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因崔时音报案之事闹得风起云涌,当事人却一脸悠闲自在的登上青湖旁的高楼,津津有味的看着手中的游记。
惬意之际,却被来人急切上楼声所打扰。
“大夫人!夫人她身体不适,在休憩!”
“让开!”一道气急败坏的呵斥声响起,想来底下的丫鬟是拦不住这位来势汹汹的访客。
在人掀帘进来之前,崔时音眼眸冷淡,将手中的书卷合起。
“二妹妹好兴致,在洛城做下天大的事情,还能在庄子里淡然自若。”蒋氏一进来便觑见崔时音云髻高耸,身着浅绿色的春衫临坐在窗前,白色的披帛随着青湖迎面而来的清风飘逸,恍若神仙中人。
崔时音宛若未闻,极目远眺,仿佛被青湖湖面低飞的沙鸥和远去的白帆占据心神。
良久,还是蒋氏耐不住性子,开口道:“二妹妹,你也是崔家嫁出去的姑娘,就算为着出嫁前的事有怨气,做事之前也得顾念着家里的养育之恩。高家那事,你实在做的莽撞,那种事情本该低调处理,怎能去报案?你可知整个洛城都在看崔家的笑话。”
“低调处理?嫂嫂说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吗?”崔时音嘲讽道。
蒋氏待要反驳,崔时音继续道:“高家和傅家许了大哥什么好处?让嫂嫂能专门从洛城追至庄上来。”
好处自然是给了的,不然蒋氏也不会顶着烈日到乡下的田庄上来。不过暗地里的事情却不好翻到明面上来说。
当崔时音说出这句话时,蒋氏就不可能承认,不然传出去自家丈夫的名声就毁了。
“我全是为了崔家和妹妹的名声着想才不辞辛劳前来好言相劝,二妹妹说出这般话来,让人寒心。”
“寒心?”崔时音望着眼前美景,忽然觉得与不相干的人争辩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便直接了当道:“我既已报案,便不会再做出改变。嫂嫂若是拿了东西受人所托,想必自己也能把东西送回去。”
空着手打道回府,蒋氏自是不肯,“二妹妹非要如此不近人情,只为了自己快活。撤案于你来说不过小事一桩,于崔家和贺兰家而言却是休戚相干的大事。高资元虽是高家旁系子弟,但他娶的是傅家嫡长女,背靠中书令这个岳父,根基深厚,不是好惹的。便是他身后的高家,也不会坐视你毁坏他的名声。何苦为了此事,闹得与两家结仇呢!”
听得此话,崔时音轻笑一声,“既是与崔家贺兰家休戚相干的大事,为何来此处的只有嫂嫂呢?也辛苦嫂嫂了,拉下脸为大哥谋事,不知大哥晓不晓得。”
蒋氏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铁青起来,崔时音见状,愈加笑吟吟道:“想必他是晓得的,却还是躲在后头,让你来了。”
“你哥哥他自有大事去忙。”蒋氏咬牙暗恨,如今自家这小姑子是越来越牙尖嘴利,再也没有未嫁前的温和纯良。
崔时音挑挑眉,不置可否。
蒋氏忍着怒气,待要再言。身边带来的丫鬟却急冲冲进来附在耳边低声几句。
崔时音隐隐听得几句‘石子街’‘杜氏’‘大爷’,又见蒋氏脸色大变,心中了然。
见蒋氏脸色苍白,坐立不安。崔时音善解人意道:“大哥那边想必是有事需要嫂嫂去做主,那我便不留嫂嫂用晌午饭了,以免耽误嫂嫂回程。”
蒋氏此刻恨不得立马回到洛城,无心与崔时音争个长短,闻言恨恨瞪了她一眼,转身带着一帮子仆从,灰溜溜的打道回府。
“奴婢刚刚听得大夫人身边的丫鬟说,大爷在石子街置办了一套院子,养了外室在里头。那外室姓杜,据说是个带着孩子的寡妇。”青鸢在旁轻声细语道。
崔时音方才听到杜氏二字便已了然,碧桃从小也是在崔府长大的,对崔府大大小小的事情不说了如指掌,至少也可说略知一二。闻得此事,脱口而出:“带孩子的杜氏寡妇?夫人!莫不是表小姐?!”
