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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销售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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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雨第一次比较确定找到了原木,是在鹿城咖啡工作的第三个星期。

那段时间,她正为怎样合理地避开齐岳发愁。杨主任找她谈话后不久,二分厂从国外引进了一台自动弯管生产线,厂家派了几名工程师过来安装。齐岳仗着英语优势,主动请缨下厂协助调试并充当翻译,加上工艺处正好有个研发项目也在这边,一事不烦二主,齐岳就这样名正言顺地天天往车间跑,和焊工班的人混在一起,称兄道弟。

星雨也不好一见他就走,显得有些刻意。齐岳过来搭话,她也不能不理,否则太过矫情。实际上,只要星雨还在这里上班,就不大可能避开工艺处的人,这是工作性质决定的。思来想去,也只能以平常心待之。

渐渐地,她发现齐岳是她打交道的工程师中最有“工人味儿”的一个,没有半点知识分子的清高,喝酒、打牌、麻将、桌球样样玩得开,还加入了车间的足球队,经常打联赛。

有一次,星雨和几个工友坐在车间里吃午饭,不知怎么就聊到了澳大利亚,齐岳于是说:“这么热的天,要是能去澳大利亚就好了,那里正好是冬天。”

坐在他身边的是一个叫李辉的油漆工,好奇问道:“咱们这是夏天,怎么到了澳大利亚就成冬天了,你是不是弄错了?”

星雨正在吃卤鸡蛋,差点噎住。这位居然不知道地球是圆的么?她看了一眼齐岳,琢磨着他会从哪个知识点讲起,地球自转与公转?南北回归线?黄赤交角?

没想到齐岳哈哈一笑,摆了摆手:“嗨,这有啥,天下怪事多了去了,没准哪天太阳还从西边升起呢。”

李辉忙说:“西边升起?那可不行,太阳还得从东边升起吧?不然可就乱套了。”

星雨以为大家会就这个问题继续讨论,直到弄清楚为止,没想到话题已经跳到了青年街最近新开了一家KTV,大家相约着一起去K歌。

吃完午饭,星雨在过道上遇到齐岳,忍不住问道:“李辉问起南北半球季节相反,刚才你为什么不解释清楚?”

齐岳挤眼一笑:“他要是想知道,上网一查就知道了,何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他难堪?再说他工作勤勤恳恳、挣钱足够养家,地球是不是圆的根本不重要。”

“谁说的?”星雨眉眼一扬,“普及一下天体物理还是有必要的吧,多有趣的一门学科呀。”

“没必要。你要是真喜欢天体物理,我可以推荐一本科幻小说给你。故事虽然有点异想天开,科技的部分相当硬核。像我这种挑剔的读者都找不出什么大的漏洞。”

“哦?”

“是本网络小说,我一直在追,”齐岳掏出手机,点开一个网页,“你看——”

星雨愣了一下,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页面,正是原木的《紫星一族》。

“你看网络小说吗?”齐岳问道。

“偶尔看看,”星雨舔了舔嘴唇。“看得不多。”

那一瞬间,一个念头闪过:齐岳会不会就是原木?但她很快否定了。

应该不是,不可能这么巧。而且齐岳不怎么喜欢咖啡,更爱可乐和啤酒。

“那天你提到米兰·昆德拉,我就知道你趣味不低,看小说都奔着诺奖作者去买。”

“你知道米兰·昆德拉,说明你的趣味也不低啊。”

“嗐,”他笑,“他是我前女友最喜欢的作家,我还买过一本《生命不可承受之轻》送给她过生日呢。我自己的趣味比较通俗,看书纯粹是为了图消遣。这《紫星一族》还是彭劲推给我的,一看就放不下来了。”

坦率地说,星雨不觉得原木的写作水平比自己高到哪里,但也不得不佩服他的“黄金三章”。每次开新稿,原木都会把大量的精力放在如何写好开头上,读者只要看了头三章,都会觉得很难舍弃。

星雨溜了一眼页面上的记录,又是一惊:“哟,还打赏了?”

