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的上午就是神奇动物保护课和魔药课。昨夜的风暴已经停息,但天花板上还是一片愁云惨淡,卡莉斯塔独自走进礼堂去吃早餐前,正好碰见了波特。
哈利·波特非常清楚他们并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平交谈,于是和卡莉斯塔一同绕到了门厅一个并不起眼的位置。
“我们查过了。”波特言简意赅地开门见山道,他似乎很不适应和穿斯莱特林校袍的人这样心平气和地说话,表情十分奇怪,“赫敏翻看了很多书,萨拉查·斯莱特林确实留有一个挂坠盒。”
卡莉斯塔扬了扬眉头:“真的?那——你,呃,愿不愿意帮我把它打开?我知道这可能对你来说有点不太,合适,但我也是开学才知道,它是我父母最后留下的东西,我真的很想把它打开。蛇佬腔也是我想出来的最后一个办法了。如果你愿意帮我,我可以,可以……”
她沉默了,其实她并不知道自己能提供给波特什么东西。
“就那么欠着吧。”哈利看出了卡莉斯塔的不知所措,直接说道,言外之意,显然是他答应了这个要求。
实际上,哈利·波特本还在犹豫之中。但当他听见“父母最后留下”那句话,下意识相信的他顿时觉得有些窒息而惊讶,一句“就这么欠着吧”顺着干燥的喉咙涌到了嘴边,即使后来想到了被欺骗的可能,他的同理心也让他不愿意把这可能放大。
因为本来在他眼里,像卡莉斯塔·博克这样的人,和马尔福差不到哪里去,一定也有将她当作掌上明珠、趾高气昂的家人,更何况她家的店就开在翻倒巷里,那个博金先生更是两面三刀。现在突然告诉他,其实他以偏概全了,博克和他一样失去了最亲的父母。
当对一个人的印象突然出现了一处颠覆的裂痕,那么很多人都会下意识开始重新审视对他的印象。哈利就这么做了,于是他随之发现,几年来博克或许真的不至于完全像她的朋友那样。但总的印象,仍然根深蒂固着。
卡莉斯塔喜出望外,像是枝头叼到了饱餐的喜鹊:“好的好的,谢谢你了。如果能打开,就是帮大忙了。”
“嗯,没打开你也别太失望了,”波特淡淡说道,“等周末吧。”
他们结束了谈话以后,以一种沉默伴随着,让他们一同走进了礼堂,然后极其快速而不自然地,两个人分头朝各自的学院长桌去。
猫头鹰寄信的时间很快到了,马尔福先生和夫人又给德拉科送来了糖果蛋糕,德拉科虽然吐槽着每次都寄一大堆,但却并未掩饰脸上的笑容。
达芙妮的家人给她和阿斯托利亚寄来了礼服长袍,而潘西则收到了一些加隆和一封信。
“两个可怜虫。”卡莉斯塔瞥了一眼坐在对面专注地在喝粥的布雷斯,不由得边摇头边开玩笑说。
粥依然还很滚烫,使得他那副样子就像清晨的雾气迷蒙在了他的双眼,布雷斯抬起眼睛,那雾气又顿时消失了,他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良久才很随意地撂下一句:“这么同命相怜,不如你给我点钱花花?”
“去死吧。”
“没钱买碑呢。”
“……你知道我感觉你这种行为叫什么吗?”
“嗯?”
“吃软饭的。”
布雷斯被逗乐:“哪是这个意思?”
“不是吗?我听别人解释得差不多。”卡莉斯塔其实是从在三把扫帚里“无意”听见的一个女巫师和她朋友吐槽学来的。
布雷斯乐得闷哼了声,侧身收拾起包,站起来接过了德拉科分来的一盒蛋糕,然后在准备离开之时,好笑地说:
“你那词儿啊,得有前提,咱两得是那种关系。”
卡莉斯塔瞳孔震了震,差点没呛死——最后还是潘西给她拿了杯南瓜汁。
如果要卡莉斯塔回答,这三年多来哪一节魔药课最让她刻骨铭心,她一定会回答,一九九四年开学第一天的那节和拉文克劳一起上的魔药课。
敬爱的院长,西弗勒斯·斯内普教授,他的报复心理以及苛刻程度经过了这么一个五彩斑斓的暑假和开学晚宴后,达到了一个峰值。
拉文克劳的学生们在暑假里绝不会放下魔药的学习,而绝大部分斯莱特林的学生们也大多都因为院长而把魔药放在学习的首位,更别提本就有些落后的卡莉斯塔在吃早餐的时候,在已经喝碗粥吃完早餐的情况下,喝了一大杯南瓜汁,整个课堂上都觉得肠胃一阵难受,导致她最终得到的那瓶增智剂的颜色,实在太难看了。
“博克,我想你是真的很需要一瓶增智剂,”斯内普教授的薄嘴唇扭动着,一副恼火的样子,“但可惜,你做出的这瓶药水,显然与你本身更符合,反而没有一点增智剂的样子。”
卡莉斯塔垂着头不敢看斯内普,甚至连他的批评都听不进去,即使他的话语充满了讽刺和责备。再不下课让她去盥洗室一趟,她就要把桌上的增智剂给喝了来一了百了了。
“周五下午来我办公室一趟。”
下了课以后,卡莉斯塔立刻离开了地下教室,然而去盥洗室并没有解决她反胃的问题,她拜托潘西帮忙,如果她晚到了就和海格说一声,拖着无力的躯体,一直挪着步子去了医疗翼。
在庞弗雷夫人那里喝下缓和剂后,卡莉斯塔却见到了脸色苍白,捂着嘴走进来的阿斯托利亚。
庞弗雷夫人立刻拿了一瓶蓝色的不明药剂给她,并焦急地嘱咐道:“格林格拉斯,你自己注意点呀!这么频繁!”
