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春日宴后,陈莬时不时地便会来拜访阿涂。前几次她都是大清早便过来,每次都赶上阿涂在补觉。后来她才学乖了,午饭时间过了再来。
今日也不例外,午饭刚过她便来了,与她同来的还有陈枳。看到出来迎着的碧桃,陈莬边往里走边笑问道:“碧桃,你家女郎可起了?”
“女郎正在梳洗,两位请先去偏厅等下,我去回禀我家女郎。”对于这个陈氏二姑娘,碧桃现在也熟悉了,当下也不多客气,径直将人引到了偏厅。
听到陈莬的话,陈枳疑惑问道: “阿涂每日都起得很晚么?”
陈莬:“嗯,阿涂不喜早起,每日都过了午时才起。
陈枳自有记忆起,便从未如此贪睡过。幼年在家里做女郎时,每日都要天不亮就去给祖父母请安。后来嫁入崔府,更是晨昏定省,哪怕生病都从未有过一日懈怠。
回头看了眼那边紧闭的卧房门,陈枳不由地有点羡慕又有点嫉妒在其内的女郎。
陈枳还是头一次来阿涂的院子。之前虽然听陈莬说过阿涂的院子比一般世家嫡女的宅院都奢华,但真正见了之后才发现竟然与自己所想的完全不同。
她原想着阿涂出身乡野,就算得二公子宠爱,多得些钱财,也不过是用一些昂贵浮华之物堆砌装点屋舍。
可刚才一进院,她便注意到了庭院中央的雪松树。一般南川城内的贵夫人都喜用名贵花草装点庭院,虽然花团锦簇,但看多了总归落入俗套。雪松则不同乐,四季如一的雅致风流,又岂是娇怯怯的弱花可比的!
更何况,二公子豪掷万金购得此松博美人一笑的故事至今仍是南川城内的佳话。
进入偏厅后,陈枳更是发现,虽然整个院落屋舍不算多,但甚是精美。单说她们所在的偏厅,堂内中央放置着八扇嵌八宝金箔漆画屏风,这个屏风她婆母也有两扇,据说是婆母最得意的陪嫁。婆母那两扇八宝屏风已经价值两间收成上好的铺子了,可是论精美程度可比阿涂这个差远了。
屏风前放置的矮榻几案都是由紫檀木所制,虽未雕花,但一看便知都是出自宫中的工匠之手,寻常的工匠可做不出如此纤细优美的木作。
矮榻两旁各放置着一对青瓷灵猴连座熏炉,其内燃着的香散发着的竟然是果香,闻之让人心悦。
陈氏和崔氏在南川都算大氏族,精美屋舍陈枳自也见过不少,但是论雅致奢华竟无几人能及此院。
这个阿涂不过是白泽的师妹,得些宠爱,便可如此豪奢么?
陈枳不由得心里苦笑:“为什么出身比自己好的,比自己不好的都过的如此自在呢?似乎只有自己需要每日辛苦,还不得善待!”
不多一会儿,阿涂也来了偏厅。
见到阿涂终于来了,陈莬笑着嗔怪道:“阿涂,你可来啦,我等你等得都快睡着了。”
“你又夸大,你才来多大一会儿。”阿涂笑着斜睨了一眼陈莬,又转身对陈枳福了一礼,说道:“不知崔少夫人也来啦,阿涂失礼了。”
陈枳:“是我冒昧打扰了才是,之前总听阿莬提起女郎的院子甚是雅致,今日我是特意来取取经的。”
阿涂也噙着笑,招呼两人落座:“少夫人客气了,快请坐。”
陈莬也不客气,直接坐到了阿涂身旁,牵着她的手说道:“那便是我思念你太久,总觉得时间走得太慢。”
阿涂知道陈莬一说好话必然有所求,笑着摇头道:“啧啧,今日嘴这么甜?快说吧,找我干嘛?”
