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软的性子向来冷淡,刚捡回来时甚至是一副要死不活,全无生气的样子。
也是阮文耀本事,居然把她惹得生气了。
自己惹生气的媳妇儿,只得自己哄。
阮文耀躲在自己屋门后面偷偷往里看了一眼,阿软正坐在床头摸着脖子上挂着的长命锁。
女孩儿正想着,为何第一次叫爹,给的礼物是长命锁。这不像是送给儿媳妇的,倒像是给女儿的礼物。
“吱”一声,房门开了。
阮文耀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
阿软顿时一阵火气往脑袋里顶,刚才在想什么全忘记了。
“阿软,洗脚。”他把热水放到阿软床边,立即老实地跑回自己那张床,又从兜里掏出一个热乎乎的鸟蛋剥了壳,乖巧地在眼睛上滚啊滚。
阿软瞧他那样子又可怜又可气,一时不想理他,看了一眼盆里的热水,她除了鞋袜轻轻地把脚泡到水里。
阮文耀正乖巧揉着眼睛,只是脑袋不知几时就偏了过去,一双还肿着的眼睛直直盯着媳妇儿的脚。
阿软的脚好白啊。
他偷偷地又多看了几眼,怎么那么白,好像刚剥了壳的鸟蛋。
这能把自己看饿了,也没谁了。
屋子里静得只听得到窗外虫呜,油灯灯火昏暗常人在这样的灯下看不清什么。
阿软哪里知道,他肿着一张脸还有这些心思,她只当他是憨憨性子,对他的防备已经少了许多。
“可以吃了吗?”阮文耀小声问着,“已经不烫了。”
阿软摸着脖子上挂着的长命锁,抬头直直盯着他。
阮文耀本是小心试探,不敢再惹她生气 ,可突然被盯着了,让他吓了一跳。
他有些手忙脚乱地拿着蛋往前递了一下,“真的不烫,都凉了。”
阿软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着,眼波流转间轻声问道:“你不疼吗?”
“不,不,疼啊。”阮文耀心里有些紧张,没来由地他都不敢对上阿软的眼睛。
“疼,还是不疼。”阿软平淡问着,脸上也无甚表情,可阮文耀听在耳朵里,总觉着她声音里有些笑意似的。
“疼。”他如实回着。
阿软一时不知怎样说他好,常人挨了打总该知教训,下次躲着些,可他那冥顽不灵的样子,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她心里想着,却不知要对他说什么,又以什么样的立场去说。
“练功是这样的。”阮文耀小声说着,“躲得多了,在林子里遇上危险也能反应过来。”
阿软没想到他挨打是这样一层原因,她原来瞧着宅子里的护院练功要三九三伏的不断摔打,确实辛苦受罪,可想想又不对,难道不是因为他手欠锯了柜子腿。
她眼神里显然是不信的,阮文耀眼神好,看得明白,小声解释说道:“爹隔一断时间就要找借口打我,我都习惯了。他那柜子腿早断了。假装撑着放那儿,还不如垫块石头稳当。”
阿软显然是不信,冷淡瞧着他,一副我听你编的样子。
瞧她这眼神,阮文耀心里更委屈了,“我当着他的面做的梳子,他能不知道我用的什么,木头颜色都不一样。”
阿软想了想,这才信了,只是很快她想明白另一个问题,所以和你爹皮是假,和我皮是真的欠是吗。
隔天一早,阮老三一早醒来显然很高兴,平日里都见不到他的人,天才亮了一会儿看到两孩子起床就正在院子里洗漱忙碌,他背着手笑眯眯地在院子里转悠。
不时看鸡崽似的看着两个娃,自家这两娃越长越好了,原来都有些干瘪的模样,如今气色都红润起来。
特别是阿软这个女娃娃,她乖巧懂事,可是比另外一个强多了。
就是瘦了些,今天穿着新做的衣服,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女娃娃就该这样嘛。
“爹,你笑什么?”阮文耀看着老父亲,问得一脸天真。
阮老三的脸立马板了起来,背着手就出了院门。
阮文耀疑惑眨了眨眼,不明白亲爹一早是犯了什么病,而且刚刚他笑得好恐怖,要不是他们有山主庇佑,都要怀疑他爹沾染了什么脏东西。
他想着用帕子抹了把脸,被媳妇儿瞪了一眼,这才老实打了盆水又仔细重新洗一遍。
他捧着水洗着,看到盆子里自己的倒影,高兴地喊道:“阿软,我脸不肿了。”