阿斯托利亚喝下后,一边点头一边躲闪开卡莉斯塔的目光。
走出医疗翼后。
“阿斯托利亚,你的身体……”卡莉斯塔目的明确地直接开口,虽然她不能做些什么,但至少可以多关照她一些。
阿斯托利亚沉默了一会儿,别开目光。她全身并没有一处照到阳光,但某种气息始终萦绕在她的周围,像是要把她从昏暗之中抽出来为她洗去浮尘。
然后她们踩着大理石,一直走到了阳光之下。那种气息随之消失了,阿斯托利亚的一身傲骨就那么裸露在了赤热的金光下,饱受沐浴。
“这是天生的,我去过圣芒戈检查,他们诊断不出来是什么病症,只要开始咳嗽,我都会心悸头昏,然后,次数连续起来,就会开始浑身发冷,一直不做什么缓解的话,恐怕就像被施了冰冻咒一样,我的心肺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差,咳嗽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庞弗雷夫人和圣芒戈也只是给了我补血药、巴费醒脑剂、镇定剂啊什么的来缓解。”
“没有根除的办法吗?”
“应该,是没有的吧,不过治疗师一直在研究,这个世界上也有和我一样的人,我住院期间见过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她叫梅兰妮,情况比我还严重,”阿斯托利亚的眼睛突然像是亮起了点点光芒,“她是混血出身,化妆品就是她的巫师母亲告诉我的。”
“是吗,那个叫眼影盒的东西很好看。你们还有在联系吗?”
“没有。她现在应该快十一岁了。”阿斯托利亚的眸子又暗下来,“卡莉,我能这么叫么?不管了,还是叫姐姐吧。叫姐姐肯定是没问题的。总之,自从我出院进入霍格沃茨以来,我就一直想要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店,哦不,是在全世界开店,创造属于自己的更优于麻瓜的巫师化妆品品牌。”
“这个愿望很伟大,阿斯托利亚。”卡莉斯塔笑了,“我想,也许以后会有很多女巫师感谢你。哦,我的天使。”她用一种夸张的语调感叹,逗笑了阿斯托利亚。
“我希望梅兰妮能和我一起,好好地活到那一天。”阿斯托利亚苦笑了声,“她最喜欢拿口红画画,可是口红经常折断,她母亲却从不责怪她,她还喜欢给她母亲涂眼影。这些,都是我不可能得到的。自从诊断出这个不知名的病,我母亲从未那么拥抱过我——她竟然说,怕我再咳嗽。什么都不让我做,什么都会有害心肺。”
她们站在了城堡的长廊上,将目光投向广阔的蓝天。卡莉斯塔心中翻滚着复杂的情绪,她一时接受了太多信息,也是懂事以来,再一次离生死话题这么近。
她从不知道,阿斯托利亚病弱的外表下,在她言语寡淡、不擅表达的外表下,会有那些因为母亲而失落的心思、为同病相怜的人发自内心的难过与寄托的希冀,尽管她不知道阿斯托利亚已经做出了哪些努力,也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坚定,但至少,她已经了解阿斯托利亚正用自己的方式,去反抗着些什么。
在面临近在咫尺的死亡线之时,她没有拼命地往反方向跑,她用自己曾在圣芒戈里看见的、感受到的折成翅膀,然后飞上了天空。
“也许她会到霍格沃茨来,也许不会。”阿斯托利亚接着说,“但不管怎么样,我会一直坚持做这件事,即使耗费我的生命——反正,我如此珍惜它的时候,它也还是拼命地想要逃离我。那些东西,会让因为生病而脸色苍白、唇色惨淡的人重涣光泽,也可以让更多人成为自己想要的样子。”
卡莉斯塔侧过身,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轻轻笑着,她发誓,她怀揣着一颗真挚而坚定的心:
“利亚,我会一直支持你的。我爷爷博金先生,他一直坚持着开那家商店,是因为他对那些物品有着热情与兴趣。所以我挺能理解的——尤其是你现在拥有的这个梦想,既承载了更好的生活寄托,也包含着你和梅兰妮各自的感情和希冀,它会实现的,你也别说什么耗费生命的傻话了,又不是什么毒药。”
阿斯托利亚也回应了一个微笑,她其实早就在提到梅兰妮时,忍不住让泪水浸湿了眼眶,她极其快速地擦去,若无其事地说:“今天我跟你说这些,卡莉姐姐,是因为我姐姐跟我说——你用了我的眼影,还夸了它。真的,我觉得我特别需要一些,肯定。是即使在知道梅兰妮是混血也一定不会缺少的肯定。我只告诉了我姐姐混血以外的事,但她可能是太关心我了,还不是很支持我。不过,她也买了眼影盒就是了。”
“我能下单吗?”卡莉斯塔发自内心地问,今年的圣诞舞会,她认为这种东西也许会很受欢迎。
在卡莉斯塔火急火燎地赶到禁林边缘海格的小屋时,他们已经开始去喂食炸尾螺了。
她不可思议地站在潘西边上望着那些变了形、去了壳的大龙虾,它们白灰灰黏糊糊的,许多只脚横七竖八地伸出来,看不见脑袋在哪里。还发出一种非常强烈的臭鱼烂虾的气味,有时候还会在尾部射出一些火花。
“梅林的炸尾螺,从没人告诉我这东西真长这鬼样子。甚至比书上还丑。”卡莉斯塔被那味道刺激地差点吐出来,毫不客气地朝潘西吐槽。
潘西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就这东西,那个巨人还要我们喂它呢!”
