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19.301病案记录·爱人】
“你依然认为,开枪是出于必要,对吗?”
心理医生合上了诊疗记录簿。
四年内,共计109次治疗记录构成的这册病案簿上,病人名字一栏写着「萧柏允」。
病人是一个年轻男人,面朝落地窗静静坐着,并未看向医生。
耀眼的阳光刺透长窗,无声蔓延,停在他鞋尖前,像匍匐在地的忠诚仆人。
萧柏允轻轻侧过头,对医生礼节性微笑了下:“我想是的。”
他苍白的手指一下一下缓慢轻敲座椅扶手,节奏均匀,跟时钟指针一样稳定。这证明他情绪毫无波动。
相反,医生坐姿紧绷,尽力隐藏对这名“危险病患”的恐惧。但不由自主僵硬的肩膀,出卖了医生内心。
萧柏允留意到了,唇边掠过一丝含讽笑意。
医生字斟句酌,谨慎换了话题:“那么近期,是否想起过什么重要的人或事情呢?”
萧柏允若有所思,轻敲座椅扶手的指尖顿了一下。
他的确想起了一些。
想起昨日傍晚,航班抵达本市后。
机场航站楼外,朋友下车点了支烟,萧柏允则漫不经心站在一旁,视线掠过航站楼外熙来攘往的行人。
一支烟燃尽,他们转身往车边走。
萧柏允打开车门,无意间侧目,视线蓦然落在一个身影上。
不远处,一个年轻男孩安静地站着。
炽烈的阳光涌向那一袭剪影,费辰微鬈的头发在逆光中镀了淡金,侧颈修长,美丽而脆弱,倏然在熙攘画面中构成击中心脏的一笔。
萧柏允看着费辰,沉默了一瞬。
那是多久以前?
——西非广袤的旷野上,巨大一轮夕阳沉降在大地尽头,他手臂绕过一个年轻男孩的后背,以拥抱的姿态,覆住那人的手,稳稳抬起一柄西格|绍尔卡|宾枪,银灰色枪管反射着晚霞的光芒。
“不用瞄准,枪口指向地平线就好。”萧柏允低头温柔耐心地说。
远处,枪靶上绑了一束鸢尾,与落日重叠。
“朝着太阳?”那人笑问。
萧柏允吻在那人耳畔:“好,朝着太阳。”
穿过旷野的风带着微热气息,扣动扳机的一刻,那人却忽然回头扬起脸,笑看向萧柏允,逆光下,容貌不甚清晰,唯独金褐色头发镀了落日的光辉,天使一般。
子弹轰然射向落日。
谁也没去看它落在何处,他们在无垠的原野上拥抱,安静缠绵地亲吻。
——他们背后,汹涌宽阔的扎伊尔河以每秒七万一千立方的流速途经赞比亚高原,穿过无垠旷野大地,一如胸腔中曾经滚烫的爱意。
……
——记忆零落,就像碎片。
落日光芒刺眼。回过神,往事与幻觉一线之隔,令人迷惑。
航站楼外,萧柏允就那样看着费辰,他们隔着不远不近的十几米,周遭喧嚣若有似无。
“走了。”朋友启动车子,引擎低吼如猛兽。
“我有时觉得——”萧柏允从逆光的陌生身影上收回视线,车门重重关上,浓烈的火烧云占据了后视镜的视野,“从前我有过一个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