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惭愧。”
“皇后还跪着做什么,赶紧起来罢。”
单嬷嬷上前扶着皇后起身,皇上看着皇后,又道,“罢了,就按母后和皇后说的意思办。另外,朕会再下一道圣旨,如此,也算给了楚家大姑娘应有的体面,堵了旁人的嘴,免得寒了楚家的心。”
皇上金口玉言,皇后得了皇上的首肯,生恐夜长梦多,次日便又召容玘进宫。
行至殿外,殿外伺候的内侍见容玘过来,躬身向他行礼。
他微微颔首,楚明燕从殿内出来,屈膝向他行了一礼:“臣女见过殿下。”
“楚姑娘不必多礼。”
视线从她头上的那支步摇上掠过,他神色微微一滞,不过一息,便又面色如常。
在殿内坐定,皇后捧起茶盏:“昨日你父皇已决定赐婚,不日便会下一道圣旨让你迎娶楚家大姑娘。今日本宫叫你过来,只是先告知你一声,有些事你也早早预备起来,免得到时候乱了手脚出什么纰漏。”
容玘不答,眼皮子也不抬,垂眸看着浮在茶盏上面的茶叶。
皇后知他向来是个内敛深沉、城府高深的性子,可到底是十月怀胎生下的亲骨肉,她便少了很多顾忌,索性把话挑明了说。
“楚大姑娘和楚二姑娘都是楚家的姑娘,不过两个姑娘在楚家地位如何,楚太傅心里更在意哪个,纵使本宫不说,你大抵也心里清楚。至于定南侯府那边和楚大姑娘是何关系,你心里自然也有数。旁的本宫也不耐烦说,总归太后和皇上不会害你,你自己回去后好好思量一番罢。”
和皇上夫妻多年,她知皇上总忌惮着他那几个儿子,生怕他们势力壮大。对玘儿,皇上更是多了些猜疑。
当年玘儿双目失明去了南边养病,父子二人几年不曾见面,两人的关系大不如从前,何况那时候皇上于此事上处理不当,玘儿的心里兴许还对皇上怀有几分怨恨,皇上心里自是防备着玘儿的。
是以她先从太后身上下手。
与另外几个皇子相比,太后本就更看重玘儿,且太后素来重视皇家的颜面,她大寿之日却传出如此丑闻,假使能用一门亲事掩盖住背后的不堪,何乐而不为呢?
有太后出面,皇上便只能允了玘儿和楚大姑娘的这门婚事。
容玘将捏在手中的茶盖朝茶盏上一扣,茶盖和茶盏相撞,发出一记清脆的响声。
他抬眼朝皇后望去:“母后的意思,儿臣明白。”
***
皇上赐婚容玘和楚明燕的消息,很快也传到了三皇子那儿。
三皇子怒目圆睁,重重拍了下桌案,茶盏随着他的动作飞跳而起,溅起几滴茶水。
“你说什么?!父皇竟允了二哥和楚大姑娘的婚事?”
楚大姑娘是什么人,来日她若嫁给容玘,容玘如虎添翼,比先前更不容易扳倒,坐上太子之位恐怕只是时间的问题。
他抓起茶盏灌下一整杯冷茶,霍然起身,气得将茶盏砸在跪在他面前的心腹身上,兀自觉得不解气,又抬脚狠命踢了他几脚。
“你个没用的东西!连这么件小事都做不好,留着你有何用!”
他喘着粗气坐回椅子上。
罢了,此计不成,只能再另想法子,总之太子之位不能是旁人的。
***
坐马车回了自己府里,容玘径直去了书房,进屋便吩咐下人去叫宋砚过来一趟。
两人在窗前相对而坐,桌案上摆着棋盘,白子被杀得七零八落,只需一眼便可瞧出白子败局已定,无力回天。
宋砚看着棋盘上的残局笑了笑:“殿下棋艺又精了不少,在下自愧不如。”
容玘眸光转向他最后落下的那颗黑子,薄唇微启:“今日孤进宫见母后,母后跟孤说,不日父皇便会下旨赐婚于孤。”
宋砚笑容微敛,正色道:“可是她?”
