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默的手中,正提着一只兔子。毛茸茸的耳朵被他攥在手里,身体部分已经被剥去皮毛,露出鲜红的肌肉组织,腿部的肌肉仿佛还在轻微弹动。
这还是第一次说坏话被抓包,林若森紧张得要命,眼神也心虚地乱飘。
沈时默给他们带兔子,但是他们却背着沈时默说坏话,总感觉不太好……
作为带头“说坏话”的那个人,江凡鹤倒是面色如常,反而朝着他勾勾手:“回来了就坐下吧,站那儿干什么。”
沈时默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正好听听你们对我有什么意见。”
“意见是什么,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江凡鹤揶揄地一笑,“森森这么好骗,要不是我们看着他,被你抓走吃了怎么办。”
一番话听得林若森十分不满,小声嘀嘀咕咕:“我才没有很好骗……”
话音刚落,场上的三道目光顿时齐刷刷落在了他的身上。
在四周意味不明的视线中,林若森默默捂住嘴,重新缩回沈朝煜的怀里。
他哪里说错了嘛!沈时默看起来不太正常,但是也不会吃人吧!
再说,他又不是什么小点心,抓走又如何,还能被一口一个吗?
不知谁极轻地笑了一声,藏在火焰的噼啪声中。
林若森皱起眉头。
身后的沈朝煜揉揉他的脑袋,然后说:“都别吵了,不是给宝宝带了兔子吗?快点烤了。”
沈时默瞥了一眼沈朝煜,这才动了身,在自己先前的位置坐下。
看着男人利落串兔子的动作,林若森忽然想起什么,问:“这是不是之前那只兔子呀?”
“之前那只丢掉了。”江凡鹤说,“放太久不烤,会不太新鲜,影响口感。”
这是个十足怪异的回答,但在场没有一个人会对此提出异议。
要知道这场大逃杀中,食物应该处于紧缺的情况才对,能捕到猎物自然要百般珍惜,根本不是能随便丢弃的对象。
但林若森对此一无所知。
事实上,他也只需要保持一无所知——在所有豺狼浑身沾满鲜血的那一刻,他也会是那只雪白无暇的羔羊。
所以林若森只是点点头,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给前一只送命的兔子道了歉。
对不起,但是刚才真的没有机会吃你,不要生我的气……
一分钟后,串好的兔子再一次被放上了篝火,火舌噼啪舔舐着肌肉表皮。
先前三人在场的时候,氛围还算融洽。现在多了一个沈时默,气氛就凝固了一般,沉甸甸地压下来,林若森缩着肩膀,都不敢说话。
“你要抱到什么时候。”沈时默冷冷道。
林若森才向男人看过去,就有一双手将他的手托起来,包裹在手心里。他低下头,试着抽手,又被对方将手指一根根扣进指缝,紧密地联结在一起。
这下真的没有抽离的可能了。
和在逃杀中生存的人们不一样,林若森有一双纤细的手,皮肤本就雪白娇气,捏起来是柔软细腻的触感。和沈朝煜的手对比起来,更是小了一圈,白生生的,像是在掌心托着一只人偶娃娃的手。
男人的手心有持握武器磨出的茧,压在他的手背上,又捏又按的,让他忍不住皱眉。
捏什么捏,把他当成小玩具吗。
林若森被玩得有点不高兴,但又不敢在这样的氛围发言,脸蛋皱起来,小包子一样,可怜巴巴的。
看着他委屈又漂亮的侧脸,沈时默咬住舌尖,直到口中传出丝丝缕缕的刺痛。
又在装可怜。
他逼迫自己移开视线,心中冷笑。
沈朝煜用余光瞥着他,捏捏林若森的手指,慢悠悠地说:“你嫉妒?”
沈时默平淡地说:“我嫉妒你们上赶着做仆人?”
江凡鹤嗤了一声,“嘴硬。”
“呵。”沈时默敷衍地抬了抬嘴角,给兔子翻了个面。
漆黑的眸中,映出跳动的火焰。
“不过是有一张漂亮的皮囊而已,就把你们迷得颠三倒四。这种花瓶,出现在大逃杀里,你们还不知道他是靠吸你们的血才能活下去的吗?”
说完,沈时默犹觉得不过瘾似的,在少年懵然的眼神中,嘴唇一开一合,继续说下去。
“你们怎么知道他是真心依赖你们的?如果换了别的男人,他一样会蜷在他们怀里,冲他们撒娇,露出这样无辜的表情,最后从背后给他们一刀,正中心口。”他凉飕飕地笑了一声,“你们怎么知道,他不是个两面三刀的小骗子?”
他凝视着林若森的眼睛,不愿错过任何一丝表情变化,又一字一句道。
“如果你有背刺的机会,你一定会这么做的。不是吗?”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林若森的手指蜷在沈朝煜的手心里,极轻微地发着抖。他垂下视线,纤长的睫毛微微打颤,在眼下投出一片浅淡的阴影。
迟钝如他,这时候也隐约捕捉到一些信息。
这一席话,带着十足十的偏见与敌意,仿佛是一场单方面的情绪宣泄。
结合沈时默先前对他的态度,就好像在他失忆之前,曾经对沈时默做过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情一样。
辩解是没有意义的。本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控诉,他又如何能证明自己的忠诚与无辜。
但是,如果其他两个人都相信了沈时默……
他这样的小废物,就是没有人追杀他,光是在野外独自求生,就足够他出局。
……所以,沈时默是不是想坏了他的印象,让队友们把他扔出去自生自灭?
