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林隐!” 公子漾低吼,眼中充斥着痛苦。
风林隐平静地望着他,薄唇轻启道,“杀人须偿命!”
隔着陈氏兄妹,陈枳望向公子漾高声喊道:“阿漾!!不要求他们,我不喜欢看你求人。”
公子漾流着泪,口中一直喃喃地重复道:“不要。”
说完他又转头对着陈氏兄妹问道:“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看着冷衣手中拿着的毒药瓶,陈季书心中有一丝不忍,正打算开口求情,却被陈妩一把拦住了。
陈妩对着堂内的几人,福了一礼,声音轻柔却坚定,“之前陈枳已经亲口承认杀了阿莬,那我们便无话可问了。只是求隐表哥,让我亲自动手。”
众人均是一怔,有些不肯相信自己的耳朵。陈妩个性温柔,连对人大声指责都不曾,现在,她竟然要亲自动手杀人么?!
“冷衣。”风林隐示意冷衣把毒药送过去。
陈妩拿起药瓶,一步步走向陈枳,陈枳也抬着头望向她。这个场景曾无数次出现在陈府中,那时候陈妩和陈季书学完当日的功课便会跑去陈枳房中,那时候陈枳便是这样望着他们,那时候这个细致的堂姐总会提前准备好果子蜜饯给他们吃.....陈妩想着,那时候的陈枳是长这个模样的么?不对,这个满脸戾气,充满怨恨之人哪里还有曾经的半分影子?
陈季书叹了口气,走到陈妩身侧说道:“等一下。”
他从荷包里掏出一颗栗子糖,递给了陈枳,“也不知道这药苦不苦,但是你最怕苦了,先吃点儿糖吧。”
陈枳伸手捏住糖,忽然眼泪决堤而出,喝药前吃糖这是她出嫁前的习惯,她没想到这个堂弟居然还记得。抹了抹眼泪,她笑着说道,“多谢!”然后把糖放入了口中。
真甜啊,她有多久没吃过这么甜的糖了?或者说,她有多久尝不出甜的味道了?在崔氏的几年,她活得太苦了,苦得她都忘记了陈夫人曾经对自己的好,忘记了陈氏兄妹也都曾尊敬爱戴她,为了救她出火坑拼出一切......
“来世我们还能做姐妹么?”阿涂找到自己后,陈枳就知道今日自己必死,所以当她面对这最后一刻时,竟然毫不恐惧。
看着她殷切的眼神,陈妩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冰冷,“不,我永生永世都不想再与你有丝毫瓜葛。”
陈枳眼神逐渐暗淡下去,她伸手拿起毒药拔开了瓶塞。
“不要!不要!” 公子漾连滚带爬地想冲过来拦住陈枳,可是冷衣早已经一把扣住他的肩头,让他动弹不得,只在原地不停地喊道:“阿枳,不要!”
陈枳笑着望了他一眼,然后把药倒入了口中。然后她走到了公子漾身旁,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陈枳说道:“我这辈子已经毁了,失去嫁给你的资格每日都让我如在火上炙烤,我恨所有人,所以才会毁了你的幸福,如果不是我,你和阿枳未必不能好好过完此生。这辈子我你我有缘无分,只能期望下辈子了.....”
她的嘴角流出一丝血迹,“阿漾,下辈子你早点儿来找我,好不好?”
“好,好,我都答应你!”公子漾一把抱住她,哭着说道:“可是你别死,好不好?我只剩下你了.....”
大口大口的血从陈枳口中吐了出来,让她说话十分艰难。似乎想到什么,她拼命地对着风林隐说道,“阿隐,提防......”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再也发不出声音,手腕垂了下来。
“阿枳!不要!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公子漾抱着陈枳的尸体,哭喊着。
堂上的众人也都是心情沉重,虽然陈枳作恶多端,但是却也是在场之人的亲人,亲手送走自己的亲人,滋味自是不好受!所以在公子漾抱着陈枳离开的时候,没有一个人阻拦。
公子漾走出房门的时候,外面忽然下起了大雨,白茫茫地雨幕冲刷着一切,恩怨爱恨都被冲散了。
这场大雨持续下了很久,直到十日后才渐渐平息。
离晋王宫内,离晋王躺在榻上,这几日的寒风冷雨让他的膝盖疼得厉害,宫里的医正换了个遍也不见好,现在别说走路了,就是下床都需要人搀扶。
幸好蕊姬这朵解语花日夜衣不解带地在他床旁伺候,他阴郁的心情才好了点儿。只是这份好心情在瞥到地上跪着的左离时,便当然无存了。
“你再说一遍,你要娶谁?! ” 离晋王瞪着自己唯一的儿子怒喝道。
左离:“回王上,我准备下月迎娶姜氏家主姜涂,望王上准允!”