容玘对上他的目光:“正是。”
“殿下,您如何看待此事?”
容玘揉搓着指间的棋子,凝眉打量着棋盘,静默半晌方才答道:“孤为何不答应?”
他将手中的黑子丢回棋盅,掏出帕子将手指一根根擦拭干净。
到了掌灯时分,容玘来了悠兰轩。
正是用膳的时辰,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侍婢们便端上饭菜在稍间摆饭。
那日两人重归于好,容玘今日又来悠兰轩与她一道用饭,楚明熙心下欢喜,用饭的时候胃口也好了许多,吃了一整碗饭,又夹了好些菜才放下筷子。
自那晚容玘在她屋里过了夜后,楚明熙的心境已变得跟之前不一样了。
那夜他也算是跟她道出了他的不易,她的一言一行,皆会影响到他。
她体谅他的难处,她与他夫妻一体,不说能帮到他,至少不该拖他的后腿才是。
她愿意好好学规矩。有句话说的有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今日规矩学不会,那便明日继续学,只要用心学了,总有学好的那一日。
还住在南边那会儿,想着枸杞子有明目的功效,她曾叮嘱过厨子做菜时在菜里头加些枸杞子,无奈容玘总吃不惯那些菜,楚明熙便也不忍再勉强他,只时常在茶水里泡些枸杞子,多少喝一些,总归于他的眼睛有利。
来了京城后,她这个习惯仍是不变,诚然容玘已治好了眼疾,防范于未然,任何毛病最怕的就是复发,凡事小心谨慎些总不会错。
她从丫鬟双手捧着的托盘上拿起放了枸杞子的热茶递给容玘,嘴里不忘提醒他:“玘哥哥,小心烫。”
容玘心不在焉地接过茶盏,手没拿稳,茶盏朝一边倾斜,茶水淋淋漓漓地洒在了他的手上。
楚明熙的心登时紧揪成一团,心疼得握住他的手细看。
幸而茶水不算很烫,修长的手指被烫得略微有些红,旁的倒无大碍。
楚明熙仍是有些不放心,替他涂了药膏,见他心神不宁的,以为他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叫下人退下后,小声问他:“可是宫里头有什么事么?”
容玘摩挲着茶盏:“也算不上是什么事,不过是父皇后宫里那几个嫔妃争风吃醋,惹得母后心烦罢了。”
得知不是容玘自己遇到什么麻烦事,楚明熙的心情肉眼可见地松快了些。
“母后母仪天下,偌大的后宫不容易打理,很多时候反倒不如寻常百姓过得舒心自在。”
论理,她不该在背后议论皇后的事,只是眼下屋里只有容玘和她,她便实话实说了。
容玘半眯着眼眸,视线停留在她身上:“明熙,若换做是你,你当如何?”
楚明熙睁大了眼睛:“我么?”
她歪头想了想,“我跟母后不一样,玘哥哥你定不会纳旁人为妾。”她弯起嘴角,笑得甜蜜又幸福,“日后等我们老了,我们还会有很多很多的儿孙,承欢膝下。”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和容玘会一辈子相濡以沫,到了百年之后,他们还会合葬在一处彼此作伴。
容玘眼中的神色幽幽暗暗,让人辨不出什么情绪在其中。
他将茶盏搁回桌案上,从桌前站起身。
楚明熙怔忪了一下:“玘哥哥,你要去哪儿?”
“我记起还有公务在忙。你不必等我,先去安置罢。”
那夜他情不自禁,在她面前一时失了理智。
他不喜这样的自己,更不能忍受事情脱离他的掌控。
既然如此,他在悠兰轩还是少留宿的为妙。
总归今日他已试探过她的态度,他来这一趟的目的也算是已达成。
他抬脚朝书房走,离悠兰轩有些远了,他转过脸来,对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的李泰叮嘱道:“赐婚一事,切记莫要在明熙面前多嘴。”
“殿下放心。”
“叫府里的下人们也留神着些,若是谁说漏嘴了什么……”他眯起眼,周身平添了一股压迫感十足的气势,“当知道会有何种下场!”
“卑职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