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初一?闻初一!”
呼唤没有回应,边囿站在林间,终于忍不住撂挑子。
“我走不动了!”
“闻初一你最好自己给我出来。”
“人呢?!!不会真走了吧?”
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边囿没有注意到,斜后方的一棵大树后面,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正垂涎地注视着他。
……
雾气散了,可森林里的光线本就黯淡,宛如老人枯瘦手指的黑色树枝遮天蔽日,雾气散去后,能够见到霜雪沉甸甸压在枝头。
簌簌两朵雪团落地,吓了边囿一个激灵,总觉得静悄悄的森林骤然变得阴森诡谲。
未知的恐惧笼罩在边囿心头,他的喊声一声比一声低,到了最后几乎成了带着颤音的呢喃。
“有人吗?别留我一个人……”
边囿无助地站在原地回望,身后走过的路无一活物,只有一地张牙舞爪的树木影子,以及一长串留在雪上的脚印。
边囿这时才恍然惊觉,雪地上竟然只有他一个人的脚印。
之前见到的黑影,难道不是闻初一?
边囿被一股熟悉又莫名的惊惧袭击,害怕得打了个哆嗦。
好黑啊。
太黑了。
冬天的树林,有这么黑吗?
四周黑黢黢的,边囿的黑暗恐惧症发作,蹲下身,没出息地把自己缩成一团,试图利用手提箱挡住自己的身体,仿佛这样能给予他一点儿安全感。
“闻初一你要是现在出现,我以后保证不找茬了,你出来好不好?”
带着哽咽的呢喃只有边囿自己能听见,自然也不可能得到回应。
呼啸的寒风穿过树林,寒风带动干枯的树枝,掠起边囿额前的发丝,他有一种小动物面临危险时的天然直觉,总觉得身后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他。
边囿如芒在背,可当他回过头,又空无一物。
边囿咬住下唇,内心几番挣扎。
是留在原地等待黑暗吞噬。
还是,向前跑?奔向一个未知的结局?
身后传来隐隐约约的声响,边囿倒吸一口气,把行李箱挡在眼前,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
除了树丛,没有别的东西。
边囿一口气没松完,右肩忽然被戳了戳。
边囿还以为是闻初一良心发现回来接他了,喜出望外回头,冷不丁对上一张凶恶的熊脸!
“啊!”
边囿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登时跌坐在雪地里。
一头黑熊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边,而他竟然毫无所觉!
而且,这头黑熊还像人类那样使坏,故意戳他肩膀,让边囿误以为身后是人。
“吼!”
黑熊长开嘴,腥臭难当的气味瞬时侵入边囿鼻腔。
虽然不合时宜,但边囿确实被臭得反胃,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边囿咬牙拎起手提箱砸向黑熊,谁料黑熊竟以一种完全不符合它壮硕身躯的速度躲开这一击,扭过头,得意洋洋地冲边囿扭腰。
边囿:“……”
黑熊戏弄完毕,四肢着地,做出捕猎的姿势。
边囿登时吓坏了,转身就跑。
他才不要被熊吃掉!
……
“簌簌、簌簌。”
黑熊在树丛间穿行,又粗又短的四肢陷入雪地又拔|出,速度竟然丝毫不慢。
别看边囿两条腿修长笔直、骨肉匀停,看起来很能跑,实际却是个跑100米都能喘半天的战五渣。
边囿以为自己跑了这么久应该和黑熊拉开了距离,可是当他一转头,黑熊就跑在身边,还扭头冲边囿露出个嘲讽的歪嘴笑。
边囿:“……”
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被一只熊给被鄙视了。
黑熊后肢蹬地,从旁扑来,这预示着游戏结束,黑熊已经没有耐心再和“食物”玩游戏。
边囿一时不察,被扑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到尖锐的石子,痛得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
而当黑熊的口水落到头上,边囿觉得自己还不如直接晕过去。
晕过去,起码就不会面对如此可怕的生物。
边囿颤颤巍巍转过头,浑身覆盖着粗糙鬃毛的黑熊左前掌紧紧按着他的后背,硕大的头颅与边囿的脸凑得极近,漆黑的兽瞳盯着边囿的眼睛,兽瞳深处闪过一丝妖异的绿光,裂开嘴,腥臭的口水落到边囿脸上。
那是腐烂的气息,也是死亡的气息。
更让人绝望的是,一旁的树下,另一头黑熊人立而起,高度逼近三米,如同一堵高高的肉墙。
扑倒边囿的这头黑熊明显比树下那只体型要小。
边囿期望这两只熊会因为他这个“食物”大打出手,这样他就有逃跑的机会。
现在已是隆冬,熊这个时候出来捕猎,可能是食物储备不够。
当然,也有最坏的一种情况。
那就是母熊在教小熊捕猎。
黑熊扭头对树下那只叫了两声,后者也以叫声回应,声音竟有几分温柔。
边囿脸色刷地发白。
最坏的情形出现了。
如果把陆螽斯的追赶比作一次戏耍、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那边囿还能努力寻找生路,可是眼前这头大黑熊不一样,边囿在这头畜生的眼中见到了它对食物的渴望,那是一种原始的渴望,黑熊那颗被食欲支配的大脑不会允许边囿逃掉。
他是它的猎物,是它早就看准了的食物。
面对熊的袭击,装死没有用。
因为熊会把装死的人蹂躏得奄奄一息之后再吃掉。
而盯着熊的眼睛,则会被视作挑衅。
对于熊这种残暴的生物,一丝侥幸都不能有。
它是真的会扑上来把他撕碎的!
