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归晚一惊,整颗心跳的扑通扑通的,她阿母虽然对她严厉,可从未像今日这般训斥过她。
因此,虞归晚不敢隐瞒,强行压抑着心中的慌乱,垂下头,小心抬眸道:“是。”
见衡阳郡主一记眼风甩过来,虞归晚缩了缩脖子,才小声道:“是我让长平提前寻了一处无人的宫室,又命汀烟去将崔砚寻了过来。”
“什么崔砚!往后不管在哪儿,你都要唤他表兄。”衡阳郡主本就气急,骤然听闻虞归晚的话心头的火窜的愈高。
“我知道了。”虞归晚抿了抿唇,继续道:“后面便是太子殿下来了,再后来,您都知道了。”
她三言两语将今晚的事交代完,随后乖乖站在原处,等着衡阳郡主责罚她。
果然,便见衡阳郡主冷着一张脸道:“你可知今日你错在何处?”
虞归晚垂眸,轻声道:“女儿不该去寻表兄。”
衡阳郡主恨铁不成钢地望着她,恨不得将这个女儿的脑袋打开看看,里面到底是装的什么?
“宫宴之上,万人瞩目,你便敢将季玄绑去一个偏僻的宫室,你到底想做什么?”
见虞归晚焉嗒嗒地杵在那里,衡阳郡主幽幽抬眸:“难不成,你以为若是旁人瞧见你二人在一处,你便能同季玄在一块儿了?”
她今日下定决心要将事情同虞归晚掰扯清楚,因此说话分毫不顾及虞归晚的脸面。
听闻自家阿母说的如此直白,虞归晚有些不敢置信地抬眸,随后垂下睫毛掩住眸中的波光,闷闷道:“女儿知晓错了。”
“知晓?”衡阳郡主冷笑一声:“我瞧你是丝毫不知。”
衡阳郡主轻轻走至虞归晚面前,头一回如此认真道:“你以为,崔砚的亲事是怎么来的?那是太后身边的秋姑姑提前去同你外祖父传过话的。”
对上虞归晚骤然睁大的眸子,衡阳郡主心下一沉,她原本是不愿将这些事说与虞归晚听,可眼下瞧着,却是不说不行了。
她将道理掰开了揉碎了道:“今日寻你之前,太后娘娘便已经下了赐婚的懿旨,从法理上讲,崔砚那时便已经是皇家的郡马。”
“若是此时发现你二人厮混在一起,虞归晚,你要叫大祈如何看待你父亲,如何看待崔家?”
“光是这些也就罢了,若容昭郡主执意要嫁崔砚,那你想过你会如何么?”
如何?虞归晚一怔,她堂堂镇国公府的嫡女,又是崔家的外孙女,只要两家一口咬定,难道圣上还能强来么?
知女莫若母,衡阳郡主打眼一瞧便知她在想些什么,忍不住冷哼道:“在皇家面前,崔虞二家算的什么?皇家已经收回过一道旨意,绝无可能收回第二道。”
“届时,若是容昭大度,便能叫崔砚纳了你做妾。”
“若是容昭不愿,那么青灯古佛和终身不嫁,你总得选一个。”
虞归晚听闻此言,如遭雷击,身子微微一晃,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从未想过事情竟会严重到如此地步,脑海中不断浮现出 “做妾”“青灯古佛”“终身不嫁” 这些可怕的字眼,心中一阵后怕。
她是欢喜崔砚不假,可欢喜到能委身做妾,日日对另一个女人端茶送水么?
“阿母…… 我……” 虞归晚嘴唇颤抖,声音带着一丝哭腔,却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驳。
衡阳郡主看着女儿这副模样,心中也是一阵刺痛,但她知道,此时必须让虞归晚彻底对崔砚死心,于是狠下心问道:“如何?往后你可还会与崔砚私下有牵连?”
虞归晚眸中泪水不住地打转,开口便带出一丝颤音道:“女儿...女儿不会了。”
往后,她便真的会将崔砚仅当做表哥看待。
见她真有几分醒悟的神色,衡阳郡主才掩住自己眸中的心疼,冷冷转过身道:“冬云,上家法。”
又平静问虞归晚道:“今日之事,便罚你十鞭,你可认?”
虞归晚知晓自己犯了大错,也乖巧站在原处道:“女儿认。”
说罢,便见冬云手中捧着一丈长的青藤雕花长木鞭,不忍道:“郡主,女郎已经知错了...”
“冬云姑姑。”虞归晚看着冬云极认真道:“这是我应受的,您莫要为我求情。”
衡阳郡主伸手拿过木鞭,紧紧捏着鞭子,掩饰住手中的颤抖,狠狠一鞭打了下去。
不待第二鞭落下,便听外间冬凌小跑进来道:“郡主,世子有事寻您。”
闻言,衡阳郡主顺势扔了手中木鞭,敛眸对虞归晚道:“今儿个算你运气好,只是你要记得,往后万不可胡闹了!”