“疯了吗……”卡莉斯塔小声感叹。
勇于尝试的格兰芬多的学生接二连三发出惨叫,不是说被尾巴爆炸而烧伤,就是发现了它们身上的尖刺和吸盘。
“哦,我当然明白我们为什么要想办法让他们活着了,又能烧人,又能蜇人,还能咬人,这样的宠物,谁不想要呢?”
德拉科讽刺地说。
卡莉斯塔给他比了个大拇指,虽然知道他对海格一向抱有不满和偏见,但这次却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道理。炸尾螺放在课堂上,她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了。
“它们的模样不太中看,并不意味着它们没有用处,火龙血具有神奇的功效,可是你愿意养一条火龙作为宠物吗?”赫敏反驳道。
到底为什么,他们一定要在每年的课堂上有一些冲突呢?德拉科也好,波特他们也好,今年是第四年了。卡莉斯塔在心里发誓要从今天开始数一数他们几年吵架的次数。
她拉了拉气急败坏的德拉科的衣角,用眼神暗示他自己有话要跟他说——但其实没有,她只是想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
德拉科果然上当了,甩开袍子,语气不耐:“你要说什么?没听见那个格兰杰说什么吗?她怎么敢?”
“但是她一个字都没乱说。”卡莉斯塔说,“我不是说你乱说的意思。跟他们吵起来不累么?还不如偷偷离远点,你难道想靠近这些炸尾螺?”
“当然不想!”德拉科嫌弃地说,“霍格沃茨就是个疯子学校,肯让巨人、狼人进来,还带进这种恶心东西。”
“但谁能否定卢平教授的授课内容完美无缺。”卡莉斯塔带着些遗憾反驳道 ,“即使他是狼人。而且,你正在这个疯子学校就读呢。”
“我发现你现在特别喜欢反驳我啊。”德拉科顿了顿,眯起眼睛,“在列车上也是。”
“这是你的错觉。”卡莉斯塔有一丝心虚,“我说的都是发自肺腑的事实。”
“不。”德拉科后退了一步,“卡莉斯塔,以前还没那么明显,最近你肯定是——你不会和他们,等等,不可能。”
“德拉科,你能别瞎猜了吗?”卡莉斯塔叹了口气,“好吧好吧,我收回那些话,满意了吗?”
德拉科并没有就此罢休:“你不能这样。我们做了三年朋友,你现在说的话却有点儿像那群,那群——”
卡莉斯塔在发火的边缘。她听过阿斯托利亚的事,心情本就有些沉重。巴多克、挂坠盒、周五的办公室,一大堆事积在脑海里。
但她不可能发火,做甩手掌柜。不仅是因为德拉科是朋友,更因为他处于她所有朋友的中央位置。
她努力压平情绪:“格兰芬多?还是蠢狮子?你凭心而论,真的是吗?我从来只反驳过你的一些评价,黑魔法防御术课,卢平教授,然后阻止你去和他们耗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其他时候,我很少对你说不字。仅仅是反驳了你一部分,就被归在其他反驳你的人行列中了吗?”
“说实话,你父亲太惯着你了。你也太依赖你父亲了。”
其实平常这种谈话,他们都以开玩笑的形式说过,这次不过是她没心思,才让这段话显得严肃。
德拉科皱着眉头,半天说不出话来,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潘西说了句走吧,就带走了他。
卡莉斯塔盯着德拉科和潘西的背影,总觉得有些东西在远离她而去。
但她已经很努力去抓住了。
那些东西,又会不会再重新靠近?
她一点也不能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