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年新婚》
文/半江夏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翠庭北苑。
春末,院子里木绣球树吐了新芽,成团成簇的白色花球随风摇摆,若有似无的淡雅香气随着“沙沙”的风声从窗户钻入,悄悄飘向二楼宋稚夏的卧室里。
宋稚夏恍惚感觉闭上眼不过才几分钟,手机振动的声音却比闹铃还令人抓狂,“嗡嗡嗡”,像是有一只手拖拽着她,将她扯出梦境。
她微微蹙眉,眯着眼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外面春光明媚,屋内却还是昏暗的,她嫌手机屏幕的光太刺眼,索性不管不顾地划开接听键,用虚得不能再虚弱的一声“喂”来昭示她此刻困倦的状态。
金靓的声音却底气十足。
“姑奶奶,没醒啊?”
“你说呢?”宋稚夏纤细白皙的一只手抬起揉了揉眼,“如果不是你,我大概已经开始骂人了。”
“sorry,昨晚上又熬夜了?剪片子去了?”
“是啊。”宋稚夏叹口气,修长的食指按了按太阳穴,“所以是怎么了?”
“你要不看看热搜?”
“怎么了?我又挨骂了?我新视频还没po上去呢。”
“不是你,是你家那位。”
宋稚夏这才稍微清醒了些,费力地眨了眨眼。
她穿着一件淡樱色真丝睡衣,柔顺的棕色长发随着她起身的动作缓缓收拢,披在她薄薄的一片肩上。困倦没掩盖住她的美貌,只是因为休息不足而显得有些苍白的一张脸,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孱弱。
“你家那位”,这个称呼让宋稚夏有些发怔,几乎是点开微博好几秒后才才缓缓想起来这么一位人物。
微博第一赫然显示着“靳予归深夜与女子夜宿酒店”的词条,旁边带着一个醒目的红色“爆”字。
哦,是靳予归。
宋稚夏一边点开词条,一边嘀咕着:“他回国了?”
“不是,宝宝,你俩不熟到这个程度吗?”
确实挺不熟的。
靳予归是宋稚夏名义上的丈夫,两本红色的结婚证此刻就躺在床右手边床头柜的第二层抽屉里。
她结婚结得有些潦草,从靳予归将结婚协议轻轻推到她面前,到她平静地抬眸轻声说:“可以”,中间不过度过了短暂的一分钟,她甚至连协议都没看完。
那会儿,她刚大学毕业,工作未定,前程未知,甚至还没有决定要做自媒体博主。而26岁的靳予归已经是靳氏集团接班人的最佳人选,在商场上已经小有名气。
她没问过靳予归为什么要跟她结婚,也明白商业联姻很多时候她这个人本身如何并不重要,更重要的是背后倚靠的家族势力。而她对宋家的产业向来不怎么过问。
抛开感情,靳予归是绝佳的结婚对象。
所以她没有理由拒绝。
宋稚夏摸了摸垂在胸前的发梢,轻声“嗯”了声,波澜不惊地说:“看完了,我可以继续睡了吧?”
“不是,”金靓像是气笑了,“姑奶奶,他怎么说也是你老公,虽然你俩只是协议婚姻,但他怎么也该交代一声吧?”
“你说得很对,”宋稚夏又躺回了被窝里,发丝向两边散开的一瞬间,真丝睡衣贴合着她的身体,玲珑的曲线不再被遮挡,她按了按太阳穴,“我也觉得他应该来向我负荆请罪,但是在他砍到荆条之前,我能不能先睡会儿?”
她轻声细气的,毫不掩饰自己的敷衍。
金靓也知道她昨天辛苦,没多说什么,温声说:“好好,那你再休息会儿,我等会儿还有场戏,等你醒了有什么事再跟我联系,我这边也看看能不能打听点儿什么出来。”
“好~”宋稚夏再回答,近乎呢喃,手机搁在枕头上,不多久就又睡了过去。
-
江天路188号靳氏集团总部大厦。
28楼会议室,最靠首的位置,靳予归侧身坐着,他单手支着桌沿,冷白骨感的手略撑着下颌,浅浅暗影浮在他喉结之上,他微垂着头在看手里的报表,侧脸轮廓冷硬。
他身上的墨黑色手工定制西装板正服帖,但整个会议室,却只有他的坐姿最随性松散。
围在会议桌前的是大多是管理高层,而扶手椅上背靠窗,坐在高管们后一排的大多是部门里负责某一块业务的“虾兵蟹将”们。
后排一位齐耳短发的女生凑在身边人耳边轻声说:“靳总好帅啊,就是那种形容不出来的,气质好好。”
另一女生小声回复:“你第一次来开会吧,正常,谁第一次见到靳总都是这反应,等开会了你就知道,帅是靳总最不值得一提的特点。”
“嗯?”
