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翼里尤其安静,光线昏暗。所有人都默契地听从了邓布利多的话,并未打扰哈利睡觉,而邓布利多已经带着那两个可怜的少年和他们的父母暂时地离开了霍格沃茨。其他学生都被安排回到了休息室里,不被允许外出。
卡莉斯塔并未和其他人坐在一起——那周围都是和她不熟的格兰芬多。
她隔着几个病床,在白色帘子后面,坐在布雷斯的病床旁边一张凳子上,手肘撑着膝盖,用两只冰冷的手捂住了脸。
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刚才发生的一切。
一切都发生得如此之快,好像仅仅是一眨眼之间。
布雷斯对这一切还是未知。卡莉斯塔走过来坐下的时候,她一个字也没说。不过他并未开口问什么,也许他隐约猜出来些。他坐着,在医疗翼昏暗的灯光下长久地注视着。
门外吵闹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卡莉斯塔从自己的手掌中抬起了头,她面容憔悴,眼神中透着一丝倦意,眼皮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显得有些茫然地转了转脑袋,似乎在寻找声音来源。
病房的门突然被撞开了。卡莉斯塔竖起耳朵,侧头敏锐地聆听着。
“邓布利多呢?”
“他不在这儿,部长,这里是病房,你应该——”
又是门开的声音。
“出了什么事?你们为什么在这里打扰这些人?米勒娃,你真让我感到吃惊——我叫你看守小巴蒂·克劳奇的——”
“已经没必要看守他了!邓布利多,部长确保了这一点!”
“我们告诉福吉先生,我们发现是食死徒制造了今晚的事件,他似乎感到他个人的安全也成了问题,他一定要招来一个摄魂怪陪他进入城堡。他把摄魂怪带进了小巴蒂·克劳奇在的那个办公室!我告诉他你不会同意的,邓布利多,我告诉他你不允许摄魂怪再踏进城堡——”
“我亲爱的女士!我作为魔法部部长,有权决定自己是否愿意带保镖,因为我要见一位可能非常危险的——”
“那家伙一进办公室,就朝克劳奇扑去,就——就——”
麦格教授近乎是尖叫出来,她怒气冲冲地吼着。
“根据各种说法,这是他罪有应得!他造成了好几个人的死亡和重伤!”
“可他现在没法出来作证了。康奈利。他不能提供证据,说明他为什么要杀死那些人了。”
“他为什么杀死他们?他是个到处流浪的疯子,他甚至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遵照了神秘人的旨意!”
“伏地魔以前确实对他发号施令,还有个刚刚进入霍格沃茨的男孩,被他带偏了道路,他差点杀了我们的一个学生,现在已经不见踪影。那些人的死,只是克劳奇施行东山再起计划时附带产生的结果,而那个计划已经成功了。”
一阵沉默后,部长结结巴巴地说:
“邓布利多……神秘人……回来了?胡说八道!别开玩笑了……”
“米勒娃和西弗勒斯无疑已经告诉过你,我们听到了小巴蒂·克劳奇的坦白交代,在吐真剂的作用下,他告诉我们他怎样被偷偷带出阿兹卡班,伏地魔怎样从伯莎·乔金斯那里得知他仍然在世。就从他父亲那里把他解救了出来,利用他去抓住哈利。告诉你吧,这个计划成功了,小克劳奇已经帮助伏地魔卷土重来了。”
“你听我说,邓布利多——你不可能真的相信这一切吧。神秘人回来了?别开玩笑了,不用说,他也许是以为自己是遵照神秘人指令行事的,可是,怎么能把这样一个疯子的话当真呢?”
“今晚,当哈利和塞德里克摸到三强杯时,他们就被直接送到了伏地魔那里。如今只是因为塞德里克和吉姆都重伤不醒无法让他们作证——哈利可以作证。他亲眼目睹了伏地魔的起死回生,你不妨到我的办公室去,我会把一切解释给你听。”
“你——呃,你准备对哈利的话照单全收,是吗?”
又是一阵沉默。卡莉斯塔偷偷掀开帘子的一角,将目光投向了那片此刻充满争论的地方。
“我当然相信哈利,我听了小克劳奇的坦白,也听了哈利讲述了他触摸三强杯后发生的事情,他们两人的话合情合理,把自去年夏天乔金斯失踪后出现的所有事情都解释清楚了。”
“你准备相信伏地魔已经回来了,听信一个精神失常的杀人犯和一个小孩的话,而这个小孩——”
哈利的声音突然出现了:“你一定在读丽塔·斯基特的文章,福吉先生。”
福吉微微红了红脸,但他似乎打算固执下去:“另外我发现你一直把这小孩的某些情况隐瞒着不汇报,他是个蛇佬腔对吗?举止行为处处都透着古怪……”
“我想你大概指的是哈利一直感觉到的伤疤疼痛了。听我说,康奈利。哈利和你我一样清醒理智,他额头上的伤疤并没有把他的脑子搞糊涂,我相信只有当伏地魔潜伏在附近或者特别想杀人时,哈利的伤疤才会疼。”
“请原谅,邓布利多,我从没听说魔咒伤疤会像警铃一样……”
突然,哈利大声喊着:“我亲眼看见伏地魔又回来了!我亲眼看见了食死徒,我可以报出他们的名字!”