虞归晚咬了咬唇,只觉后背生疼,仍旧乖巧道:“女儿知道了。”
衡阳郡主这才颔首道:“行了,今晚你也累了,早些回东风苑歇着吧。”
虞归晚点点头,这才慢慢转身出了静澜苑,刚至外间,便与虞云清撞了个正着。
虞云清皱眉打量了虞归晚一阵,忽然上前握住她的手腕道:“可是被罚了?”
虞归晚闻言便鼻头一酸,眸中忍不住泛起泪花。
从小到大,她总是闯祸,每每闯了祸,不是虞云清为她担下,便是他想方设法叫衡阳郡主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虞归晚向来调皮地像只小猫仔般,何时见过她这般委屈的样子。
虞云清心下一软,便上前将虞归晚搂入怀中,温声道:“杳杳,没事的,杳杳,一切都有阿兄在呢。”
至此,虞归晚再也忍不住,扑进虞云清的怀中便嗷嗷大哭。
虞云清一手将她稳稳揽住,另一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语气中满是安慰:“杳杳乖,哭出来就好了。”
半晌,虞归晚才从虞云清怀中抬起头,吸了吸鼻子道:“阿兄快进去吧,阿母等着你的。”
虞云清点点头,又温声叮嘱了汀烟一番,才目送妹妹远远离去,只是目光在触及虞归晚背上的鞭痕时,仍旧不自觉地皱眉。
恰逢此时,冬凌上前道:“世子,郡主等着您呢。”
虞云清这才点点头,提步进了内室中,只见衡阳郡主此时也静静坐在妆台前。
见他进来,衡阳郡主敛起眸中的情绪,轻声道:“来给你妹妹求情的?”
虞云清忽而轻轻勾了勾唇,温润道:“若是儿子不来,阿母可要恼了。”
别说他舍不得,难不成衡阳郡主便舍得?
就是方才那一下,衡阳郡主也是再三下定决心才挥了下去。
闻言,衡阳郡主轻声哼了一下,才装作不在意道:“杳杳那伤,可重?”
话刚出口,衡阳郡主便暗自责怪自己,方才应当再轻些。
虞云清无奈一叹,再抬眸时正巧对上了衡阳郡主仍旧有些泛红的眼尾,柔了嗓音安抚道:“不重,母亲切莫担忧。”
说罢,二人相顾无言,良久,虞云清才从静澜苑出去。
又过了一阵,才有纤细的人影从静澜苑蹑手蹑脚地出来,悄悄到了东风苑中。
正值汀烟守夜,见状便是一惊,见来人伸出手指示意她别出声,才紧紧捂住自己的嘴。
衡阳郡主动作极轻,直至虞归晚床边坐下都不曾惊醒她,月光下,她一张小脸上仍旧挂着泪痕,叫人看了便心疼。
看了好一阵,衡阳郡主才轻轻一叹,拿出手中的伤药为虞归晚细细涂了。
东风苑外间,虞云清瞧着内室的人影一叹,才将手中上好的伤药搁在一旁的桌上,转身慢慢离去。
与此同时,江苏巡抚府中,后院菡萏斋。
钟令嘉规规矩矩地站在房中,听着上首钟夫人的训话。
钟夫人优雅端起桌案之上的茶盏,轻抿了一口,才将茶盏放回去,又捏着帕子压了压唇角,才温和道:“那镇国公府的娘子瞧着便不是个安稳的,也不是母亲对她有偏见。”
“只是你同这样的女郎交好,只怕旁人也会看轻了你。”
“改明儿叫幼安带你多同姒娘子见见,多同她处在一起,便是将来与你亲事上也有助力。”
见钟令嘉只是静静站在原处,说什么都不搭话,钟夫人又道:“说来你也是快到了议亲的年纪,我虽然不是你的生身母亲,却也待你如同亲生。”
“此事我早早便同你合计过了,我娘家有个侄子,虽说不是什么人中龙凤,可也谋了份不错的差事,届时你嫁过去,也吃不得什么苦。”
“更何况,有我这份面子在,钟家也无人敢为难了你,你意下如何?”
“若是你愿意,等再过些时候,我便同我那嫂嫂说一声,将这门亲事定下来,你看如何?”
钟夫人一番话说的轻言细语,可听在钟令嘉耳中却尤为刺耳。
她忍不住抬起头,目光却不期然的地与一旁坏笑的钟幼安对了个正着。
钟幼安随即淡淡将目光撇开,冷冷道:“夫人多虑了,我的亲事,便不劳夫人操心了。”
呵——,钟家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二世祖,竟然也想叫她嫁过去。
是,他的确算不上什么混迹花街柳巷的混混人物,可整个人也平庸到挑不出任何一个闪光点,便是那份差事,也是钟俊浩瞧在钟夫人的面上寻的。
她倒是打的好主意,竟想将这样一个人配给自己。
上座钟夫人面色稍冷,还不待说话,另一边的钟幼安却早已按捺不住道:“钟令嘉!你别给脸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