想到这里,林若森心脏砰砰直跳,苍白的面颊上浮起一点红晕。
他从来没有过如此清晰的自我认知。
“我……”
“我倒是觉得奇怪,你为什么这么笃定森森会背叛。”
林若森的下唇颤了颤,立刻看向替他说话的江凡鹤。面对信赖的对象,他的眼神不自觉带了些窘迫的求助。
又在示弱。
沈时默沉沉地看着他,自虐一般,用舌尖的伤口抵住牙尖。
胸口倏地升起一股莫名的火气,烧得心头发痒。
“挑拨我们和森森的关系,已经不是一两回了,沈时默。”江凡鹤微微抬起下巴,脸上保持着一贯的微笑,眼底却结着一层霜,“还是说,你知道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沈时默晃了晃神,哑声道:“信不信由你。”
沈朝煜下了定论:“那就是没有证据的造谣。”
话音刚落,沈时默立即瞥了他一眼,目光中含着几分怜悯。
“多带点脑子吧。我自认选队友的时候没有看走眼,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期待。”
沈朝煜额角青筋直跳,松开林若森的手,深吸一口气,“……阴阳怪气什么?你想打架?”
江凡鹤的表情和看戏似的:“又内讧?”
三言两语,气氛陡然布满硝烟味。
又是争论的发言,但只要和自己没有关系,林若森就提不起太大的劲。他今晚付出了太多注意力,被摘出争论的焦点后,精神一下子涣散得没边。
篝火上的兔子已经散发出熟食的香气,几缕模糊的蒸汽从表面冒出,融进冰冷的空气里。
他盯着火上的兔肉发呆,想起自己也和这只兔子没什么差别。
兔子被架在火上烤,他刚刚也被架在火上烤,还都是沈时默这个可恶的坏蛋做的坏事。
林若森的眼眶还泛着粉红,是尚未消退的痕迹,鼻尖像小动物似的皱了皱,注意力完全没有放在队友们的言语上。
过去这么久,他还没吃过东西,腹中空空如也,敏感地捕捉到食物的气息后,不禁舔舔唇,小巧的喉结上下滚动。
他是个藏不住事的,想着什么,眼神就会止不住地往那儿瞟——是的,说的就是那只表皮焦黄的烤兔子。
“好饿……呜。”
虽然他的声音很小,可剑拔弩张的三人瞬间哑火。
林若森可怜兮兮地看着那串兔肉,眼神都不肯挪开半寸。
“我想吃一点点……”
食指和拇指比划出不到一厘米的空间,他的眼神飘飘忽忽了一圈,最后鼓起勇气,恳求地看着沈时默。
其实他还是害怕这个人,但是……兔肉在对方手上。
呜。
生怕男人不答应他的请求似的,他又咽了咽口水,小声地补充道:“真的,只要一点点就够了。我的胃口很小的,很好养活。”
他不贪心,没用的小废物只要吃一点点边角料就好了,他知道猎物的大头肯定要留给他的队友们。
他眼巴巴地看着沈时默,表情可怜得让人心痒。
不得不说,就算他本人毫无意识,他也能将自己昳丽又无辜的脸蛋利用到极致。被这样一双湿漉漉的漂亮眼睛注视着,又有谁能狠下心拒绝他的恳求。
于是,当沈时默撕下一只兔腿,递到他唇边时,江凡鹤从鼻腔哼出一声嘲笑似的吐息。
沈时默对此置若罔闻,只道:“张嘴。”
林若森看看他,又看看被送到眼前的兔肉,表情呆愣,眼眸睁得圆溜溜的,像是突然被天降一车松果的小松鼠。
这、这是什么意思?
眼眸水亮,眼睫微翘。生动的表情出现在这张姣好的面容上,有股引人着迷的娇憨可爱。
沈朝煜还抱着林若森,见状十分诧异地说:“喂,你人格分裂?什么毛病?”
“没人问你。”沈时默甚至懒得看他。
林若森很难理解为什么有人讨厌他又要给他亲自喂饭,本就不聪明的脑袋逐渐过载。
“张嘴。”男人催促道。
一切乱七八糟的想法,在鼻尖冒着香气的食物的引诱下,瞬间消失不见。
终于能吃上东西,林若森的眼神发亮,迫不及待叼住一小块兔肉,含进嘴里慢慢地嚼。血色不足的唇瓣呈出花瓣似的淡粉色,沾上一点油光,和抹了釉一样晶亮。
倒是真的胃口小,一口的分量和啄食的小鸟没什么差别。
沈时默专注地凝视着他的唇瓣,眼眸黑沉沉的,感到愈发干渴。
然后就眼睁睁看着少年的眉头又蹙起来,眼神飘忽不定,不敢看他似的,咀嚼的速度也愈发慢下来。
沈时默马上注意到异状,“怎么?”
林若森迟疑地看着他,一只手摸了两下,找到沈朝煜的袖子,攥住,嘴里慢慢地咽下兔肉。
沈时默这么凶,说出来的话,会不会被骂?
但是……
他浅浅吸了一口气,垂着眼角,神色委屈。
“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