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笑了笑,没再回应田氏,而是跟高里正说谭家房子的事儿。
她明儿去找谭家赁房子住,也跟村里说一声。
高里正笑道:“这个没问题,只要谭家肯赁,你们只管去住。”
办完正事,沈宁跟里正再三道谢,便领着小鹤年告辞离去。
田氏不情愿地给沈宁母子送出门,回来就见俩弟妹也跑来打听消息,说沈氏居然要去租谭家的屋子,挺能耐的。
田氏:“说大话罢了。谭婆子那势利眼儿,能租给她才怪呢。她要能租到房子,我田字倒过来写。”
她厌烦弟妹过来打探别人分家的消息,也不满公爹给沈宁免钱,在她看来家里的钱就是大房的钱,就是她儿子的钱。
在沈宁和吴秀娥之间她是站吴秀娥的,无条件站,无关谁对谁错,也无关她们是什么人呢,就跟她们身份有关。
吴秀娥爹和男人都是童生,她公爹是里正,她们就是一伙儿的。
沈氏是个泼妇,泼妇能有什么好东西?
她擎等着看沈宁笑话。
沈宁心情极好。
离开高里正家的时候天儿倒是放晴了,但是也到了日落时分,光线昏暗。
母子俩说说笑笑着往家走,惹得路上下地回来的女人汉子们纷纷侧目。
“裴家那泼妇咋这么开心?”
“你不知道?分家啦。”
“分家了?”
“你们别说,那沈氏长得怪俊的哈,笑起来真好看。”
“那肯定比童生娘子俊多了,要不她能总说弟媳妇不好?哈哈哈哈。”
几个得空就要嚼咕别人的汉子和女人肆无忌惮地笑起来。
日子苦,能看别人家热闹就让他们觉得开心。
裴长青正坐在西厢门口的长板凳上透气,手里拄着根棍儿,手也试着捏捏自己的腿。
不知道媳妇儿去里正家顺利不。
小珍珠蹭到他跟前,试探着也在板凳上坐下,还看了裴长青一眼。
娘在跟前爹对她和小鹤年就和气些,娘不在他的眼神就有点严肃。
裴长青瞥了她一眼,没吭声。
小珍珠就当他同意了,便往他跟前蹭了蹭,靠着他坐。
这时候小鹤年蹬蹬跑进来,沈宁紧随其后。
他把新户帖拿给裴长青看,“爹,你看,你是户主。”
裴长青下意识接过去翻开看看。
小珍珠也挤着看。
裴长青被她小揪揪上支楞巴翘的头发扎得下巴发痒,便侧了侧头,“你识字么?”
就过来看?
小珍珠仰头瞅他,“爹,咱俩都不识字,谁也别笑话谁。”
裴长青:“……”
小鹤年看看他俩,爹刚才看户帖的样子可不像是不识字。
不识字的人和识字的人看到文字的反应是不同的。
正屋的裴端和吴秀娥一直在生气。
一个躺在床上生气,一个坐在桌前对着钱箱子抹泪儿。
东厢的裴成业更是恨不得冲出去把裴鹤年撕碎,认识几个字了不起?
我认识更多!
你最好别来柳家洼读书,否则有你受的!