“那可不。别看这些写手在网上呼风唤雨,日子未必好过。尤其是全职的,连最基本的五险一金都没有。上个月不是还猝死了一位,才27岁,都上热搜了!”齐岳摸了摸脑勺,“我嘛,每次给个几块、几十块,算是鼓励,要是哪章让我看得特别舒爽了,也会给个一百、两百的,积少成多,至少保证他能活着把故事写完啊……”

“这网站我也有看,”星雨眨了眨眼,“我比较喜欢武侠。”

“哈!武侠?”齐岳喜上眉梢,“武侠我也喜欢的,只要榜单上有的,基本上都会去翻一下,你在追哪本?”

“《关河冷剑》。”

“那本啊,”齐岳摇了摇头,“看过两章,弃了。”

“……”

此时的星雨在众神网上“小神”的地位已然稳固,不仅拥有几个读者群,还有一个小规模的书迷会,会长名叫“白象”,不知是男是女,星雨从未与他(她)有过私聊。原木那边,书迷会则大得多,还有自己的官网和官微,会长“瑟瑟”是他的头号粉丝。每当原木首发新文,网站的编辑会联合官微共同举办宣传活动,原木作为东道主会提供一些奖品,所以与瑟瑟有线上的交流,知道她是个女生。

作为一个在网上写作超过五年的作者,星雨见过各式各样的评论,也当然遇到过一些让她委屈、难受、气到吐血的批评,但她不会争辩,更不会加入骂战,最多只是自我消化。

福楼拜曾经说,小说家应该像上帝那样,创造而不议论——星雨深以为然。

《关河冷剑》是星雨的第三部小说,自认为情节丰富、技法成熟、在众神网上的点击、评价都不错,可以说是拿到了写作以来最好的数据。没想到被齐岳“两章弃”,她的心里不禁涌起了一股酸味。

“为什么呀?”她问。

“文风阴暗。”

“……”

“作者心里绝对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 * *

下班后来到咖啡店,星雨一直精神恍惚,不断反思自己的文风怎么就“阴暗”了,心里怎么就“有病”了,《关河冷剑》究竟是哪里惹到齐岳了?齐岳不是喜欢《紫星一族》么,《紫星一族》的作者大大对《关河冷剑》也是赞不绝口的呢。这么一想,星雨庆幸自己没有答应做齐岳的女朋友,对他的文学品味又多了一层鄙视。

天气难得凉快,店门外的凉亭上摆了几张散桌和一圈藤椅。

茶歇时分,星雨买了一个牛角包当晚饭,就坐在藤椅上吃了起来。旁边座位上有个男人正在抽烟,手里拿着一本书。见她坐下,问道:“您介意我抽烟吗?介意的话我可以掐掉。”

“不介意。”

明亮的桌灯上有几只飞蛾,翅膀扑腾的声音有些刺耳。她一眼认出抽烟者就是那位买过咸味甜甜圈的“宋承宪”。这次他穿着一套灰色的西装,纯白的衬衫上系着条纹领带,烫得没有一丝褶印。洛南路除了大学还有很多科技公司和银行,但没什么人穿西装,特别是夏季。

他看上去三十七八、或者四十出头,身量修长,比例匀称,举手投足有股干练精致的商务范儿。男人二十,你会期待他英俊欢快、活力四射,到了中年,他就是男人最好的样子:从容内敛、冷静自持,生活已经被他安排妥当,岁月筛去了无知与轻狂,眼角的微皱和些许的抬头纹反而加深了他的魅力。

尽管如此,对于21岁的星雨,他也是个老男人。她完全没料到原木会在这个年龄段,但这正好解释了当初的他为什么可以花那么多钱请人代笔,且不止一次。也解释了他的小说为什么会有那么扎实的知识储备和丰富的人物关系——没有一定的社会经验是做不到的。

“宋承宪”笑了笑,将书一合,把烟掐掉了。她注意到他的手上没有戒指,一个穿西装的人娶了妻,应该是会戴婚戒的吧。

“您在看什么书?”她主动问道。

“历史书。”他一面说一面把书的正面翻了过来:《普通人:101后备警察营以及波兰的最终解决方案》。

她的呼吸停顿了一下,抬起头来看他,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目色清冷,大概是觉得这个想搭话的女孩有点莫名其妙吧。说罢将脸看向一边,继续吸烟。

