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由基很快恢复活泼的灵动表情：“就这样告诉我真的好吗？”

“嗯……”铃木由纪顿了顿，“还请不要说出去。”

“好好～会帮你保密的，要不要定下束缚？”

“不用的吧。”

“太过信赖他人可不是个好习惯。”

“九十九前辈的话没关系，而且，您是可靠的特级。”

两人默契地没有将话题继续下去。

只要接下来还要与能说话的外星人丘比接触，现在细节朦胧的内容，遇上想要活命而喋喋不休的丘比时自然会填补完整。

比起铃木家天启一样让人意外到有些莫名其妙的情报来源，九十九由基现在更在意早晚有一天会变成魔女的魔法少女。

如果消除源头是阻止魔法少女继续产生的方法，魔法少女本身是否有回避魔女化未来的可能？

说不定也有某种方法能让魔法少女变回普通人呢？

九十九由基开口：“她们……”

“目前没有。”

看透了女性心中的问题，铃木由纪直接一口否定。

他的道具卡库里确实有一样规避因果的压箱底。

可那东西仅限一次，且在用过之后连他在这个世界作为「铃木由纪」存在的本身都可能被当成其中的燃料焚烬。

现在给出缥缈的希望，无法达成任何形式的救赎。

铃木由纪没有站在被蒙蔽的少女那边，只是轻声陈述起孵化者们曾对他人说出的话：“‘只要不符合常理，就一定会孕育出某种歪曲’——奇迹与魔法，要实现它的代价已经支付，你能让时光倒流吗？就算能做到，那份庞大的能力和产出的热量要从哪里来？所消耗的能量依旧是整个世界的寿命，即便不起眼，也加速着宇宙本身的灭亡。”

停顿了一秒，铃木由纪说出更残酷的假定事实：“假设一切真的能够通过某种方法做到，这里的她们能够逆转因果摆脱魔法少女的命运得救，可在这个宇宙之外，还有无数平行宇宙。她们在这个世界更改因果得到了脱身的幸福结局，其他世界她们的同位体却会因此背负上同等分量的因果，一无所知地在她们的安稳人生中突然迎来灾厄和不幸，这对无辜的她们来说又是正确的吗？”

九十九由基燃起憋闷的怒火：“假设你说的一切都会发生，给出的提议是要站在原地任由事情发展到最后吗？”

“不要轻易触碰人类原本无法做到的事。”少年的话极度理性，满含另一重涵义的警示，“在未来的救赎到来之前，现在能做的只是去拯救更多无辜之人。”

九十九由基：“这是「铃木」的教育？”

铃木由纪：“只是我个人真心的警告。”

连空气都冷下来。

房间里流动的沉默情绪，到底是悲悯还是愤怒，红发少女不擅长思考细腻的问题，无法仔细分辨。

身为被救助的旁观者，她听不懂外国的语言，但还是决定开口转移话题，结束女性与少年之间即将结冰的氛围。

“很抱歉打扰你们……”

两位救命恩人的视线立刻移到她这边。

不知道刚才他们交谈了什么，眼神中残留的冰冷怒火不自觉落在她身上，还能感受到明显的锐利寒意。

红发少女打了个冷颤：“我…我叫玛利亚，如果可以的话，有关今晚发生的事——特别是丘比和我们的事，能跟我说说吗？”

铃木由纪调整气息，切换语言，让声音温和下来：“当然，你愿意主动询问再好不过了。”

放弃无声对峙，少年率先迈开脚步坐到少女对面的沙发。

房间真正的主人九十九由基抱着手臂，选了另一边的单人沙发坐下。

“首先——”铃木由纪指向魔法少女的左手，“从你们的「灵魂宝石」开始讲起吧。”

孵化者制造魔法少女的完整过程，的确实现了等同魔法的奇迹。

当少女们同意建立契约，她们强烈的祈愿若能凌驾于「熵」之上，愿望开始化为现实的同时，灵魂会被抽取出来，转化成能够随身携带便于保护的「灵魂宝石」。

以上，双方的契约即完全成立。

魔法少女们使用力量时，轻轻一跃就能跳上几层楼的高度，挥剑、拉动弓箭几次下来很快就会变得比职业运动员还要灵活。

因为提取了灵魂，魔法少女们的身体只是可驱动的空壳，是覆盖“活着”假象的人偶僵尸。

「灵魂宝石」只要与身体的距离超过一百米，魔法少女就会像断电一样成为空壳人偶倒下，展现肉-体死亡的真相。

孵化者没有感情，自然无法理解人类对身体与生俱来的同一感。

曾经面对少女们得知真相后的质问，无法理解的它们用“为什么要在意灵魂的存在形式？”反问回来。

只要保护好灵魂，魔法少女们就能安心战斗，身体受伤时也不会像普通人那样被疼痛压垮失去战意。

这样一来，魔法少女们面对魔女时就能提高存活率，未来会诞生的魔女数量也跟着提高了。

过去曾经知道「灵魂宝石」真正意义的少女们总是哭着崩溃，所以孵化者们认为隐藏真相更好。

之后，它们又以“人类的身体太过脆弱，但只要还能用「灵魂宝石」治疗，魔法少女就不会死。而且理论上，只要保证「灵魂宝石」的完好，完全可以实现不老不死”这样的理由给出回答。