晚上各人又嚼了把煮烂的豆子充饥,等彻底看不清就上床睡觉。
虽然还没有搬出去,但是已经分家成功,俩孩子激动得有点失眠。
不只是他们高兴,沈宁和裴长青也夜聊了半宿。
他们憧憬着分家以后的日子,盖什么样的屋子,怎么施展手段赚钱,去城里买几个铺子收租,多久才能过富足安稳的生活……
第二日天还是有点阴,飘着毛毛细雨。
家里除了裴父,大家都起得晚了些。
裴父是个闲不住的人。
他每天都去看那五亩水稻,即便已经分给两个儿子,在他心里那也还是自家的。
水多他得留意放水排涝,水少就得开沟浅灌,灌浆时期还要晒田等等。
反正伺候几亩稻田比有些人养孩子还精心。
裴母起来也晚了,眼睛都红肿着。
她为大儿子嫌弃自己难过心酸得哭,又为老二和老二媳妇肯要自己庆幸得哭,更为即将搬出去不用再看老大媳妇儿的脸色高兴得哭。
她还怕东间大儿媳听见,用被子捂着嘴哭,眼泪倒是痛痛快快地流了个畅快。
老头子知道她哭,也没出声安慰,倒是用粗糙的大手在她背上摩挲了半天。
今儿老二媳妇要去镇上找老谭家商量租房子的事儿,她得赶紧做饭。
昨晚儿已经把豆子泡好,直接熬豆子蒸粟米就好。
沈宁今儿除了去找老谭家租房子,还要买铁锅和棉絮。
公婆分开他们那套被褥就不够用了。
公爹的意思被子给婆婆,让她带着珍珠和鹤年睡,他以后铺草垫子盖褥子就行。
沈宁想的是买几斤棉花,让婆婆把他们的被褥拆洗重新缝一缝,从棉被里揭一层棉絮给公爹絮在褥子里,新棉花就絮在棉被里让婆婆和俩崽儿盖。
她和裴长青的被褥也需要重新絮,现在里面都是蒲绒、芦花、鸡毛什么的,不暖和,冬天纯靠裴二郎火力大顶着。
不过现在还不冷,被褥能对付盖,过段时间再絮他们的也不迟。
她和裴长青算了算钱。
之前吴家赔偿了两吊钱,她卖了半石麦子得了两百多文,今儿分家得了差不多十一两碎银子外加几吊钱。
分个家他们从一贫如洗变成小有家产了呢。
虽然不多,可能确保他们刚分家的日子不会太苦。
她把钱放在一个尺长的箱子里,因没有锁头就放在床里面让裴长青守着。
裴长青握住她的手,满眼的心疼和骄傲。
他媳妇儿就是厉害。
“你和他们战斗,我却躲在后方坐享其成,都成吃软饭的了。”他戏谑道。
沈宁轻笑,“瞎说什么?要不是你稳定大后方,镇住场子,我怎么能成功?”
封建时代就是如此,只要有个男人,哪怕他无能残疾什么的,只要有口气,别人就不能明着扑上来分食。
如果没有男人,那女人和未成年的孩子若是没有本家的男人们护着,很快就会被瓜分殆尽,甭管发卖还是意外死亡,总之不会有好下场。
所以有些女人宁愿守寡给族里赚贞洁牌坊,因为这样她们就有族里护着,没人能肆意祸害他们。
实际总是讽刺寡妇守不住,写她们各种空虚寂寞冷,看上长工或者什么男人的都是男作者意淫罢了。
真让那些寡妇来说,保不齐她们只要有自己的事儿干,能吃饱穿暖没有生命危险,压根儿不想要男人。
再问,就是她们人生中的诸多苦难和危险,都是男人强加给她们的。
就说原主,她未婚夫死了,未婚夫家人就上门骂她克夫,她父兄护不住她只好把她远嫁给一个扶兄魔,让她受尽委屈还被男人打骂。
要是让她选,如果能吃饱穿暖还有事儿干,她会要男人?
答案可想而知了。
更别说那些小说里寡妇们还冒着浸猪笼的危险去和男人偷情,什么男人?
他那玩意儿镶金子能成仙还是咋滴?