“堂姐说安平街上有家茶馆新出了一款冰镇圆子饮,我想去尝尝,你陪我一起好不好?”陈莬知道阿涂喜美食,所以一般有什么新奇的吃食都会叫她一起,这次也不例外。
“哦,好呀。看着崔少夫人深居简出的模样,想不到竟然对南川的美食如此了解。”阿涂状似无意地感慨了句。
听到阿涂如此说,陈枳的笑脸僵了一下,很快就缓和了过来,解释道:“我也是听下人说的,并未去过。”
“哦,如此正好,咱们一起去尝尝鲜。”陈莬说完便拉着阿涂与陈枳一起出了门。
***
安平街是城南一处不起眼的街道,人不多胜在幽静,只零星有几个茶馆开在这里,竹篱馆便是其中之一。
陈枳带着陈莬和阿涂进了门后,立刻有小二殷勤地上来招呼:“楼上的包间已给您们备好,几位贵客请随我上二楼。”
南川贵女夫人出门,自然是会有婢女小厮提前安排好一切的,像是订包间这种小事,早几日便有下人与老板预定好了。
外面不起眼的茶馆很是幽静雅致,几人在屋内坐定后,陈莬立刻迫不及待地点了冰镇圆子饮和其它一些吃食。没一会儿小二就把他们点的茶点都端了上来。
陈枳热情地招呼道:“阿涂阿莬,你们快尝尝,这个冰镇圆子饮据说要趁着冰的时候喝才最好喝。”
阿涂尝了一口,称赞道:“确实好喝,这里面做底的酒酿么?”
陈枳点点头:“你这舌头真灵,是桂花酒酿,只可惜是去年的桂花,如果用鲜桂花,应该味道更佳。”
阿涂边听陈枳介绍边笑眯眯地吃了半碗的圆子饮。
几人吃到一半的时候,陈枳忽然对着阿涂说道:“我刚想起来,我在前面街道上订了一支步摇,今日到了要取的日子。阿涂女郎可否在这里稍等片刻,阿莬陪我去取,我们去去便回?”
陈莬一脸疑惑地看向堂姐,心里埋怨她怎么不早说,如今把阿涂独自晾在这里,多少是有些失礼了。但是堂姐既然开口了,她也不好驳斥,只好也跟着满脸歉意地看向阿涂。
阿涂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自然没问题,崔少夫人知道自己该走哪条路就好。”
听到阿涂的这句略显奇怪的嘱咐,陈枳心里暗忖:“一定是自己想多了,她说的是取步摇的路吧。”尽管心里疑惑但是如今也顾不得那些了,陈枳带着陈莬匆匆下了楼。
她们离去后没多久,门又被打开了,阿涂抬头看着进来的人,面色一僵,无措地开口说道:“崔郎君,崔少夫人去取步摇了,并不在这里。”
进来的人竟然是崔楠。
听到阿涂的话,他并未离开,而是径自走了进来坐在了阿涂对面。他拿着茶壶重新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笑道:“我自然知道她不在这里,我来此处是来寻你的。”
阿涂:“我与郎君并无交往,不知郎君寻我何事?”
崔楠笑了笑说道:“女郎几次三番故意引我注意,如今我来便是要遂了你的心愿的。”
看着阿涂一脸的诧异,崔楠脸上的嘲讽丝毫不掩饰,慢悠悠地喝了杯茶,他继续说道:“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我家家训不允纳妾,但是我可以把你养在外面,富贵荣华必不会短了你的,不知你意下如何?”
阿涂瞪大了眼睛,饶是她聪慧绝顶也绝想不到,崔楠竟然对她有意,他之前不是一直对自己冷眼相待的么?
当然这也不重要,她只是好奇郎君表象和内里居然差距如此之大。又想起风林隐,似乎也对,如他那般光风霁月的世家公子,对外一贯的君子自持,到了自己这里,就都变成了另一番模样。
不过,与崔楠不同的是,不管风林隐的亲近自己很喜欢便是了。想到这里,她有点儿又不好意思。
这些日子风林隐去了庐州处理族内事务,所以好几日都没来寻阿涂。想到他阿涂又觉得有些担心,明明说好了半月便归的,如今约定的日期已过,他怎么还没回来呢?
见阿涂久久不应,崔楠逐渐失去了耐心,将手中的水杯重重地放在了案上,喝问道:“女郎难道不愿?”
听到水杯的撞击声,阿涂才回过神来,她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嗯,不愿!”
崔楠眯了眯眼睛,神色阴鸷:“你拒绝我?!知道么,我还从未被拒绝过!”
