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乡下的牛车上,上面坐了三四个从镇上回来的人,有婆子有小孩,有妇人有小哥儿,上面还堆放着背篓竹篮子这些杂物,里面装的都是从镇上买回来的柴米油盐这些。
宋宁怀里抱着个小包裹被挤到了牛车的一角,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前面小孩手上抓着个葱花饼子,宋宁咽了咽口水,好饿。
宋宁身旁还挨着一个精炼的妇人,以后就是他婆母了,那妇人穿着一件蓝粗布的衣裙,肩膀上还打了补丁,头上裹着洗得发白的布巾,很是朗利干练。
那妇人正一脸喜气地打量着宋宁,宋宁又怎会察觉不到,他只能深深把头埋了下去。
牛车颠簸了一下,宋宁被身旁的陌生婆子挤了一下,那婆子故意似的往宋宁这边挤,宋宁只能缩了缩肩膀把自己给团成了一团。
陈翠花哪里能让人这么欺负宋宁,这小哥儿以后可就是她家儿夫郎了,这牛车上拉的都是从镇上赶集回来的乡下人,宋宁坐的那块地可是她特意抢给宋宁的,宽敞,坐着还不颠簸。
那婆子刚晚了陈翠花一步没抢到这块好地,这才故意用胳膊肘挤着宋宁,陈翠花这哪里能忍着,隔着宋宁推了那婆子一把,“挤什么挤呀,旁边那么大地呢!”
那婆子翻了个白眼,“没看见一旁是畜生笼子啊!”
虽然一牛车的人都互相不认识,但陈翠花可不受这个窝囊气,在说了,这宋宁她还没接回家呢,哪里能让人家这么欺负。
“那关着鸡的笼子不是你的呀,你倒是还嫌弃上了。”
宋宁一旁挨着陈翠花,一旁挨着一个不认识的婆子,这个婆子提溜了一个鸡笼,里面装了两只鸡,里面臭烘烘一片,这婆子这才非要往宋宁这边挤。
陈翠花也不是吃素的,隔着宋宁和那个婆子吵了几句嘴,宋宁被吓得瑟缩了一下,陈翠花并没有注意到,她拉了一下宋宁,“宁哥儿,咱两换换地,我看你这婆子敢挤我不敢!”
宋宁听话的和陈翠花换了位置,陈翠花旁边是堆着的几个箩筐,虽然没有他刚坐的地方宽敞些,但终于不用挨着那个婆子了。
那婆子嘴上还嘟囔着,“有铜板干嘛不自己租个牛车,你爱怎么坐怎么坐,就是躺着也没人管你。”
陈翠花呸了一声,“你咋不自己租个牛车呀,老虔婆,你也就敢欺负小孩子,你敢挤我一个试试!”
那婆子哼了一声不在搭话了,她也看出来这妇人不是好惹的,自知不敌,只能暗中翻了几个白眼。
乡下人家穷苦,有几个舍得花上些铜板坐牛车的,大柳树村离镇上一个多时辰的路程呢,陈翠花有时候去镇上卖些篮子什么的,都是舍不得花上三个铜板坐牛车的。
但今天是她家新夫郎第一天过门,虽然没有办席面,但陈翠花还是从牙缝里挤出几枚铜板坐了牛车。
她这新儿夫郎可是镇上人家的孩子,听说家里还有个铺面呢,若不是继母装孬也轮不到她家娶到,就这还花了十两银子的聘礼,这可是她家所有的家当了。
她刚又在镇上买了一吊肉,手上的铜板所剩无几,新夫郎头一天进门,陈翠花又舍不得宋宁跟她走着回家,最后五枚铜板也花了坐了牛车,原本还差了一文呢,陈翠花好说歹说,人家这才让两人坐了上来。
虽然和这婆子吵了两句嘴,但陈翠花还是心情极好呢,她家虎子总算是娶上夫郎了。
一路上陈翠花都小心看顾着宋宁,就连在集市上割肉的时候都牵着他的手,生怕出什么意外。
不怪陈翠花如此小心,她儿子魏虎之前订过两次亲,第一个哥儿还没进门呢就得了风寒走了,第二个哥儿也是订了亲了之后进山被野兽害了,除了一片带血的衣角连人都找不到。
她儿子魏虎生得周正,身形高大,那是下地干活的一把好手,还有个打猎的手艺,怎么说也不会娶不上媳妇儿夫郎的,但两门亲事都没结成不说,下的聘礼更是不好意思往回要,她儿子还落了个克妻的名声。
陈翠花都快愁死了,这眼看她家虎子都二十了,连个媳妇儿都娶不上,但这门亲事竟是对方主动找过来的,陈翠花哪有不乐意的,拿了所有家当把人给领了回来。
陈翠花怎么看宋宁怎么满意,这孩子今年十六了,样子生得很是乖巧,眼睛溜圆,白的跟面团似的,除了有些羸弱哪哪都是好的,陈翠花想着日后好好养养就是了。
不过今天也巧了,她去领宋宁回来的时候,这宋家前院正热热闹闹嫁着姑娘呢。
陈翠花哪里不知道的,这后娘也够坏的,前院风光地嫁自己亲闺女,后院就冷冷清清的把这没了爹的小哥儿给打发了出来。
哎,听说是亲爹前年没了,跟着在继母手下讨日子,就算是镇上人家的哥儿,这日子怕也是不好过。
今儿她领着人出来的时候,是一个花白头发的婆子哭着给送出来的,应该是家里的仆从,这宋家看着挺有钱的,虽然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但也肯定是衣食无忧的。