长久地与魔女战斗下去，没有人不会绝望。

就算不使用能力，储存魔法少女伤痛和内心苦楚的「灵魂宝石」早晚也会累积到极限。

或早或晚，魔法少女变成魔女只是时间的问题。

玛利亚摊开左手掌心，中指指甲上有红色月牙图案的指根处，铭刻符文的戒指涌成红色能量，重新凝聚起来变换成一颗颜色不祥的卵形宝石。

材质不详的金属花托，将散发浓烈诅咒气息的宝石包裹起来，黑色翻涌的宝石中，只有几丝游动的亮红在变换角度观察时能够清晰看见。

这就是魔法少女特有的「灵魂宝石」，即将盛满诅咒的样子。

是灵魂物质化的宝石，也是尚在孵化中的魔女之卵。

听过「灵魂宝石」的名字来源和丘比把她们变成魔法少女的真相后，红发少女只是更加惊讶地睁大眼睛。

她的情绪仍然稳定，宝石上也没有增加诅咒的负面状态。

只要有人给出支持，玛利亚就能恢复活力努力活下去，确实是个内心坚定的孩子。

她疑惑地问：“可是，丘比的目的是能量回收，签订契约的对象为什么只局限于‘少女’呢？”

“丘比那边曾给出的回答是，只有你们这个年龄段的少女，能量转化率大到惊人。”铃木由纪打了个比喻，“就好比一杯水和一片湖，它们的数量有限，重心当然会放在利益更高的那边。而且就外表来看，内心细腻的少女们更容易轻信他们的话。”

玛利亚语气犹豫：“我们的牺牲会让更多人避免被丘比欺骗……”

少年打断她：“别这样想，用少数人保全整体的思维从一开始就不正确。”

九十九由基放在了铃木由纪身上的复杂目光移开了，她指着少女手上的宝石，语气柔和地问：“这个，我可以拿起来看吗？”

玛利亚下意识看向了铃木由纪，又立马红着脸冲金发女性点头。

铃木由纪则将心思放在了九十九由基身上，正仔细注意着她的细微反应。

系统收录正史的「九十九由基」资料中，有“能够听到与天元融合的星浆体们的声音”，和“与亮明身份的千年术师打招呼时声明是在向肉-体原主人问好”等等的文字记录。

目前已知的各个世界线记录中，九十九由基大致的生平里，她都没有亲口证实过自己拥有和灵魂交流的能力，更没有实际证据能切实证明。

灵魂真正所在被固化成小小的宝石之后，是否会被九十九由基捕捉到让她感兴趣的声音，生出更多好奇心和研究欲，铃木由纪现在不得而知。

模拟计算中，魔法少女们确实只会转化成魔女，并不会生成咒灵。

她们在成为魔法少女后的所有负面情绪，全部被「灵魂宝石」吸纳接收，化作魔女孵化的养分。

刨除掉黑暗的部分，如果朝着让全世界的普通人都像魔法少女一样的方向上研究，「灵魂宝石」的确可以成为支撑她研究如何让咒灵彻底消失的论点。

虽然没有成功的任何可能，但若是九十九由基反过来选择用停止制造魔法少女的条件跟孵化者达成暂时和平共处的协议，帮助它们藏匿，无意义地拉长消灭孵化者的战线会让迫切完成任务的急救科室成员变得万分头疼。

就算他舍弃星浆体的身体活动，包裹地球的临时辅助结界时效性可没法拖得更长。

再次制造超出这个纬度的特殊结界，会让这个世界的世界线不可挽回地偏航，让后勤部的人再来一趟重置结界也不现实。

他都快退休了，总不能被世界能量支柱之一和满世界乱窜的孵化者联合起来绊倒吧？

唯一能指望的，是九十九由基并非思想偏激的爽快性格，会理智考虑自行避免无法挽回的后果，不会模仿孵化者的行为做出疯狂举动。

内心相信女性的人品，理性又担心判断失误。

思绪上反复拉锯，使得铃木由纪尽力隐晦的视线对特级术师来说还是太过灼热了。

九十九由基抬眼：“怎么了吗？”

铃木由纪：“……只是好奇前辈能看出什么。”

“除了能感受到不同于咒力的力量和浓到快生出特级咒灵的诅咒，别的什么都看不出来呢。”

至少一分钟前还萦绕在特级术师周身的情绪已经散去，两人对话时的语气都恢复了平稳。

玛利亚左看右看，对放松下来的氛围长舒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