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意外,对于宴会的举办方来说,总不是一件好事。
应念皎穿的鱼尾裙,裙摆薄如蝉翼,被酒水淋湿,立时就成了半透明状,紧紧贴着双腿,勾勒出姣好的曲线来。
她的手上还有血,或许是被杯子划破的。
闻家主和闻玉晏同一帮合作商去谈生意了,操持宴会的事务就落到了闻夫人和闻玉津身上。
陈愿眼见着自家爱人解开胸针,将充作披肩的麦绿色围巾展开,裹在应念皎身上,宽大的面料展开能做一条裙子,自然也能将应念皎的身体遮蔽起来。
闻玉津面带关切地问:“念皎姐,你还好吗?”
应念皎顺势搂住围巾,指尖状似不经意地触碰到了对方的手腕,苍白的脸终于泛起一丝血色,摇了摇头,“没事。”
“你手上的伤……”
闻玉津面朝众人,歉意笑道:“不好意思惊扰到大家了,招待不周,实在是我的过错。只是要先失陪一下,我得赶紧去处理一下她的伤口。”
有佣人过来飞速清理地上的酒渍和碎玻璃,反复拖洗了几遍,又喷上香水,只有鼻尖隐约浮动的酒气,证明刚刚发生的事不是错觉。
闻玉津半扶着应念皎离开,走之前回头看了陈愿一眼,似安抚。
后者同样也看了陈愿一眼,神色平静中带着一丝歉疚。
闻礼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背着手,微微倾身,在陈愿耳边悄声说:“嫂子,你不觉得念皎姐很面善吗?你们两个长得很像呢。”
她的唇勾起一点弧度,仿佛是伊甸园的蛇在窃窃私语,扬起的尾音恰如蛇尾的弯钩,让人忍不住顺着她的话往下想。
陈愿像是不知道她说什么,神态中透出一点疏离,语气也是能听出来的社交客套,视线淡淡的,“阿礼,你在说什么呢?我不是很明白。”
闻礼就摇摇头,一副想说什么,又不好开口的模样。
半晌后,她咬了下牙,似乎做出了一个十分艰难的决定,“嫂子,你跟我来。”
她抓住陈愿的手腕,拉着她穿过人群,仿佛两只溜走的小耗子,在没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来到了别墅对面的玻璃花房里。
占地面积不小的五层小楼,底下三层都是馥郁繁茂的鲜花绿植,上面两层则是观星用品。
闻礼松开手,指节不自觉地握了握,另一只手不知道在哪儿摸出一个望远镜来,放在眼睛前面对着对面看了下,随后递给陈愿。
“嫂子,你看了就懂了。”
陈愿并不想拿,她有一种奇异的直觉,仿佛那不是一个望远镜,而是直通地狱的门票。
需要隐秘地偷窥才能看到的画面,难道会是真善美的场景吗?
可鬼使神差地,她看到自己伸出手,握住了漆黑的望远镜,冰凉的外壳上还残留着闻礼的体温。
那点不协调的温度,就像是冰面上还有一条苟延残喘的鱼,一团正抽搐的活肉。
陈愿感到一点冰凉的潮湿,后知后觉地发现,是自己掌心出了汗。
她定下神,拿紧望远镜,往窗外看去。
对面是一排客房,其中有一间恰好有人,意料之中的,那是她的爱人,正拿着医疗箱,同另一位挨在一起坐,捧着对方的手,很细致地消毒,查看伤口里有没有碎掉的玻璃碴,随后拿起绷带,在上面缠绕。
闻玉津演过医生,她包扎的手法,就和真正的医护人员一样专业,这是个隐晦的完美主义者,做事要求尽善尽美。
但在收尾的时候,她用剪刀将纱布剪开,巧妙地绕了一下,在手背上打了个蝴蝶结。
仿佛连受伤这种坏事,在回忆里也会变成好事。疼痛会随着时间而淡化,但蝴蝶结会一直印在心上。
陈愿有时被书页划伤手,伤口小的,闻玉津就会贴上创可贴,在上面亲一下,创口大的,就会像这样用纱布包扎,也在上面亲一下。
——“这样你以后回想起来,想到的就是我的吻了。”
应念皎没有获得最后的轻吻,但不知怎么,陈愿的心仍旧抽动了一下。
“嫂子,我平时看起来有点胡搅蛮缠的,不少姐妹心里都烦我,因为奶奶向着我,所以才对我客气。但我知道,她们都不是真心的,只有嫂子对我是真心好。”闻礼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深吸了一口气,“所以这件事我想了又想,还是不能瞒你,我不能看你被蒙在鼓里。”
“二姐她……她和念皎姐似乎,有要复合的意思。”
陈愿大吃一惊,甚至都顾不上继续偷看,一个猛回头,差点把脖子扭断,“什么?什么复合?”
“她俩之前的事,你知道吗?”最艰难的口子已经开了,闻礼说起话来就直接了很多。
“玉津说过。”陈愿顿了顿说,“她们两个之前差一点联姻,但是应小姐拒绝了她,她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闻礼蹙了下眉,面上闪过不忍,那张天生无害的小圆脸上,仿佛充满了痛惜,“念皎姐是1号回国的,下午的飞机,好多人都去接机了。”
“从机场出来,她们就去了温泉会馆聚会,热闹了很久。”她闭了下眼,一股脑地把话捅出去,“包厢是二姐开的,她们人到的时候,二姐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念皎姐喝醉了,还是她亲自送回家的。”
陈愿的两片唇瓣,蚌壳似的紧紧闭上了。
“我这里还有视频,是朋友发过来的。”
好像怕她不信,闻礼手忙脚乱地拿起手机,举到陈愿面前。
晃动的画面里,一群人热闹地催酒,七嘴八舌地,比早上的菜市场还要喧闹。
闻玉津一只手轻轻护住应念皎的头,将她面上的发丝摘到一边,又细心地盖上外套,一只手去挡身旁人举起的酒杯,嗔笑着说:“还灌,都喝醉了,再催我就要生气了。”
有人嬉笑着说:“又生气!念皎姐一回来,你就开始护着了,这么多年也没变。”
闻玉津只是笑,没解释,也没否认。
一号,是她们的结婚纪念日,姐姐说临时有事,就是去给别人挡酒吗?
以为是错觉的照片变成视频,以更详细的姿态,重新出现在陈愿面前。
或许是杯子折射出璀璨的金芒,晃得人眼睛酸涩,她缓慢眨了几下,说:“两家有交情在,玉津只是做了分内的事。”
她的话很轻,不像是给别人说的,倒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陈愿别开头,不去再看手机屏幕,可一错眼,望远镜里又有了新变化。
两人原本是坐着,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站着,似乎在说些什么,应念皎忽然上前一步,抱住了闻玉津。
后者不躲不闪,抬起手,好似要推,又在犹疑,片刻后却落到了对方的背上,轻拍了两下。
陈愿猛地把头扭开,像丢开一颗腐烂的果子,把望远镜扔到了桌面上。
闻礼的眸光微微一跳,又迅速隐去。
“我能看出来,念皎姐对二姐还有想法,二姐似乎也有点意思,她们两个会私下见面,这些事,嫂子知道吗?”
陈愿依旧沉默。
但不回答,也是一种回答。
闻礼走到她身边,仿佛是真心实意在替陈愿考虑,说的话,也全是从她的角度出发的,“如果她们两个之间没什么,为什么二姐不告诉你,正常的交际往来,有什么需要隐瞒的呢?”
“除非,她是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