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了敲马车的车窗,白泽骑在马上对着车内的阿涂说道:“阿涂,前面就是益州了。”
阿涂惊喜地从车窗内探出头来,望着不远处的城池,走了这么久,终于到陵国的地界了。
她在苗寨生活了十年,去得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周边的苗寨,这还是她头一次走了这么远。
不远处的城池已经和三苗的吊脚楼大为不同,高高的城墙全部用青砖砌成,看着就十分坚固。正中的城楼上还矗立着两面巨大的旗帜,一面上绣着“陵”,代表的是陵国,另一面上则是绣着“益州”。
看着那面写着陵国的旗帜,阿涂又看了看身旁的白泽。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具象的知道,白泽这个二公子的身份意味着什么。
看着阿涂发呆,白泽以为她是累了,贴心地说道:“这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你了。进了城我们可以好好休整下,益州的桃花酿是一绝,你定然会喜欢。”
听到可以喝酒,阿涂的眼睛亮了,笑眯眯地点头应道:“好。”
为了方便行事,白泽隐藏了身份,仅带了一小队人马乔装进了益州城,大部队则被安置在了城外。
等白泽等人进了城便觉得有点不对劲。往昔繁华的益州城如今一片死寂,街市上也没有什么行人,枯黄的树叶在秋风中打着旋落到地上,街道上积满了落叶,里面间或夹着一些旧纸钱,并无人打扫。最奇怪的是,现在是大白天,路上的店铺却都关着门。
无影找了好几家客栈,都没人开门。好不容易敲开了一个客栈的门,从里面探出一个顶着团乱麻的脑袋,唬得无影吓了一跳。
乱麻脑袋看到门外都是一些生面孔,不耐烦地说道:“我们最近都不做生意,你们快走吧。”说完就准备把门板装上。
无影赶紧伸手拦住,质问道:“有生意不做,是何道理?”
无影手劲儿很大,乱麻脑袋见抢不过门板,无奈解释道:“贵人们赶紧走吧,别在此逗留了。这个地方被诅咒了,再晚点可能就来不及了啊。”
诅咒?听完小二的话,白泽和阿涂对望了一眼。
趁着无影愣神的功夫,小二抢过门板又装上了。这回任凭无影再怎么敲门他也不开了。
他们在城中又找了好几个店铺,最后终于有个店老板在听到阿涂愿意出三倍房钱时让他们住了进来。
上了二楼客房,白泽斜了一眼阿涂,笑骂道:“你倒是大方。”
阿涂对白泽的话不以为意,反而笑吟吟的逗他:“害,反正不是我出钱。”
“为何一定要住这里?”无影问道:“大不了我们出城便是。”
阿涂打开自己的房门,在门口说道:“你没听那个小二说这里有诅咒啊,我倒想看看是什么样的诅咒,能让一座城荒废至此。”
白泽听到阿涂说起这个,心里一动,随即让无影出去打听:“去查下怎么回事。”
傍晚时分,无影回来了。
在外奔波半日,无影先喝了口阿涂递过来的茶水,顺了顺气才开口说道:“主子,益州确实有古怪。
大约从半年前起,益州的百姓就开始陆续染了一种怪病。得病的人先是手掌口舌发红,大约几日后皮肤开始溃烂,最后会痛苦的一口一口的咬掉自己的皮肉。此病药石无医,最后到死时几乎只剩下枯骨,痛苦而亡。
城里因为这个病,已经死了上百人了,大家都说益州是被诅咒了。有一些富户早已经搬离了,剩下的人家也大多躲在家中,很少人敢出门。”
无影知道阿涂胆子大,也不顾虑她是个小姑娘,不仅说了怪病之事,还讲了自己听到的传言。
“传言说,城内午夜时分便会有青鬼游街。如果人们晚间出行,被青鬼看上了,他们便会用手指在人身上做个青色的标记,也就是传说中的诅咒。不出几日,中了诅咒之人便会自己吃了自己的血肉,只留一具下白骨。”
听完无影的描述,白泽有一些恼怒。他才不信什么诅咒,如果诅咒管用,他们白家早就一统天下了。还用得着像如今一样和离晋二分天下?恐怕是有人故弄玄虚!如今百业停顿,富户搬离,人心惶惶,益州几乎沦为一座废城。对方果真是好手段!
用如此狠毒的手段迫害他陵国的百姓,他断然不会饶恕!
阿涂自听完便一直在沉思,这病听起来似乎有些耳熟,只是一时有些想不起来。
白泽看阿涂神色有异常,于是开口问道: “你怎么看?”
