。
经历过的比读过的这种案例还要多得多。
噩梦,不存在。
她皱眉撩起头发,一手抹向后颈,拽下来一个在黑夜中一闪一闪亮晶晶的圆形物体。
那玩意儿安安静静地躺在手心。
暗骂一声,色字头上一把刀。
哪有普通女人能抱一个九岁的小孩抱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