这是边囿十八年短暂的人生中第一次直面死亡的威胁。
他吓得浑身瘫软、手脚僵硬,一动不能动。
边囿绝望地闭上眼。
……要死了吗?
预料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反倒是身畔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身上的束缚竟然消失了。
边囿睁开眼,黑熊的身体倒在一边。
正前方的枯树上,一脸冷漠的闻初一正在给手|弩换新的弩箭,自上而下瞥来一眼,恍若死神。
黑熊的死亡激怒了母熊,它几乎是瞬间就锁定了闻初一的位置,粗壮的身躯却有着难以言说的灵巧迅猛,躲过了箭雨,窜到闻初一所在的树下,前肢抱着树干摇晃。
那需要三人合抱的大树竟然在母熊的动作下开始了剧烈抖动,枝头堆积的雪哗啦啦落了一地。
闻初一根本无法保持平衡,更别说继续换弩箭了。
“啧。”闻初一翻身灵巧地跃到另一棵树上,母熊故技重施,逼得闻初一不得不在树上腾挪闪移。
边囿从地上爬起来,他的心还跳得很快,砰砰、砰砰的,震得他耳膜发麻。
尽管像这样从死神手上捡回一条命的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但每一次都糟糕至极。
前方,闻初一还在和母熊斗智斗勇。
边囿伸着脖子观战,心想:闻初一为什么不用刀?
边囿亲眼见过闻初一用刀时的风采,刀法凌厉,无人能及,连陆螽斯那样的怪物都无法招架。
随即转念一想:闻初一不用刀,要么是用不了,要么是用不上,毕竟每个道具都有冷却cd。
前方战况愈发胶着,看得边囿不自觉握紧了拳头,所有注意力都在闻初一身上。
“轰——”
在母熊坚持不懈的摇晃下,枯树应声而倒。
边囿的心提了起来。
他也想要做点什么……
而不是在每次危机来临时,只能躲在闻初一身后。
余光扫到地上死亡的黑熊,边囿灵光一闪,忽然高声喊道:
“臭黑熊!”
不远处的一人一熊都被边囿的声音吸引。
闻初一眯了眯眼睛,他猜不透边小少爷这是搞哪出。
紧接着,闻初一就看到边囿将二十公斤重的手提箱高高举起,狠狠砸向脚边黑熊的脑袋。
瞬间,鲜血迸溅,黑熊的脑袋变成一滩烂泥,猩红的血溅上小少爷毛绒绒的白色棉袄,就连雪白的小脸都染上了几滴火灼般的红。
“臭熊,让你把口水弄我脸上!”
这一举动毫无意外地激怒了母熊,它放弃难以捕捉的闻初一,转而朝边囿全速奔来。
边囿站在原地。
不是不想跑,而是他刚刚蹲太久,腿抽筋了,根本跑不了。
眼看母熊越来越近,边囿闭上眼大叫一声:“闻初一还不动手你是要死吗!?”
“嗖——”
弩箭破空而来,自上而下,直接贯穿了母熊的脑袋。
因为奔跑的惯性,母熊继续往前踏了两步才顿住,高山般的身躯往前栽倒,把边囿面前的雪地压出一个深坑。
危机解除。
边囿长长舒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到雪地上。
远处,闻初一从树上跃下,朝他走来,一贯冷漠的脸上是边囿看不懂的神情,“你其实不需要以自己作饵,我一个人能弄死它。”
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
果然一开口就要气死人。
边囿没好气道:“我不想欠你人情。”
闻初一神色更加古怪:“如果我没算错的话,这一次,依然是我帮你。”
边囿:“……”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怎么能这么气人?
闻初一收好手|弩,“走了。”
转身之时,衣角被人拉住。
闻初一回头,原本白绒绒的小少爷变成了灰扑扑的小少爷,落魄中带着几分可爱。
小少爷别过脸没看他,却把通红的耳朵暴露在他面前。
“我腿抽筋了,走不动。”
“哦。”
“刚刚跑太久了。”
“哦。”
闻初一耐心反问:“所以呢?”
问完,闻初一发现这下不仅是耳朵,小少爷粉白的脸颊也迅速变红,滚烫滴血,贝齿轻轻咬住娇嫩的下唇,转过头,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命令道:
“你背我。”
十八岁的少年人,脸庞稚气未脱,海洋一样的眼睛澄明干净,因为不好意思,盈着一片温软的光,就那么直勾勾地望着闻初一,还带着一股颐气指使的娇气,竟不让人觉得厌烦。
闻初一撇开边囿的手,转身就走,撂下冷冷的两个字。
“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