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溪亭坐在床榻上,面前摆着他从山下带来的行囊,里面有两件衣服和一张破斗笠。
衣服是赵嫂用赵大哥的旧衣给他改的,这会儿叠得整整齐齐,很有某人的作风。
一想到陈争渡面无表情给他整理衣物的样子,宋溪亭就觉得好笑。
眉飞色舞把传音玉坠放到旁边,一字排开。
掰着手指头数道:“1、2、3……”
从棺材板里爬出来的时候还身无分文,不知不觉他的宝贝越来越多啦!
宋溪亭把行囊收拾好,放在枕头边,然后爱不释手拿起传音玉坠,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把玩,末了贱嗖嗖问:“哥哥,安睡否?”
玉坠毫无反应。
宋溪亭惋惜地“啧”了声,陈争渡已经回杂院峰了,距离安清府这么远,他能传音过去才怪!
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宋溪亭霍然翻身下床,出了房间,一头扎进了陈争渡的藏书阁。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他就不信,一块小小的传音玉坠还能难倒他宋溪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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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小七正打算清扫房间,推开藏书阁殿门,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藏书阁内一片狼藉,架子上的书卷册子全都散落在地,洋洋洒洒铺得到处都是,几乎没有落脚的空档。
安、安清府遭窃了!
小七大惊失色,转身就想去告诉大师兄。
不料某处半人高的书堆传来窸窣声,片刻后,压在顶上的两本书翻滚着落地,探出一只修长的手。
宋溪亭拨开书堆,把自己拯救出来。
先是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抬头才发现门口站了个人,赶紧装出高深莫测的姿态,说道:“哦,小七莫怕,大师兄昨天彻夜修习,不知不觉就在这睡着了。”
宋溪亭困得两眼发青。
昨天晚上他都快把整个藏书阁翻个底朝天了,也没找到一本有用的书。
合着你们剑宗弟子都是从高阶剑术开始修炼的是吧?
怎么练气是半个字不提,更别说学习如何掌控灵力了。
宋溪亭气得脑仁疼,他内府空有浩瀚无穷的灵力却用不了,这不成心吊着他么?
小七茫然问:“大师兄在找什么?”
宋溪亭垂着眼睫,很是苦恼:“我受禁地反噬,虽以山泉灵力滋养,但筋脉受损尚未恢复,无法调转灵力,便想在古籍中找寻自愈之法。”
没想到大师兄在禁地受伤这般严重,定是怕师尊和长老们忧心所以一直瞒着。
小七沉思片刻,提议道:“不如大师兄去问问秋容师叔吧!师叔是剑宗医术最高明的人,说不定能有治疗的办法!”
秋容师叔?
宋溪亭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暗戳戳一笑。
他怎么忘了自己现在用着陈争渡的身体,没准还能借此机会问对方多要点灵丹妙药,比如瞬间提升灵力修为什么的,日后定然大有裨益。
宋溪亭当即决定去拜访一下这位师叔。
药斋坐落于无吟居,位置僻静,一路行来廖无人烟。
只见满山葳蕤,苍翠绿荫,林间随处可闻清脆的鸟鸣,宛若置身九天云宫,是处难得的风水宝地。
据说这位师叔是剑尊的师弟,性格冷傲,常年避世不出,医不医全凭个人喜好,遇见讨厌的谁的面子都不给,一律赶出门。
倒是与陈争渡有些相似。
宋溪亭跟在引路的药斋弟子后面,到了湖心凉亭。
宋溪亭打眼就瞧见两个男子坐在亭中品茗对弈,一人仙风道骨,一人风度翩翩,远看犹如画中人一般。
见到陈争渡,白衣鹤发的道人旋即起身,借机耍赖:“哎呀来客了,这局棋是下不成了,重来重来。”
秋容师叔对面的男子笑了声,放下手中白棋。
“这位便是名震九州的剑尊传人?”
宋溪亭闻声看去。
那一瞬间,他先是被对方墨黑深邃的瞳孔攥住,连呼吸都微微一窒,等仔细打量过后,立刻惊为天人。
还以为陈争渡俊美无俦的相貌在九州已经算万里挑一,居然有人能和他不相上下。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宋溪亭不由多看了两眼。
这名男子相貌非常年轻,长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一双凤目似含着笑意,令人心生亲近。
奇怪的是明明天气温暖,春风和煦,他身上却披了件厚重的鹤氅,衬得面容病态苍白,好像一樽漂亮且易碎的瓷瓶。
宋溪亭看出此人身份不同寻常。
即便他身形消瘦,难掩病容,那种与生俱来的矜贵气质却是刻在骨子里的。
“这位乃老夫至交好友,当今国师玄溟先生。”师叔道。
“玄溟先生。”宋溪亭学着陈争渡的模样作揖。
年轻国师无声摇头,笑容温和:“不必如此客气,唤我俗名温昭便可。”
“争渡,你可难得来我这一趟啊!说吧,是为何事?”
出乎宋溪亭意料,传说中性格冷傲的师叔对陈争渡倒是和颜悦色,听闻他的来意,二话没说便进屋取药了。
方才一把残局结束,温昭正在收拾棋盘,一颗颗仔细分拣出黑白二子放进掐丝珐琅棋盒,开口时声音略显喑哑:“鲲云禁地的反噬不可小觑,我这边有一本调转灵力的秘籍,不如就当见面礼赠与陈道君?”
调转灵力的书?
这不正好给他看吗?
宋溪亭耳朵动了动,有点狐疑:刚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未免太巧了点,难道他看出了什么?