崔时音侧头,伸手敲了敲碧桃的脑袋,“管她是谁,她们不来烦我,且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
青鸢在旁浅笑,碧桃也不恼,跟着一起笑道:“正是,大夫人每次来都没甚好事,该让她忙活一阵时间,省得她老是来打搅夫人。”
崔时音摇头。
蒋氏自小与崔浩定下婚约,本来两家门户相对,是一门好亲事。但天有不测风云,蒋氏父亲早逝,又无子,家中权力移交到她叔父手中。
风水轮流转,叔父家的子女一跃成为府中的主人,叔父一家虽没有苛待她,但地位上的落差让她心中破了个大洞。
与崔家的婚事成了她在蒋府苦熬的慰藉,哪怕她知道未来的丈夫有个相好的表妹。
环境造就了蒋氏的性格,如果说刚开始崔时音在她身上见到的是相同的遭遇造成的敏感性格,后面与之相处愈久,愈发觉得道不同不相为谋。
蒋氏踩高捧低,为人心狭好嫉。凡是见过她低三下四的人,无论善意与否,都会让她怀恨在心。崔时音在她身上吃了个大亏,现在对她只是保持表面上的尊重。
蒋氏不简单,她的丈夫崔时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有那个所谓的好表姐杜音寻,为人看似柔顺,实则暗藏祸心。三人凑在一处,只怕崔府以后是不得安宁了。
想到此处,崔时音心中畅怀不已。
无闲人来打扰,再加之洛城那边传来好消息,高资元已被关押入狱,日后定是逃不脱罪责。
此事还是多亏晋安长公主亲自出来指证。高家这边原本是四处打听援救,但后头不知为何停下动作,像是彻底放弃高资元。
总而言之,崔时音这几日过得甚是舒适。
每日清早一起,呼吸着清新的空气,用完田庄自产大米熬成的浓粥,再吃两枚鸡子,便已饱腹。
菜肴虽不似府中精致繁多,但胜在天然美味。况且崔时音也不是贪口腹之欲的人,田庄中的菜肴反而深得她心。
闲暇之际,她还专门在田庄中寻了几块地,细细的整理出来,种些蔬菜瓜果。
虽然累些苦些,却也让崔时音从劳作中感受了快乐,跟自己打理花卉一样,轻松自由,又有些许成就感。
为此,还特地吩咐田庄管事多备些大米等自家种的东西,连同青湖中的特产青鱼晒成的鱼干,一起送给远在随州的叔父一家和晋安长公主等亲朋好友。
“这几日在湖面上垂钓的人倒是多了许多。”崔时音抱着明显壮实了一圈的喜乐,望向不远处碧绿色湖面上越动的帆影,跃跃欲试道。
“夫人,可是想要去青湖泛舟?”碧荷苦着脸道。
碧荷向来胆大,精力充沛,唯独遇到水就如软脚虾般,站立不起来。见崔时音想到青湖上去泛舟,还未到湖面,胃中便泛起酸水,显见的畏水至极。
崔时音知道她去不得湖面,笑道:“你留在田庄照看好喜乐,我和青鸢到青湖上掉得几尾鱼来,正好让厨房做一顿全鱼宴。”
众人皆笑,其实田庄临近青湖,哪里就缺主子钓的鱼。不过主子来了兴趣,想要到湖面上泛舟放松心情而已。
田庄中早就备好画船,崔时音也换好衣物,带好帷帽,拿出先前与贺兰亭一起垂钓时用的钓竿来,登上船,和青鸢伴着三四个会划船的仆从往湖面中去。
青湖此刻正值青鱼肥美之时,不少有闲情的达官显贵乘着画船在湖中央聚席饮酒。附近靠着打鱼为生的市井小民也划着自家的小舟挂上笑脸,四处兜售自家瓜果小吃。
若是遇到大方的客人,包揽下来,几日的饭钱却是不愁。但也有背运的时候,恰如此刻,一群恶仆在自家主子的驱使下用竹竿去戳打船下兜售瓜果的老翁。
老翁不顾身上的疼痛,拼命划着桨想要离开此地。但小舟在竹竿的干扰下左右摇晃,舟上的瓜果随着水波倾覆入水中。老翁左右护着却徒劳无功,眼泛泪花,满脸哀愁的望向散在碧绿湖面的瓜果。
那群恶仆见到老翁如此失意,大笑着继续将竹竿往小舟上戳,一幅不把小舟戳倒不罢休的模样。
崔时音在不远处见到,心中不忍,吩咐船夫将船划过去,想要制止。
还未靠近,便听见前方传来呵斥声,“一群贱仆恶主也敢在青天白日下残害百姓!不知所谓的东西!”
话毕,崔时音亲眼见得一青色劲装男子,曲臂弯弓,射出的箭直直的朝站立在恶仆中间的主子去。
“大胆!”
“主子!”
那恶主一下子瘫软在地,也不知是死是活。旁边的画船听得动静,连忙靠拢过来。
“李湛!你胆大妄为,竟敢当众杀人!”
崔时音这才知道,这位射箭的男子竟是在常乐楼中遇到的那位无礼之人。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杀人了?”李湛捏着弓箭,似笑非笑道。
质问之人似是没想到他还会当众狡辩,指着乱成一团的画船气急败坏道:“庞兄都已倒地,你有何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