如果没有裴二郎这个身份在,那裴端就能随意处置她和孩子。
哪怕裴二郎不露面,他也有自己的存在感,族里长辈就会维护他,裴端也不敢随意处置他的家产。
虽然很讽刺,可这时候老婆孩子就是他的家产。
沈宁让裴长青继续站好最后一班岗,好好养伤。
她则用一块旧包袱皮兜上两大串钱,背上背篓带上柴刀准备去镇上。
裴长青颠了颠那些铜钱,“有八斤重了,背着太累,带碎银子吧。”
碎银子体积小,好放,轻快,不打眼。
沈宁:“银子留着以后进城花吧,在乡下还是铜钱划算。”
老百姓拿银子兑铜钱,一两银子换1100个,用铜钱却得用1150-1200换一两。
裴长青就从枕头里掏了两捧麦糠塞在沈宁的包钱的兜子里,免得铜钱碰撞发出叮咚声引人注意。
沈宁瞅瞅屋里屋外没人,飞快亲了他一下,“你真贴心。”
刚亲完,就见小鹤年在门口探着小脑袋。
沈宁:“……”
小鹤年想陪她去镇上。
沈宁拒绝了,在村里溜达就算了,去镇上得五六里路呢。
她牵着小鹤年的手去灶房找奶。
洗刷完正在灶房收拾东西的裴母道:“二郎媳妇儿,要不、我,我和你一起去。”
身为女人她知道出门有多不方便。
不安全是一方面,碰上男人调戏、恶狗,一个人能吓死。
再就是不好意思,有事儿张不开嘴,不敢开口,有人一起就能壮胆儿。
反正她不敢自己出门。
沈宁拒绝了,她看看正在扒拉家什儿的吴秀娥。
灶房里的罐子坛子餐具什么的,已经陆续被分成两堆,跟要排兵布阵一样摆在灶房门前的地面上。
自打昨儿下午分了家,吴秀娥就开始数算家里的家什儿,尤其灶房的餐具炊具等。
她对干农活儿没经验,但是对灶房、屋里摆设等门清儿。
她不只要大铁锅,还要配套的风箱、菜刀、铲子、蒸饭甑、箅子、舂米臼、饭橱等。
她还多要口粮食缸,理由是自家男人赚钱多买粮多。
这些小东西沈宁统统不和她计较,自家就多要镰刀、锄头、柴刀、大镢头等农具,还要了水桶扁担,家里存的土坯砖、石块、木棍子等。
吴秀娥虽然不织布,却要霸占那台织布机,生怕婆婆给二房织布赚钱。
他小姑父家是开布庄的,也卖棉花,她以前就总去亲家铺子买棉花回来让婆婆织布再卖去亲家的铺子。
因为是亲家,她就想买棉花便宜几文钱,卖棉布多给几文钱,一来一回不就多赚点?
沈氏不知道多羡慕嫉妒,总想要棉花絮被子,她一直没同意。
现在分家了,沈氏可不得使唤婆婆去他小姑父家打秋风赚便宜?
没织布机,看你怎么赚!
那织布机是裴母婆婆留给她的,她对此并没有什么思考,只是习惯性地跟驴拉磨一样继续接手织布,现在大儿媳抢织布机,她眼圈都红了。
这时候沈宁表现得特别大方,压根儿不为这点鸡毛蒜皮的事儿跟吴秀娥吵。
那铁锅已经用了好几年,上面有十几个锔钉,刷锅都得放轻力道免得打漏了,估计再用一年半载的就报废了。
至于织布机,那就是个赚钱效率低又极费人的工具。
与其用它赚钱,不如用别的办法赚钱,再去买布来的划算。
织布久了的妇女,不只眼睛不好,腰椎颈椎肩周都不好,手腕手指还有腱鞘炎,膝关节脚踝还得有关节炎等等。
封建时代女人是消耗品,用废拉倒,可她不行,在她看来裴母赚那点钱不够遭罪的。
吴秀娥那么喜欢织布,让她织吧。
裴母把织布机交出去那一瞬间,眼圈刷红了。
吴秀娥却得意得很,“哼!”
虽然这两天被沈宁欺负得很憋屈,可她不承认,一台织布机又让她找回些许优越感。
老二家的到底是怕她!
沈宁把裴母拉到一边儿安慰她,“娘,分家以后我有好多事儿交给你干,你哪有时间织布?”
她又叮嘱俩崽儿,“我去镇上,你们在家帮奶收拾东西。”
她眨眨眼,示意看住别让吴秀娥偷了。
俩崽儿立刻握紧小拳头,保证完成任务!
沈宁便放心去镇上了。
吴秀娥却冲着她的背影冷笑,就凭你能租来房子?
租不来也给老娘滚!
去住地窨子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