温昭垂眸道:“你修为高深,想来不需要,可惜我手边只有这些浅薄之书,望陈道君莫要嫌弃。”
对方都这么说了,宋溪亭不收倒有点不好意思。
他接过书册和灵丹:“多谢。”
秋容对陈争渡这个师侄真算是极尽宠爱,不仅给了修复灵力的药,其他各种灵丹妙药都一并装进兜塞给了宋溪亭。
那架势挥药入土的气势,那不是药斋小弟子拼命拦着,整个药斋都能被搬空。
宋溪亭揣着满满当当的灵药喜滋滋回了安清府。
不知为何,他现在有种被天降馅饼砸了满头包的感觉。
把灵药分门别类收好,宋溪亭招来小七,将温昭给的那本《赋灵诀》拿给小七看。
他并非恶意揣度,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此书没什么奇特之处,和寻常弟子入门学习的书籍一般无二。”小七认真看完,忽然福至心灵问,“大师兄是要将此书送给溪亭师弟吗?”
宋溪亭心说差不多吧。
“不过小七听说溪亭师弟已经突破练气境,应当不需要看这本书了。”
“……”
宋溪亭默默给陈争渡竖起大拇指。
用着他的废柴灵根还能修炼这般迅猛,不愧是九州最年轻的天才剑修。
等小七走后,宋溪亭关上门窗,仰头磕了一瓶灵药,打开《赋灵诀》开始研习。
原以为修炼对他来说很难,但有了上次成功将山泉灵力引入丹田的经验,宋溪亭很快触类旁通,再次用遛狗的方式一点点运转陈争渡体内的灵力。
良久之后,宋溪亭看着指尖生出的一簇火苗,喜笑颜开。
运转灵力也没他想象的那么难嘛!
他得意忘形,一时没控制住灵力,小火苗瞬间胀大了一圈,燎得皮肤炙烫,宋溪亭赶紧甩了甩,捧着通红的手指呼呼吹气。
等他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床头的帐子已经被火舌吞噬,蹿得比他人还高了!
宋溪亭:“……”
啊啊啊?完蛋了!!
火势愈来愈猛,上等织锦被烧得黢黑,眼看就要顺着房梁继续往上烧。
宋溪亭僵立在原地,吓得连忙捏了几个引水诀!
好的,没有半点鸟用。
恍然间他眼前似被一片火红笼罩,木头被烧得噼啪响,腐朽的气味弥漫在空气里,到处都是漆黑的浓烟,熏得眼睛干涩疼痛。
他想跑,却怎么也跑不动,只能任由房梁重重砸下。
“哐当——”
殿门被人推开,响起小七的声音:“大师兄?!”
宋溪亭回过神,忽然想到什么,连忙把身上的衣袍脱下来,仗着水火不侵的功能,对着乱窜的火苗就是一顿狂拍。
小七也过来帮忙,运起引水诀扑火。
不知过了多久,火势总算停歇。
“大师兄,我去找人修缮殿宇!”小七一溜烟跑出了门。
宋溪亭灰头土脸席地而坐,环顾四周,整个房间以床为中心基本毁得面目全非,帐子残破,房梁地砖熏成乌黑,不时还有几颗碎屑从斑驳的墙壁脱落,扑簌簌滚到地上。
他要不说这是剑宗首席弟子的屋子,估计进来的都以为这是哪间冷宫荒院。
宋溪亭默默吞咽了一下口水。
从衣兜翻出传音玉坠,打了半天腹稿才试图用灵力给陈争渡传音:“哥哥?”
他想好了,反正他只管实话实说,如果陈争渡没听见,那也不关他的事!
宋溪亭吸了口气,掷地有声道:“我把你房间烧啦!”
话落,传音玉坠依然稳如老狗,没有丁点动静。
宋溪亭松了口气。
陈争渡果然听不到,他胆子瞬间大起来:“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原谅我了,下次见面你可不能打我骂我!”
“……哦对了,你的衣服挺好用的,水火不侵,能不能送我一件?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啦,等会我自己去你柜子里挑!”
“今天秋容师叔给了我一堆灵药,可是我没地方放,我看你的储物戒挺实用的,能不能也送我啊?”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啦!”
宋溪亭抱着玉坠嘚吧嘚说了一堆,仗着陈争渡听不见,格外放肆。
刚想再开口顺点什么,传音玉坠忽然发出一阵微光。
陈争渡清冷的声音骤然响起——
“随你。”
宋溪亭眨眨眼睛,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下一秒,陈争渡又补充道:“修为有所进益,不错。”
“……”
这人莫不是个傻子!
宋溪亭惊呆,他把屋子都烧了,陈争渡却只关心他修为有没有进益?
“你刚刚听见了吗?”宋溪亭忍不住确认道,“我不小心把你房间烧了!”
传音玉坠接着一亮:“无妨。”
宋溪亭盯着传音玉坠难得无语凝噎。
但他发现陈争渡好像真的对这些身外之物毫不在意。
吃的好不好,穿的暖不暖,住的地方是否豪华,用的东西是什么品级,对陈争渡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宋溪亭第一次对无情道产生清晰的认知。
他以为陈争渡只是灭绝情念,原来修炼到一定境界,是完全抛弃世间红尘杂念,活得跟傀儡一般,一心求道。
宋溪亭忽然有点气急败坏,明明是自己做错了事,他却表现得比主人还激动。
他不讲道理地:“陈争渡,你快点骂我两句,责罚我也行!不然……我把你偏殿也烧了!”
玉坠那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