这小哥儿的继母她是见过一面的,给十两银子的时候,说是聘礼,但两家人都心知肚明,这小哥儿的继母穿得倒是好,一身的绸缎子,头上插了两根发亮的银簪子呢,就连那手腕上还带着一只玉镯子呢。
倒是这小哥儿穿着半旧的衣袍,脸色也有些蜡黄,可见是吃了苦头了。
不过就算是跟着后娘吃了一年的苦,但之前也是过过好日的,陈翠花想起今儿拉着小哥儿买肉的时候,这小哥儿手上可是一个茧子都没有呢。
哪里像他们乡下的哥儿女娘,恨不得刚会跑就跟着干农活的。
六七岁的小哥儿小女娘还没灶台高呢,就能踩着凳子做饭了,再大一些不是进山捡柴就是割草,农忙时还得跟着大人割稻谷呢。
牛车晃晃悠悠朝着大柳树村而去,宋宁低着头表情有些呆滞,他抓着怀里的小包裹,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听说乡下日子穷苦,他被娇养了这么些年,面对未知的生活,心里难免惶恐不安。
今天是宋家大喜的日子,不过是他大姐的,今天不仅是他出嫁,还是他大姐出嫁,他大姐宋宝珠一身红嫁衣从前门出去了,他则穿着一身粗布袍子从后门出来了。
宋宁想到这吸了吸鼻子,把眼底的泪水给憋了回去,宋宝珠原是他继母带回来的继姐,也就比他大上一岁。
今天嫁得是个镇上的秀才,这秀才原本是订给他的,只是他爹爹过世之后,他二娘就夺了这门亲事,又怕自己闹事,这才匆忙把自己给嫁了出去。
等到牛车站住了,宋宁还没有回过神,陈翠花已经麻利地从牛车上下来了,她一手挎着篮子,一手朝着宋宁伸了过去,“宁哥儿,到了,快下来。”
宋宁被叫了一声才反应过来,他搭着陈翠花的手从牛车上下来了。
陈翠花牵着宋宁的手朝着村子走去,她像是打了胜仗一样昂首挺胸满脸的自豪,村口有个石磨时常聚着不少人在那磨面或者舂米,很是热闹。
陈翠花带着一个低着头人从一旁经过,虽然没看见脸上的孕痣,但看身形也知道是个小哥儿。
村里人问了句,“翠花,家里来亲戚了这是?”
陈翠花一脸的喜气,松开了宋宁的手走了过去,“不是,这虎子的夫郎,今儿刚过门,这孩子胆子小,以后可不能欺负我家宁哥儿。”
陈翠花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纷纷围了过来,“哎呀,竟是虎子的夫郎呀,翠花婶子,你这咋娶夫郎不声不响的,就这领回来了?”
陈翠特意买了一些炒花生装着篮子里,上面放着的是她割的一吊肉,陈翠花掀开了篮子上的破布,“哎呀,我找人算了,这亲事就是要不声不响地办,要不然惊扰了神灵可就不好了。”
众人嘴上说着恭喜,都朝着站在一旁的宋宁看去,这新夫郎穿着件半旧的青色袍子,头发半挽着,低着个头也看不清样貌。
陈翠花端着篮子给众人让着,“吃点炒货,今儿刚在镇上买的。”
村口的人纷纷一人抓了一把花生,孙婆子趁着陈翠花给众人散花生呢,她朝着宋宁伸过去了干瘪的手,“叫啥名字呀,多大了,家哪里的呀?”
宋宁被猝不及防伸过来的手吓得啊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把自己给摔倒,陈翠花听见动静忙回头,就看见孙婆子拉着她家宁哥儿呢!
陈翠花忙过来了,一把拉过宋宁藏在了身后,“孙婆子干啥呢你,你这副榆树皮老脸,在吓着我家宁哥儿。”
孙婆子哼了一声,“我不就是想看看你家新夫郎长啥样。”
“用得到你看呀。”
陈翠花牵着宋宁的手就走了,还不忘和村口的妇人夫郎说道:“改日来找我家宁哥儿玩呀。”
等两人走远了,村口的妇人夫郎这才议论了起来,“这陈翠花竟然又给魏虎又寻了门亲事呀。”
孙婆子刚被陈翠花呛了两句,她直撇嘴,“可别又给克死了,那小哥儿身子单薄,这风一吹就跑了,别没两天这魏家又……”
“孙婆子你胡说什么呢,好好的干嘛咒人家小哥儿。”
“刚没听翠花婶子说嘛,这席面怕是不办了,把人领回来就算是成了亲了。”
“这样也好,我也听老人说了,这克妻的人悄悄娶了亲了,不惊动神灵,这媳妇儿夫郎呀,怕是还能保得住呢。”
“你说这魏虎好好的,怎么就克妻呢,要不是克妻,这村里不知道有多少哥儿女娘乐意嫁给他呢。”
陈翠花高高兴兴地带着宋宁回了家,路上宽慰着宋宁,说她家就她和她儿子,她儿子魏虎今儿一早就进山打猎去了,天黑就回来了。
宋宁乖乖点了点头,陈翠花知道宋宁胆子小还不爱说话,但她家虎子能娶上夫郎已经不错了,更何况这宁哥儿生得好,比乡下的哥儿女娘好看了不少,胆子小不是事,她日后护着不让人家给欺负了去。
此时的魏虎背着弓箭大刀穿梭在密林中,还不知道他老娘趁着他不在已经领了夫郎进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