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家饭馆虽然位置不是长安街的闹市，但是生意一直很好。从来不缺主动上门的回头客。

这里除了有老板娘的盛世美颜，这里的美食更让人流连忘返。

在这个菜色及其粗犷单一的时代，阮棠带着后世顶级厨艺所经营的饭馆，优势显而易见。

阮棠做菜，也会保留传统古法烹饪，还原食物本身的原汁原味。这样的饭店很少见。

但是这位年轻小姐，做起事来有时也会让人捉摸不透。比如睡觉不脱袜子。大白天躲在自己饭馆雅间喝酒。喝醉后倒头就睡的情况也是有的。

饭馆跑堂的、掌柜的、伙计、厨子对阮棠的作风习以为常。毕竟人家是老板娘。

十二月的长安，越来越冷，天阴沉沉的。

“小姐，怕是要下雪了。”小芙进来，搓着冻红的双手，边说边将手放在嘴边哈气。

靠在毡垫上的阮棠坐起身，小芙哆哆嗦嗦地支棱起门帘。

雪终于还是下下来了。风裹着雪的寒气，在帘子被撩开的瞬间灌进饭馆。阮棠紧了紧大氅抱紧了暖手炉。

“好大的雪啊！”小芙探头往外瞧。转身捧着热茶递给阮棠。

“小姐，威海这会子怕是也下雪了。苏相说威海闹海寇，沈公子所在的部队派去了威海，都怪府兵张世……”

“沈元澈的性子我知道，即使不是上头派遣，他自己也是主观要去剿寇的。”

晌午时分，阮家饭馆来了个年轻小伙拜师学艺。

阮棠在雅间练字小伙被领上二楼，门被推开还没看清人就直接跪下了。他慷慨激扬的一顿表达，大概意思就是要学习上好厨艺，不想随波逐流的做些街边小吃。

可等他说完才发现，面前的老板竟然是个年轻漂亮的小姐，而且还浑身酒气。小伙瞬间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坚定要留下来学厨艺。阮棠却只是侧脸看了一眼，便同意了小伙留在店里学厨艺。撂下笔转身回屋喝酒去了。

阮棠这样爽口答应的原因，除了这孩子看上去面善之外，大吉这个名字甚好。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我是蔡大吉，日后请多关照。”

在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小伙很快被安排进了后厨。小伙十六七岁年纪，厨房的厨师长给大吉分配的第一项工作就是削山药蛋，这在大吉看来是小菜一碟，无论是削皮还是切丝，都是他的拿手好戏。

可才刚刚开始准备起刀飞丝。厨师长就发话了：“欸，那个大吉，等等，你手上戴着的是什么？”

“是母亲留下的戒指。”

“取下来收好，做饭备菜的时候手要干净，不可以戴戒指知道吗？”

厨师长拍了拍大吉的肩膀道：“这是对食材和客人的尊重。”

大吉随即就被安排了打杂的工作。尽管并不服气，可为了学习做饭还是忍了下来。

但很快他又发现这家店的做派，刷新自己对厨师行业认知的事情。这里的山药蛋居然不切丝不切块，一个个削完皮棱角分明的拿去烹饪。

也不敢多问，师傅说什么就做什么。

厨师长要大吉把山药蛋拿去炖，“要小火慢炖两个时辰，不要偷懒耍滑头。”显然厨师长对年轻人的所思所想，还是有了解的。

大吉发现，这里对杂鱼干的处理也不同寻常。杂鱼有个诗意的名字——荷花仙。是荷花池中比蝌蚪小的鱼。这种鱼儿长不大，也没有多少内脏泥沙要处理，晒干即可做食材。

杂鱼干既不去头也不去内脏，要在水里泡上一整天。等到水变成琥珀色的时候

就能取澄清的部分的水，用来来炖菜提鲜。

可现在的大吉对这些并不理解：“明明为了偷懒，说什么慢工出细活……”

“比比叨叨啥？还不去干活！”

大吉忙去点火炖山药蛋，可以想到面前的山药蛋要煮上5个小时，他还是偷偷在灶膛添了把柴，加大了火力。

但他的行为很快便被师傅发现。“干嘛？不是要你小火炖？年轻人心浮气躁。”

