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能看到整个苗寨夜景。”文竹静三两步爬上石阶,取下设备拍摄,“附近还有人居住。”
她朝余夏伸出手,“夏夏,上来,我拉你。”
林汐抢先一步握住余夏掌心,“我找的地方不错吧?”
余夏点头,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转身望向山间夜景,萤火虫挂在树枝上与光景交融,汇成一幅美画。
“不错。”
蓝草手里举着摄像机,上次余夏教过她摄像机使用方法,以及一些拍摄技巧。余夏说过摄影用来记录心动瞬间,当时蓝草摸不着头脑地点头不懂装懂。
现在,夏季微风吹拂扰乱树影,余夏身着白色苗服站在古树下,光影晃动,树上彩带跟着一起晃。
蓝草忽然明白,余夏说的记录心动瞬间是什么意思,她连续按了好几下拍摄键。
林汐找的地方观景绝佳,附近没什么人经过,适合余夏取景拍摄。她双手环抱站在余夏旁边,俨然像个女保镖保护大小姐安全。
“姐姐怎么不笑?”余夏伸出两根手指,提拉林汐脸颊,满意地说:“对,就是这样笑。”
林汐只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草丛里有人。”
余夏看向草丛附近,风吹动绿草,草丛底部有一个醉酒的男人,男人怀里抱着一个空酒瓶,神情恍惚地看着月色,似乎注意到这边动静,与余夏四目相对。
月光洒落给余夏身影增添朦胧感,好似在梦里又好似在火光里。
“鬼啊!!!”男人连滚带爬站起来,双手胡乱往自己脸上扇巴掌,老脸被他扇得红肿,随后双手揉搓眼睛,瞪大眼睛看向余夏。
还在那……那个女人还在那?!
“老李!你女儿回来索命了!”男人捡起酒瓶扔向余夏,虽是烂醉如泥但他使劲了全身力气,卯足了劲想要将余夏脑袋砸开花。
酒瓶在余夏面前落下,离她额头仅有一指距离,酒瓶碎了一地,密密麻麻的蜘蛛啃咬酒瓶,像是啃咬动物的尸体。
咔嚓咔嚓,声音一直在余夏耳边回荡……
男人借着酒劲索性开始发疯,“你要索命去索你老子的命,你别来找我索命!当年是你老子要放火烧你们俩姐妹,我只是顺从天意丢了火把!”
他眼球凸出,记忆中那张脏兮兮的脸蛋和眼前身穿白色苗服的女人重叠。
林汐并没有理会男人风言风语,对余夏解释道:“他是寨子里人尽皆知的疯子,不用理他。”
“你去哪?”余夏被突然冒出来的疯子闹得心神不安,猛地拽住林汐手腕担忧地问。
“我去解决一些家事。”林汐反手握住余夏掌心,安慰地说:“不用担心,在这等我。”
余夏想起林汐半开玩笑半当真时说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跟林汐有关,林汐和她妹妹遭遇了那场大火……
活下来的只有林汐,但对于林汐来说活下来和苟且偷生没有任何区别。
余夏望着林汐眼睛,“我等你。”
“别做傻事。”
*
男人发泄完情绪灰溜溜地离开,找了个水沟灌了一瓶水,以水作酒,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没注意到林汐跟着他。
他拍了拍脑袋仔细回忆当年那场大火,刚刚那女人身边还有谁来着?他又喝了一大口冷水,走起路来肚子里全是水声,林汐?!
呵,他差点忘了短命圣女捡回去的小短命鬼,几年不见找这么大了?他摸了摸络腮胡,感叹老李家两个女儿都很漂亮,遗传了她们那个逃跑的母亲。
十多年前,老李媳妇没有生下儿子便跑了……全寨男人都替老李打抱不平,再加上老李一直说俩闺女是扫把星,所以才有了那场大火。
小的那个死在火灾中……大的那个被圣女捡走……
一想到小女孩尖锐的哭声,男人头晕目眩。
“我阿妹还活着对吗?”
林汐的声音宛若十八层地狱的恶魔,前来找男人索取性命。
男人猛地回头瞧见林汐,身体扭打成麻花往前方跑,眼前全是尸虫看得他直恶心,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一只尸虫钻入男人脚底,无数只尸虫一起钻入,啃咬男人五脏六腑。
“回答我。”林汐抽出绢帕捂住鼻尖。
男人面容狰狞,“来呀,杀了我!这样你永远不会知道你妹妹下落!”