“好看吗?”她又问。

“还不错。”他点了点烟灰,目光终于回到了她的身上,“一个朋友推荐的。”

星雨向原木介绍这本书时,还没有中文译本。过了几年,中文译本出版了,为了第一时间买到,她连跑了几家书店。书是她擅长的话题,但她不想暴露自己。再说,他看上去也没什么心情聊天。她于是安静地吃着牛角包。

新鲜的牛角包十分松脆,一边吃一边掉渣,她很尴尬,用纸巾接着,又不敢张大口,怕吃相不雅,几乎每吃一口都要偷偷地瞄他一眼。但他没有注意到这些,也没有继续看书,只是茫然地看着夜空。

当星雨的心理活动差不多够写五页纸的时候,“宋承宪”终于转过头向她问道:“您的口音很特别,您不是江州人吧?”

“不是。”她可不想谈起家乡,“您经常来这里?”

“嗯哼。有时候早上、有时候晚上——晚上比较多。”

“有印象。——您喜欢咸味的甜甜圈。”

“啊哈。”他笑了,“可惜今天卖光了,没吃上。”

一边说一边遗憾地舔了舔嘴唇,她被他顽皮的样子逗笑了。

“我会提醒经理多进些货。”

“真的?”

“当然。”

“那就拜托了。”

她喜欢他的亲切、他的随和、喜欢他对一个比自己小二十岁的女生用敬语。

问他从事什么行业,他说是医药公司的销售,办公室就在这条街上,公寓也在附近,业余时间想提高自己,在商学院选修了两门课。

她发现跟他说话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思路,一直被他东扯西拉地拽着跑,她正好也想多了解一些,就安安心心地当着听众。尽管岁数与想象不符,但原木也是这样话唠。在一起的时候都是他主动讲话,往往说三句她才答一句。“啊哈”二字更是他的口头禅。

夜色模糊了一切,而她心中的影子却慢慢清晰、渐渐重合、世界也跟着柔软起来。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不觉,茶歇时间已过,陶然跑出来叫她,她只好悻悻地离开了。

自始自终他都没有问过她的名字,她也不好意思提起。

回到店里,星雨发现陶然找她并不是因为过了茶歇,而是有顾客投诉。

蓟千城坐在吧台边,依旧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潘星雨,这位阿姨说,昨天晚上你给了她两块变质的蛋糕?”

她愣愣地“哦”了一声,因为满脑子都装着原木,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潘大海?”他换了一种叫法。

自从星雨要求蓟千城像尊重“大海”那样尊重自己后,他就给她起了个外号叫“潘大海”。每日见她都会阴阳怪气地招呼:“大海来了?”“大海把货点一下吧。”“大海能顶个班么?”或者干脆唱上了:“大海啊大海,是我生长的地方。海风吹、海浪涌、随我漂流四方……”每当这时,星雨也只能两眼看天,她不喜欢被戏弄,更讨厌起绰号。考虑到“大海”这个词倒也没什么贬义,蓟千城又是老板,暂且放过。

“城哥,事情是这样的——”

常温下的奶油蛋糕最多能保存八个小时,夏季的时间就更短了。

每天晚上,星雨都要按照规定把过了保质期的甜点拿出来扔掉。昨天雨大生意差,扔掉的点心有两大盘。星雨知道它们未必是坏的,一边扔一边心疼。就在这个过程中,一位路过的阿姨看见了,一叠声地埋怨她糟践东西。星雨解释说蛋糕里有奶油,已经过期了,没等她反应过来,阿姨从盘子里拿了一个塞进嘴里,笑道:“哪里坏啦?姑娘,好吃着呢!快别扔了,都给我吧!”星雨说这可不行,店里规矩大,出了事可担待不起,一面说一面继续往垃圾桶倒,阿姨眼疾手快,抢走两块大的,一阵风地跑了。

现在她在店里大吵大闹,说孙子吃了蛋糕上吐下泄,正在医院里吊水呢,让鹿城咖啡赔偿损失。

“阿姨——”星雨连忙将她拉到一边,小声说道,“这蛋糕是您自己要拿的呀,我也警告过您,奶油已经过期了,是要倒掉的。您孙子病了,跟咱们店没关系呀。”

“怎么没关系?关系可大了!”阿姨的嗓门直震得她耳膜发麻,“是,我是可惜粮食,可这蛋糕的问题肯定不是奶油。当时我亲口尝过,没有变味才拿走的。能让我孙子病成那样的,一定是有毒!老板,你要是不好好解决这事我可不依,我会去工商局投诉!上新闻爆光!让全江州的人都知道你们这里卖变质商品!”