离晋王:“我记得你答应过我要解除婚约!你一拖再拖便也罢了,如今竟然要出尔反尔么?”
左离:“王上,我不懂,为何执意要我解除婚约?只是因为老师的预言么?”
蕊姬在一侧乖顺地替离晋王按着腿,离晋王眯着眼睛靠在她的身上,享受着难得的舒适。
“呵呵~你当真不知道么?”半晌后,离晋王忽然说道:“你不是带那丫头去过密室了么?!”
离晋王也慢慢睁开了眼,平静地说道:“我原以为你的个性像你的母妃那般软弱,如今看来倒还是有几分像我的,这样很好,很好啊!”
左离猛地抬头看向榻上的离晋王,心中既惊且怒。惊得是他没想到自己这个父王竟然找人盯着自己,怒的是他听懂了离晋王话里的威胁。
自己所做的事,他竟然都知道!
“如果她知道了你给她看到的证据都是假的,你觉得她还会嫁你么?如果她知道了是我让她外祖一族灭族的,是我派向寒声杀了她的父母,你觉得她会原谅么?”
离晋王伸手拉着蕊姬,借着她的手坐直了身体,语重心长地说道,“既然你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我也可以教教你了。酣睡之塌不可容他人安眠,尤其是世家,他们一旦掌权,我们的王位,权势便都危险了。而姜涂,即便不提旧日之仇,她也绝不是合适的王后人选!娶她便意味着助长姜氏的气焰,一旦将来她生下王嗣,那我们左氏便再无立足之地!”
“所以你当初娶的世家贵女才都急病而死,所以王宫之内才只有自己这个出身寒门之女的儿子活了下来,对么?” 左离很想问出这句话,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我真的连一个心爱的女郎都不娶么?”左离不甘心地祈求道,“如果我不当这个公子,是不是就可以娶她了?”
“如果你真的为了他什么都不要了,那她也没有留在这世上的必要了。你这点儿又像你的母亲了.....”离晋王说完又躺下了,心中满是失望,“过几日我便会向天下宣布姜氏家主谋害向氏家主,不堪离王妃之位,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左离恍惚着走出了寝殿,抬头看着树上互相梳羽的鸟儿,忽然嘲讽地笑了,“确实,我早该死心了。”
隔着雕花殿门,左离对着前来送他的蕊姬比了个手势。看到这个手势,蕊姬心中一惊,却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他走了?”见到折返的蕊姬,离晋王问道。
蕊姬:“是,离公子好似很伤心。”
“嗯。”离晋王不说话了,他闭目躺在榻上,也不知道睡着还是醒着。
姜府,卫斐已经被关了多日了。姜府每日好吃好喝的供养着他,却一直没提审他。前几日他还能沉住气,可是见到对方似乎把他遗忘了一般,才终于慌了神,看到来送饭的厨娘他紧紧一咕噜爬了起来,“大嫂,请问.....”
没等他说完,厨娘就古怪地看可他一眼,扔下餐盒便逃一般的跑出去了,边走还在口中念着:这郎君怕不是憋疯了吧,自己都徐娘半老了,怎么他看自己的眼神都火热火热的。
“哈哈哈哈,”这滑稽的一幕逗得隔壁的丹儿哈哈大笑。
卫斐皱眉道:“你笑什么?”
丹儿靠在栏杆上,隔着栏杆笑眯眯地望着他,“你管我再笑什么?我愿意笑什么就笑什么。”
见她又恢复了之前的混世魔王的模样,卫斐忍不住皱眉,“你又是为何被关在这里的?姜涂不是你阿姐么?”
“哦,这个呀?这是姐妹间的情趣!”丹儿说完也不搭理她,走到桌前摆弄起了桌上的刺绣。
“神他娘的情趣!”卫斐忍不住心中吐槽,不过他这话他现在可不敢说出来。得罪这个女郎,她若混起来,自己可招架不住,这几日自己在她手里吃得亏可不少。
卫斐探头看去,见她居然在安静的刺绣,着实惊讶,“你还会这个呢?”
“是啊,我可是世家贵女,这种小东西我儿时便会了。”丹儿的话中带着淡淡的嘲讽,谁让卫斐这木头之前说他不堪匹配自己这个贵女呢?她就是要用他的话堵他的嘴!哼!
卫斐脸上讪讪的,这几日他也听到了陈枳才是毒害郡主的凶手之事。对于自己差点儿杀了姜涂之事多少有些内疚。对于丹儿,他也是后悔不已,只是面子上实在抹不开,不知道该如何与她和好。
卫斐没话找话道:“你绣的是什么?”
“这个么?”丹儿举起一个正红色的肚兜,一脸坦然道:“鸳鸯戏水都没见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