“卢修斯·马尔福!”
卡莉斯塔和布雷斯的呼吸都是一滞。
她应该早就想到的,去年夏天时她就想过那群游行的人里是否会有马尔福先生,诺特先生。
“马尔福被宣告无罪了!一个非常古老的家庭,为美好的事业慷慨捐赠!”
“麦克尼尔!”
“也被宣告无罪了,目前在魔法部工作!”
“埃弗里、诺特、克拉布、高尔——”
卡莉斯塔放下了扯帘子的手。不过那不是她主观驱动,而是由于震惊与无力,让她短暂失了神。
“你只是在重复那些十三年前被判不是食死徒的人的名字,你可以在过去的审判报告里找到那些名字!看在老天的份上,邓布利多。去年年底的时候,这个男孩脑子里就满是一些胡编乱造的古怪故事,他的谎话越编越离奇了,你居然还全盘相信!这个男孩能够和蛇对话,邓布利多。而你仍然认为他是值得信任的!”
“你这个傻瓜!”麦格教授尖叫道,“看看吧,三个男孩受到的严重创伤,克劳奇先生的死亡,这些绝不是一个疯子的随意行为!”
“我看不出为什么不是!在我看来,你们决意要制造一种恐慌情绪,破坏我们这十三年来苦心营造的一切……”
卡莉斯塔耳边一阵轰鸣。随之,是那几个熟悉的姓氏在耳边来回流转的声音,她的两只眼睛似乎快要干涩到流出血来,可是她不敢去眨。
她僵硬地转过身,背对着那些声音。或许她搞错了。她所处的地方,不是和波特他们一起的,不是和巴多克对峙的。她朋友家人,难道有一个是去与神秘人对着干的吗?
但是,又是一道声音闯入耳边。邓布利多说,他愿意把她的父母想得好一点儿,他也许是偷走了那个邪恶的挂坠盒,想要摧毁它却没能成功。
正当卡莉斯塔的脑海一片混乱之时,远处的争论似乎已经停止了。
一道蓝色的光像流水一般往这里涌来,最后在她和布雷斯之间分成两支,雾气似的散开。
像是拥抱了盎然的清风,她的脑海中混乱的思绪全都被抚平,困意涌上心头。
……
第二天早晨,卡莉斯塔感到自己像是从没睡过这么一个好觉一般——她侧躺在一张医疗翼的床上,紧紧攥着白色的被子,身上还穿着校袍。
等到她睁开眼睛时,阳光刺眼地在窗外闪烁,让她冰冷的身体被照耀得温暖了许多。
“该去吃早饭了。”那是一道很熟悉的男声,清亮而轻飘飘的,一片羽毛似的不痛不痒地扫过。
卡莉斯塔大脑空白,睁着眼睛想了好几分钟,才反应过来是布雷斯的声音。她的头很疼,但等到轻轻抬起来时,那种混乱的疼痛感就随之消失了。
她撑着上半身,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医疗翼里只有三个学生,还有在另一边忙着的庞弗雷夫人。
哈利躺在离他们很远的病床上,似乎还在沉睡当中。卡莉斯塔揉了揉太阳穴,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庞弗雷夫人就疾走了过来,递给她一瓶蓝色药剂,温和地说:
“把这个喝了吧,孩子。邓布利多让我关照你在这睡下的。”
卡莉斯塔道谢后一饮而尽,注意到布雷斯穿着崭新的被清理过的校袍,站在白色帘子旁边,他似乎已经完全康复,抱着双臂垂眸等待着她。
“你哥哥,和一个德姆斯特朗的女学生来看过你。”布雷斯趁她喝药的间隙说,“不过你没醒。他们似乎又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待在城堡里,德姆斯特朗的校长逃跑了,他们大概有事要做。”
卡莉斯塔抬眼望着他,张了张嘴,等了片刻才重新找回她丢失的声音似的:
“他们有和你说别的什么吗?”
布雷斯耸了耸肩:“没说什么,你哥哥——对我,印象不怎么好。不过,他们还是让我第一时间转告他的道歉,他说他不该阻止你。”
医疗翼里沉默了一会儿。他们默契地没有提起神秘人和食死徒的话题,然后从医疗翼往礼堂里去。
学期还要一段时间才能结束。不知是该觉得庆幸还是不幸——他们拥有了一定的缓冲和打听消息的时间,可是这也意味着,卡莉斯塔必须同时面对德拉科。
德拉科他们知道了这个消息吗?神秘人复活了,他父亲也参与了?