阿涂笑得一脸天真:“我不信。”然后慢慢收了笑,看着崔楠冷冷地说道:“至少阿筠也不愿。”
“阿筠?”崔楠脸上闪过一丝迷惑,似乎对这个名字很陌生。
阿涂:“就是一年前,你在益州欺侮的那个女郎,也就是你那把三苗银刀的主人。”
女郎冰冷的声音一字一句敲打在崔楠心上。他也终于想起,一年前那个雨夜自己做过的事。
“哦,你说她啊?”崔楠满不在乎地说道:“她确实也是个蠢的。我说我是外乡人不认识路她就帮我引了路,我说看上了她,要她当我外室她倒不乐意了。和你一样,你们女郎啊,都是口是心非之辈。”
“她好心帮你,你却害她!”想到那个可怜的姑娘,阿涂的恨意再次涌起,说出的话也是冰冷无比。
“这算什么害她,我是教她懂得做女人的快乐,女人的快乐你懂么?”崔楠看着阿涂,目光透着一股淫邪:“不过,你很快就懂了。”
“你什么意思?”阿涂刚说完话,便觉得头疼欲裂,忙伸手扶住了额头,脸色也苍白了一些。意识到了什么,她开口问道:“你给我下药?”
崔楠知道,等了这么久,药终于起效了。他站起身一步一步慢慢地朝着阿涂走过去,此刻他并不着急,看着美人恐惧挣扎才是人间至乐。
崔楠:“这也是为你好,免得一会儿你伤了自己。”
阿涂强撑着精神又问:“阿筠是被你派人逼死的?”
崔楠摇头:“已经得手的女人是死是活与我何干?哦,我明白了!原来你是为了她而来的。那你想不想知道那晚都发生了什么?”
不等阿涂回话,崔楠便邪笑着继续说道:“我记得她也是个小美人,虽然长得不及你,但是把玩起来,却是回味无穷。她在我身下像猫一样挣扎尖叫,还挠伤了我好几处。可我一巴掌扇过去,她便不敢反抗了。想来,你也不想受那个罪吧,反正最后都会躺我身下求我。不如现在乖点,没准我玩爽了,还能多留你些日子。”
看着崔楠一步步逼近,阿涂反而越来越冷静了,平静地说道:“周围的人是不是都被你遣散了?那我大声呼救也没什么用是不是?”
崔楠:“美人果然聪慧,这附近一个人都没有,没人会来打扰我们。”
他一步步继续逼近,说话时更是趁机死死地抓住了阿涂的手腕。
就在手腕被抓的同时,阿涂用手中早已备好的簪子扎伤了他的手背。
看着手上流出的血,崔楠却愈加癫狂:“哈哈哈,不错,不错,不错!我就喜欢烈性的美人,越是反抗得厉害,玩起来才越是爽快。”
他淫邪的目光盯着阿涂的胸脯,美人胸前的沟壑让崔楠不由地舔了舔舌头。
崔楠: “美人,只要你乖乖地让我把玩一会儿,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如何?”话音没落人便扑了上来。
可是还没等他扑倒阿涂,只听到“咚”地一声,他自己倒是先昏死了过去。簪子上涂了迷药,这个是阿涂自制的,只需遇到伤口,只要一点点就足以让人昏上两三日。
要不是自己现在身为白泽幕僚,不能给他惹麻烦,阿涂早就剐了崔楠了。
阿涂看着脚下的摊成一团的男人,冷冷地说道:“有一事你可能不知,我可不是什么美人,我是三苗的大巫,恰巧擅长制毒,以及,解毒!”
这种下三烂的药,在入口的一瞬间阿涂便知晓了,趁着陈枳出门的间隙,她早已服用了解药。如果不是为了套出阿筠自戕的真相,她才懒得跟他虚以委蛇这么久呢。
阿涂蹲下对着躺在地上的人做完自我介绍,就用刚才那支发簪撬开了他的嘴,然后从怀里拿出一个银瓶,将里面的东西倒了进去。这个瓶子是离开益州那天清晨阿涂去老媪酒馆里找到的。
“如果老媪能看到,一定会欣慰吧。自己母亲养了三十年的蛊,最后用来给自己女儿报了仇,也算是种安慰。”
处理完这些事,阿涂整理好了衣服,走到门前,门不出所料地被反锁了。找了一圈,找到一个没有封严的侧窗,用发簪撬开了从窗子跳了出去。之后顺手将脏了的发簪扔在了窗外的草丛中。
“可惜了,沾了脏东西不能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