他说着,一张脸怼到阿软面前,直把正漱口的阿软吓得差点一口水全喷他脸上。
瞧出吓得她了,阮文耀又退远了些,咧着一口白牙对她笑得灿烂。
看到他那得意不记打的模样,阿软没忍住,伸出手指头在他还微肿的眼角上按了一下。
“嘶,疼!”阮文耀捂着眼睛跳远了,他装模作样喊得响,一会儿又傻笑起来,“嘿嘿,骗你的,不疼了耶,阿软真棒,怎么什么都知道。还好听你的用蛋滚过了,不然又要肿好多天。”
阿软没听他聒噪,她藏在袖里的手偷偷轻捻着指尖,刚才的碰触虽未觉得不适,但是心里总觉着有些突兀的奇怪感。
她向来不喜欢与人碰触,刚刚定是因为那人太欠了。
“阿软,咱们早上吃什么好呢?”阮文耀翻找着厨房,说话间显是已经把亲爹忘记了。
这让拿着一大把野菜进来的阮老三很是没眼看他。
“烫几个饼,我去镇子上一趟。”阮老三已经不想理这个狗崽子,把野菜丢在盆里转身收拾东西去了。
“咦,爹你一大早怎么去摘野菜了?”阮文耀完全没注意到亲爹的情绪,嫌弃看着一盆子野草一般的野菜。
野菜上还有水,他抓起甩了甩水发现菜都被清洗过了。
阮文耀疑惑说道:“诶,这是鸡心菜啊,阿软,这不是你喜欢吃的吗?爹一大早特地去给你摘的呀。”
阿软看了一眼菜,目光又重新回到阮文耀身上。
这人好像没看出他爹的情绪,她自小长在宅子里,凭着求生的本能学会了察言观色。对作为一家之主的父亲她向来有些战战兢兢。
她想了想,还是小声提醒了一句,“你爹,生气了。”
“生气了吗?”阮文耀后知后觉想了一下,“没有吧,他就是看我不顺眼,没事的。”
都知道看你不顺眼了,还没事?阿软心里有点不理解,父亲在家中地位向来是家中的权力中心,她习惯性的小心应对。若是原来的她,要惹得父亲不喜,大半会感觉天要塌了。
或许普通人家不会这般严厉吧。
许是看出她的紧张,阮文耀笑着安慰她,“没事,我爹脾气没那么大。”
阮老三这会儿正在房里收捡着药材,自从前些天那场雨之后外面的情况渐渐好了起来,地里渐渐转绿,大家心思松下来,除了吃食,药材的生意也好了起来。
阮老三这回就是要带着自家囤的草药,拿到镇上去卖。
等他忙完提着东西出来时,两个孩子正乖巧等在院子里,饭菜好好的摆在桌子上。
阿软谨慎没敢乱说话。
阮文耀却是一副大咧咧的样子说道:“爹,阿软做了鸡心菜鸟蛋饼,我用油纸包好了你带着路上吃,水袋里都换了干净水,阿软说可以做些肉干,以后出门给我们当干粮更顶饱。”
阮老三板着脸坐下吃饭,“等我回来,再一起上山抓些兔子,你别乱跑,照顾好你媳妇儿。”
“好嘞。”阮文耀说着,偷偷给媳妇儿打眼色,你看吧,我就说爹他没生气。
两孩子这才坐下一起吃饭。
阮老三喝着粥问道:“咳,要不要买什么?”
他这话不像是只对阮文耀说。
阿软低头,没有接话。
阮文耀想了一圈,赶紧说道:“爹,给阿软买鞋。”在他那脑袋里,这一项是最重要的。
“……”阮老三有些尴尬地看了阿软一眼,鞋子要怎么买,他哪里好问小女娃子脚多大。
阮文耀拿了一根筷子,张开自己手掌用手指比了一下,折断了一截递给父亲,“阿软的脚差不多这么长,别买错了。”
他说完,另两人愣住了。
阿软耳垂微红,心想这野人怎么知道她脚多大?
阮老三更是直接问了出来,“你怎么知道的?”
他想也不想,回道:“我看到的呀。”
阮老三瞧着他那一脸天真的傻模样,忍不住说道:“你盯着人家姑娘的脚看什么?”
“我,我……”阮文耀被他说得急了,回道,“我,我自己媳妇儿,我不能看吗?”
他说完,整个脸红成了猴子屁股,“她鞋子不合脚,走得慢……”
阮文耀绞尽脑汁地要说什么,阮老三瞧着那女娃不自在,忙收回了怀疑的目光,拿筷子敲了一下狗儿子的脑袋,“好好的筷子让你折了。”
阮文耀想躲没躲过,脑袋上怕是又要起包,他委屈说道:“一会儿我去削一副筷子,用久了长霉。”
两人这么一打岔,话题又扯远了。
阮文耀揉着头,脸上热气未散。他偷偷看了媳妇儿一眼,心里想着,媳妇儿不会生气吧。
阿软低头慢慢吃的饭,表情平静得看不出心思。
她在想什么呢?
谁又知道,阮老三都觉得这女娃儿心思深了些,不过也不是什么坏人,一个苦命孩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