“哦——我知道她在哪了。”男人五官冒出源源不断的尸虫,舌头、鼻腔、耳朵、瞳孔。
他用唇语对林汐恶毒地说:“她啊——下地狱了。”
林汐冷笑地看着男人,指尖捏碎一滴血珠,“那你也一块下地狱吧。”
另一边,余夏等了半天不见林汐回来,始终望着林汐离开的方向。上山时走山路还没这么凉,这会冷风肆掠吹得她骨头疼。
陈灵收拾拍摄道具准备回去,垂眸看着搭在椅子上的外套。
余夏应该不会要她的外套,陈灵心里酸楚继续收拾道具。
蓝草解开系带脱下外套,不由分说盖在余夏肩头,她比余夏矮一点因此要踮起脚尖。
文竹静:“………”
住在山顶的老奶奶观察她们好一会了,瞧着她们也不像坏人,佝偻着身体推开木门,招呼余夏一行人进屋:“好孩子,进屋里坐坐。”
屋内土炉里烧了枯木,整间屋子明亮、温暖,土炉里还有几个烧好的土豆,老奶奶拿出盘子倒了点辣椒面。
“好孩子,愣着干什么?坐下吃。”
“山顶白天和晚上可不是一个温度,你们一时半会走不了。”老奶奶慈祥地看着余夏,苍老的手指撕掉土豆皮,蘸上辣椒面递给余夏,“给,快吃。”
余夏咬了一口,土豆和辣椒面裹到一起,只有吃过的人才能明白这种幸福感。
“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余夏。”
“唉,我人老了真是老眼昏花。”老奶奶担心余夏吃噎着,起身提着茶壶,往土碗里倒了一碗油茶,颤巍巍地端到余夏面前。
余夏心头一软,跟烤熟的土豆似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如果她有外婆,会不会也像老奶奶一样关心她?
可惜她是余家领养的孩子……
余夏紧紧挨着老奶奶,像祖孙唠家常那般,“奶奶,你认错人了吗?”
老奶奶混浊地眼珠子一转,“刚才不是还有一个女孩子?穿青衣那个。”
“林汐。”老奶奶抓住余夏掌心,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掌心抚摸余夏手背,“你和她妹妹真像。”
老奶奶说完摇摇头,又开始老神在在地叹气:“但奶奶知道,你不是她妹妹。”她搬动椅子,压低声音,一只手捂住嘴巴,凑到余夏耳边说:“她妹妹已经死了。”
“奶奶没有老糊涂,死人不会复活……不会复活……”
余夏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关于林汐的事,她想知道更多,想了解更多。不是因为好奇,是因为血液叫嚣,叫嚣着让余夏靠近林汐,让余夏依靠林汐。
老奶奶一拍脑门,瞥见余夏身上的苗服时眼底透出惊恐,本能想要闭嘴什么都不告诉余夏,可面前这个女孩又做错了什么?她有权知道真相。
“好孩子,你身上穿的苗服是林汐给你的吗?”
老奶奶说话带着点苗语又加快了语速,余夏听不太明白只能求助陈灵。
陈灵是苗族人。
“奶奶问你,身上穿的苗服是谁给你的?”
余夏回头:“林汐。”
苗寨的人都知道那场大火死了个小姑娘,大的那个没死被圣女捡回去收为徒弟,林汐便是圣女徒弟。学了蛊术,老奶奶不曾想到她会用禁术去害人。
这等邪门的蛊术,不仅害了余夏还会害了林汐。
因为就连圣女也未曾成功过。
老奶奶的声音像破败手风琴,“傻孩子,她给你下了替身蛊,这身苗服就算她妹妹没穿过,也属于她妹妹遗物……替身蛊需要用血虫饲养,血虫又需要饮心头血。”
“你想要解蛊压根不可能。”老奶奶唏嘘地说:“除非你认识圣女,但圣女很多年没有下过望月楼了……”
余夏又听老奶奶说了很多关于替身蛊的事,她穿了林汐妹妹的苗服,替身蛊会慢慢化掉她骨头、皮囊、容貌。
如若蛊毒未解,她的身体将住进两个灵魂,直到另一个灵魂杀死她,彻底取代她。
余夏手脚发凉,嘴唇发抖,后背感到一阵凉意。
恰在此时,点燃的煤油灯忽然熄灭,余夏听见由远及近的铃铛声,那声音她很是熟悉,正是她最信赖的人——林汐!
嘎吱一声木门从外面推开,冷风挤进屋内,余夏瑟缩着身体看向门外,林汐俯身进入屋内,脚边蜘蛛蔓延爬上墙壁。
她笑得瘆人,指尖血迹涂抹嘴唇,“什么替身蛊?奶奶你真会编故事,说谎话的人会被割掉舌头。”
老奶奶一把年纪,不害怕中什么蛊术。她担心余夏不相信她说的话,慌乱地解释:“好孩子,我没有骗你……奶奶不会骗人的……”
黑暗中寒芒如一把利刃,笔直朝林汐刺去,蓝草手中匕首刺破林汐腰带,狠戾地说:“你对姐姐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