眼看着几位已经在排队的顾客听了这话扭头就走,星雨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阿姨,阿姨——有话好好说,咱们好商量……”

“我才不跟你商量呢,你又做不了主,叫你们老板过来跟我说。”

“老板正忙着呢。”星雨有点心虚,怕丢工作,“您看这样行不,您想要多少赔偿,先说个数?如果我能支付的话,我个人赔给您?”

“行啊,谁赔都行,你先打个五千吧。”

星雨的声音都哆嗦了:“五……五千?”

她想说,能不能少一点儿,还没张口,阿姨已经不理她了,快步向蓟千城走去:“老板,她已经承认了,就是她的错,她愿意赔偿——”

“承认什么了?我可没听见。”蓟千城嘴角一弯,穆穆闲闲地说,“阿姨,我这有两个解决方案,您看哪个更好:方案一,出于人道主义关怀,送您五十块代金券,欢迎您任何时间过来消费。”

“五十块?”阿姨重重地嗤了一声,“太搞笑了!五十块就想打发我?当我是叫花子啊!”

“您要是嫌少,还有方案二。我查了监控,您其实不算是我们店的顾客,因为您没有出钱购买过这两块蛋糕,它们也不是赠品。我们的店员向您做了充分的解释、不同意您拿走蛋糕,是您自己直接下手抢走的。往轻了说,这是占便宜;往重了说,这是抢劫。”一面说一面把手机里的监控画面递到她面前,“您要曝光就曝吧,监控是高清的,贴出去被熟人认出来多不好?您家媳妇知道了,也会埋怨您的——”

听到这里,阿姨的斗志已经跑到爪哇去了。她瞪着眼珠想了一下,一跺脚说:“行吧,代金券。”

老阿姨前脚走,蓟千城后脚就把她教训了一顿:“店里明明有垃圾桶,为什么一定要去门外倒?”

“店、店里的垃圾满了。”

“事发之后,为什么没有报告夜班经理?”

“太忙,忘、忘了。”

“潘星雨,我发现你有一个问题。”

“哦?”

“你在别人面前说话都很正常,怎么一跟我说话就结巴了?”

“我、我怕老板。”

“没看出来。”他夹枪带棒地又说,“还有,茶歇过了也不回来上班,跟客人聊天还聊上瘾了?”

“就、随便聊聊。”

“随便?我看你整个人都不好了。手舞足蹈、喜笑颜开——”他的声音忽然低下来,微不可闻,“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她这才意识到刚才坐的地方正对着玻璃幕墙,桌上的台灯又很明亮,想必被他看了个一清二楚,不禁又羞又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有。”

“看你年纪小,友情提醒你一下。别看这里是大学区,其实乱得很,什么人都有。信不信人家孩子都上学啦?已婚未婚都搞不清,在这瞎淌什么混水。”

“我怎么就搞不清已婚未婚了?”

“那你说说它们的区别在哪?”

“已婚人的家里都种着高大的绿植。”

他愣了一下,那表情就好像杀手到场忘记带枪:“潘星雨,你这人——思路还挺清奇。”

星雨转身要走,又被他叫住:“还有——”

“什么?”

“这衣服好生生的,干嘛要把上面的洞都补上?”

这些天星雨一直穿着蓟千城不要的那些旧T恤,它们都是白色的,正好符合咖啡店的着装要求,星雨就不用花钱另外买了。她唯一不喜欢的就是所有的T恤上面都有洞,大洞小洞方洞圆洞,也不彻底破开,中间连着丝线。星雨很不习惯,正好会点针线,就把它们一一缝拢。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这是一种风格?”

“我怕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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