“卡莉,”布雷斯在大理石楼梯上说,看不出情绪,“巴多克差点——”
“没有。”卡莉斯塔摇了摇头,“不是我。是别的学生。”
布雷斯没搭腔,态度不可置否。
卡莉斯塔沉默了会,试探性地轻轻说:“你相信吗?神秘人复活了这事。”
“相不相信也改变不了什么。但接下来的日子肯定不会多太平。”布雷斯模棱两可地回答,他的目光落在门厅里,“不过,我倒是很好奇那个赫奇帕奇,是怎么突然到了勇士旁边的。”
“连邓布利多都不知道。”卡莉说,“我早上看见,他把一个口袋给了塞德里克。在医疗翼里,他们两的手是用布料连着的。”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了门厅里。许多学生都顺着休息室的路来礼堂里,几乎所有人都窃窃私语着,偶尔还有丽塔·斯基特的那篇文章中的语句冒出。
走到斯莱特林长桌边上时,卡莉斯塔罕见地发现那几个人并没多么吵闹,但德拉科却在和西奥多、潘西小声说着什么。达芙妮看见卡莉斯塔时,立刻站了起来。
她的漂亮眼睛下竟也挂着疲倦,达芙妮立刻拉过卡莉斯塔的手,带她坐下。而布雷斯则走到了德拉科的旁边,自然地坐下——偷听。
德拉科发现了他们两的到来,瞥了一眼突然挨着他很近的布雷斯,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你是脑子受伤吗?”
“没有啊。”布雷斯弯起唇角,“我只是劫后余生,觉得生命可贵,想离朋友近一点,有错吗?”
“……”
德拉科气笑了,早已看透他的目的,懒得再管他,接着说自己的。
这边达芙妮和阿斯托利亚一人一边急切而焦急地握住卡莉斯塔的肩膀,询问着卡莉斯塔的情况。
达芙妮:“昨天你到哪里去了?你知道后来发生的事吗?”
阿斯托利亚:“你受伤了吗?”
卡莉斯塔觉得一阵头大,她挥了挥手表示她没事,随后整理了理措辞,一本正经地瞎编道:
“我知道,我没受伤,什么事也没有。我昨天是——呃,布雷斯其实是个很胆小的人,迪戈里和斯卡兰德那么触目惊心的伤口太吓人,我就发挥了一下朋友的优秀高尚品质。”
达芙妮怀疑地盯着她:“你根本没说实话吧?你昨晚真的在医疗翼待着?”
“睡得还很沉呢。”布雷斯侧过头,懒洋洋插嘴道。
卡莉斯塔瞪了他一眼,对达芙妮说:“因为他吓得都不敢说话,所以医疗翼里很安静,我就睡着了而已。”
达芙妮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阿斯托利亚阻止了。她柔声细语而不着痕迹地阻止:
“校长要讲话了。”
邓布利多站了起来,对全校师生讲了几句话。他提醒大家不去打扰哈利,不许任何人问他问题,或者缠着他讲述那天在迷宫里发生的事情。
自那天早晨以后,仅仅是到了第二天,哈利一露面,学校里就开始有了明显的变化。
许多人在走廊里都绕着他走,避开他的目光,有些人在他走过时,用手捂着嘴互相窃窃私语。
德拉科头一回没有引用斯基特的文章来对哈利发出质疑和嘲笑。他总是待在斯莱特林休息室里,要么就走在去猫头鹰棚屋的路上,他很焦急,似乎想得到什么消息却得不到。西奥多看起来则要比他稳重些,他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和前几年的学期末尾做着差不多的事情。
卡莉斯塔用那几天,想好了自己该如何面对他们。达芙妮、潘西还有布雷斯和神秘人扯不上太大关系,不管想法如何,他们的家族都保持中立态度,而德拉科和西奥多,也没做过什么食死徒的事更不可能加入食死徒,她不可能就此远离自己的朋友。
与此同时,弗朗西斯告诫她,即使想要做些什么,也不能在其他外人面前露出更多的马脚。不止是自己,卡拉克塔库斯多年以来累积的“家族名誉”和他的生命也会受到很大威胁。
相信哈利所说的伏地魔回来了的人不多,但斯莱特林和格兰芬多的学生占了一大半。还可以这么说——愿意相信也希望伏地魔回来了的人,斯莱特林的学生占了一大半。
那天夜里,德拉科终于得到了他父亲的回信。
他冷笑着,或者说更多的是一种轻狂的得意,对克拉布和高尔说:
“黑魔王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