在这方面,白泽并不像其他郎君一样,认为女子只能置于后宅。大才如阿涂者,既已为他幕僚,理应被重用。他之前已经见识过阿涂的能力,所以也有意听听她的看法。
“既然现在没其他线索,我想先看看病人......”阿涂看向了无影。
无影赶紧摆手,惊恐地说道:“你,你看我干嘛啊?我又不好奇。”
不用想也知道那肯定很恐怖啊,他可是最怕鬼的了。
尽管十分不情愿,无影还是认命地出去打探病人的住所了。自家主子对于阿涂姑娘可是有求必应,主子如此,自己也不可能推三阻四。
无影这次出去了很久,等他回来的时候,白泽二人已经用过了晚饭。
无影:“主子,得这个病的人不少,几乎每家都有得病之人。”
“那我们走吧,先找一家去看看。”阿涂说完便要往外走。
无影:“稍等下,阿涂姑娘,我还没说完,他们不在家中。”
阿涂不解,问道:“难道是在药堂么?也行,咱们去药堂。”说完就准备继续迈步。
“不是,也不在药堂。”无影解释道:“为了避怪病扩散,官府已经派人将病人都收到了郊外的义庄了。”
阿涂不解,问道:“义庄?难道人都死了?”
无影:“没,没,我听看官府的衙役说,因为这个病会传染,所以为了防止更多人染病,益州郡守命人将得病之人都关到了义庄。”
阿涂抿了抿嘴,气愤地说道:“人还没死就把人扔去义庄,明摆着是让人去那等死吗?这也太不人道了。”
“那益州郡守我见过,虽然年纪大了些,能力平庸了些,但不至于做出如此枉顾人伦之事,此事可能另有隐情。”
白泽看向一旁的阿涂,“敢不敢随我去义庄看看?”
阿涂: “有何不敢?”
白泽: “好,走吧,我们去看看。”
无影套了马车就载着二人赶往了郊外的义庄。
等到了义庄所在,夜已经很深了,义庄却很亮堂,数十支燃着的火把把义庄围在了中央。在旷野中义庄像是一处温暖所在,谁又能想到那处所在现在竟然是人间炼狱呢?
整个义庄都被用麻绳圈了起来,每隔一段便有士兵把守。见到白泽几人靠近,立刻有士兵拿着刀阻拦,喝问道“什么人!”
看到来人拿着兵器指向白泽,无影立刻上前,将对方挡开,口中喝道:“放肆!”
士兵见状也不退缩,反而更大声的喝道:“郡守有令,此处任何人不得靠近!”
见无影动了剑,其他士兵也都围了上来,隔着几人的距离戒备着,有机灵的士兵则是偷偷跑去报告了郡守。
郡守名唤李修,是个已过六旬的老人,本来保养尚佳的他,这半年因为城内这怪病,愁的头发和胡子都白了,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了不少。
益州的情况一日比一日糟糕,他发往南川的求救信,却一直没有回复。李修知道,自己这个郡守估计也快当到头了。可越是这样,李修越是不甘心,自己一生勤恳,没想到临到了,竟然被这种破事连累了清名。
一气之下,他就和这个怪病杠上了。白日里他在城内督劝富户不要搬离,晚上就在这义庄附近的帐篷内守着,想找出一丝半点的线索。
此刻他正在帐篷内和几个属下研究应对之策,听到有人擅闯义庄,立刻下令让士兵集结去抓人。
义庄除了一些病人便是尸体,谁没事大晚上闯义庄啊?这个时候过来的,要么就是整个诅咒事件的幕后黑手,要么就是与之相关之人。
他已经守了几个月了,本来都已经有些灰心了。没想到,今日终于有了线索,激动地衣服没穿好就跑了过来。
等到了义庄门口,李修激动的大声喊道:“闯义庄的人在何处?快给本官带过来。”
白泽冷冰冰的声音传来:“是我。”
等李修靠近了,才看到被自己的兵拿刀指着的是一个年轻郎君。郎君此刻一脸冰霜,冰眸射出的冷箭让李修瞬间定住了,他试探着开口问道:“二公子?”
白泽讥讽道:“难为李郡守还记得本公子。”
听到郎君承认他就是二公子,李修忽然觉得自己的力气都用光了,直接瘫坐在了地上,用拳头捶着地嚎哭了起来:“二公子,你可算来了......呜呜呜......你可算来了......”
这一出不仅把白泽阿涂弄懵了,守兵们也都面面相觑,李大人这是怎么了?
李修此刻可顾不上别人怎么看自己了,他就是想大哭一场。
半年了,自己没睡过一天好觉,每日都活在恐慌之中,殚精竭虑,战战兢兢,最怕的便有人来报染病之人又多了一个。听着那些染病之人痛苦的哀嚎,他找遍了郎中却找不到任何办法。只能一封又一封的给朝中上奏,可是每次都是石沉大海。
半年了,终于,终于朝中有人来了。来的还是二公子,这下好了,这下好了啊......
无影想上前询问,却被白泽伸手拦了下来。他和阿涂站在一起,静静地看着坐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李修。
李修的眼泪早就把他花白的头发和胡子浸湿了,衣服乱糟糟得穿在他身上。若白泽不是认识他,真的有点不敢认,眼前这个不像样的老头是他认识的那个一州之长,益州的郡守李修。
虽然不知他在悲伤什么,但看他哭的如此哀痛,阿涂也似乎能感受到他的伤悲。
等了好久,李修才从哀痛中恢复过来,他站起身,先整理了下衣服,后又对着白泽恭敬的行了一礼,朗声道:“益州郡守李修,参见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