女生还想再问,高管回身皱眉低声提醒:“开会专心点,不要交头接耳,别给我惹麻烦。”
女生这才噤声。
等正式开会,女生终于体会到同事说的“帅只是靳总最不值一提的特点”是什么意思。
台上讲述者切换着ppt,汇报过程中时不时夹杂几声清嗓子,或者“啊”这样的单音节声音,来掩饰自己的紧张或是做个缓冲。台下各人也都面色严肃,或眉头紧锁,或低头不语。
而靳予归,从发丝到脚底,身上每一寸都透着矜贵的气息,坐姿却又分外轻松,好像这场汇报,只有他从容自如。
和其他骨子里多少带点倨傲的上位者不同,靳予归鲜少出声打断人说话,似乎只需要集中三分精神,就能掌握台上人所讲的全部内容。开会的同时,他还能分心去处理手中电脑里的其他事务。
直到汇报完了,他才简短地评价两句,虽简短,但直切要害,底下人纷纷打字记录。
他音量不高不低,声音低沉却清晰,话从不重复说,也不在意席间人的反应,更不会用某种言语上的技巧或眼神上的打量来威慑人。
因为他很清楚,他的存在,即是威慑本身。
所以当有序、安静的会议室像湖面泛起涟漪一般,出现嘈杂的细碎声音时,靳予归很快察觉出不对劲。
徐特助也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靳予归身后,将平板递给了靳予归。
靳予归看着那段称得上是高糊的视频片段。
他和靳思琪一前一后走着,在酒店大门的位置,靳思琪很不熟练也很突兀地崴了一下脚朝靳予归倒,靳予归抬手扶了一把她,任由着靳思琪搀着他慢慢走进了酒店大堂。
而这段高糊视频配上的标题却是“靳予归深夜与女子夜宿酒店”。
靳予归神色淡淡,就连徐特助在旁边盯了半晌也没看出来老板此刻的情绪,只见靳予归抬手抚了抚眉心,低声陈述:“先让公关部按照常规流程处理,搞清楚消息来源,散会以后让靳呈来我办公室。”
“好的。”
就这样,靳予归三两句交代下去,徐特助退出会议室,靳予归再轻轻抬眸,沉声说:“下一项。”
会议室里那种嘈乱的声音顷刻消失,各个敛起心神,无一敢再被八卦花边新闻分去零星半点注意力。
-
挂掉金靓的电话,宋稚夏的觉也睡得不太安稳。
她断断续续做梦,梦中的剧情有的像回忆般清晰真切,有的又像幻想般虚无荒诞。
这虚虚实实间,宋稚夏反复醒来,有时甚至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有时感觉自己睡了许久,惊醒来一看时间不过过了5分钟。有的梦境很短但很沉,拖拽着她,不过春日,她却依稀感觉到自己背后沁出一层薄汗。
就这样,她越睡越不清醒,中间还接了两通电话。
一通是来自母亲苏文澜,一通来自奶奶,都是来问她靳予归的事。
她本来就睡得有些迷糊,再被电话吵醒简直痛苦加倍。
但她的视频以制作画面为主要内容,她出现在视频中也通常是以剪影和背影的形式,因此家里人都暂且不清楚她是自媒体博主,更不会知道她现在已经是拥有百万粉丝量级的头部博主。
她也就不能以自己熬夜为理由,理直气壮地拒接长辈的电话,尤其是奶奶。
但她也不清楚事情经过,更不知道那条绯闻视频里的女主角是谁,只能打马虎眼应付过去。
这样一来,她这觉睡得稀碎,心情也跌入谷底。
她朦胧中做了一个梦,梦见靳予归将结婚协议推到她面前,她刚准备签字,场景瞬时变幻,靳予归搂着与她身形相似但面容模糊的女子,朝她轻蔑一笑。
她想说话,却无论如何发不出声音。
紧接着,她的电话铃声响起,她接起电话。
“就你也配当靳夫人?”
她说不出话,电话铃声又响。
“你不知道吗?你老公喜欢上别人啦。”
关你p事。
宋稚夏还是发不出声音。
“等着离婚吧你。”
“哈哈哈又得被赶回宋家啦。”
“真可怜,结婚没见着人,马上又要离婚了。”
……
梦境里的电话越来越密集,话语也越来越刺耳难听。
更令人绝望的是,宋稚夏始终发不出声音,任由那些恼人莫名的嘲笑声将她淹没。
直到她再次听见很长很长一段电话铃声。
她再次耐心地按下接听键。
“你看到网上的视频了吗?”
宋稚夏:“你有完没完?靳予归就算是在外面养10个老婆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在乎。”
等等,好像有点不对劲。
这次她终于可以发出声音了,且那声音很真切,直到她感受到她可以控制自己的躯体。
睁开眼,还能看见熟悉的天花板。
电话里男人轻轻一哂,沉声说:“看来是我多虑了。”
宋稚夏耳边像是响起一声悠长厚沉的钟声,她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看着手里的手机,才终于意识到最后那声询问不是梦境。
而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的“靳予归”的名字,是那么清晰又刺眼。
宋稚夏:“……”
“还在听吗?”靳予归问她。
“在的。”
宋稚夏的脸烧得通红,用手去贴自己的额头,声音也弱了许多。
靳予归沉声说:“本来只是想着跟你说一声,视频里是靳思琪,你见过的,我伯父的女儿。”
“但既然我有10个老婆你也不介意——”靳予归慢条斯理的,低沉的声音里似乎还能捕捉到一丝戏谑的意味。
“想必这也不会成为你的烦恼。”
宋稚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