大吉少不了又挨一顿骂。

晚膳时间的阮家饭馆迎来了第一波客人，美女老板娘阮棠亲自相迎，在美食和美女老板娘的双重加持下，饭馆夜晚的生意逐渐火热起来。

酱拌山药蛋表面光滑，晶莹剔透，宛若一件艺术品，味道也深得人心。

深夜工作结束后，小芙带着饭馆里的伙计们一起用餐。

“多亏你，大吉。多亏你把这些山药蛋煮砸了，大家今晚菜有口福……”

煮烂的山药蛋卖相不好，味道还是不错，意外的收到了受到了大家喜欢。

大吉还在纠结为什么不削掉山药蛋棱角。原来在阮家饭馆的烹饪观念里，山药蛋棱角削掉的话就只能丢进垃圾桶。这样不仅食材浪费，还要增加人工。

阮棠擅用食材本身的完整，既不浪费又能做出美味的菜肴。粗犷美，是个高级美学。

大吉不懂这些，知道回到伙计的小宿舍里还没想明白。洗完脚他将破洞的袜子随手扔进废物篓子。

“喂，新来的，这袜子缝缝补补还能穿。”

“扔了多可惜，掌柜的没有告诉你？我们店的学徒每月薪水只有五吊钱。”

大吉不禁有些崩溃，但同为学徒的阿健却很满足。还说老板娘的衣冠风格就很节俭。

次日，阮棠让大吉拉上板车去采购。阮棠在珍品堂看中了一口破缸。让大吉帮她运回饭馆。

一看才发现那口破缸竟然要200吊钱。大吉瞬间不淡定了，回答他的仅仅只是老板娘的一句：“我喜欢！”

板车上载着随手花200吊钱去买一口破缸的老板娘。想到自己的5吊钱一个月的薪资。大吉陷入了深深的怀疑。

然而，被他小心翼翼放下的昂贵水缸，也只是被阮棠随意摆在了后院而已。

它的出现并不土，反倒好似早就该摆放在这里。

听着水缸在细雨间滴答的呼吸，阮棠觉得那就是它该在的地方。

长安的海鲜交易市场，只有冬季开门营业。冬季温度适宜，才有商队将海货送来这座城市。

后厨这边送来了螃蟹，晚膳阮棠下厨做蟹黄盖饭，小芙和大吉在旁帮厨。

看着这难得的食材，大吉忍不住说道：“这大螃蟹，要是我就直接做蟹黄豆腐。这蟹黄跟豆腐一起炖最鲜。”小芙用手肘碰了碰他，示意老板娘在做饭不要多说话。

主食是竹笋焖米饭，吊锅柴火焖香的米饭，闻着就神清气爽。

大螃蟹隔水蒸透，小芙与大吉将蟹黄用竹片一一挑出。片刻时间满满一大碗。

阮棠猪油起锅，香葱姜丝爆香，与蟹黄一起翻炒，再改小火慢熬，制秃黄油。

小锅盖好熬制蟹黄油，阮棠另起炉灶，大锅起油做土豆炖牛肉。

蟹黄盖头做好后，大吉把每个大瓷碗中装上米饭，再用木勺压实。在每个碗里都舀上两勺蟹黄。接下来，蟹肉一勺，蟹膏一勺，蟹柳一勺，这种满足感，让大吉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现制的蟹黄盖头，浓郁的海鲜味冲鼻。热气氤氲。让大吉冻得冰冷的手恢复了一些温度。

“螃蟹大寒，小芙去备些紫苏姜汤。”阮棠说。

“好的，小姐。”

另一个灶头，大吉和师傅在做香酥肉。香酥肉也是后世的菜系。这道菜的做法，厨师长也阮棠教的。

香酥肉分蒸酥肉和干酥肉。大吉吃过几次，他和小芙一致认为蒸酥肉好吃。五花肉切长条，加姜汁、盐、鸡蛋、黄酒、白糖、葱汁搅拌均匀，上笼蒸。蒸酥肉鲜香。

这道菜整个阮家饭馆要数厨师长做得最好，大吉也最爱师傅做的这道菜，每次吃到这道菜，恨不得将舌头都吞下肚中。

蒸酥肉出笼，小芙给大吉递筷子，这两个娃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有了阶级友情。

小芙最知大吉的喜好，她知道大吉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尝菜了。

大吉长筷夹了一块肉放入口中，只觉得整个口腔溢满了鲜香味。让他忍不住半眯眼“嗯”了一声。

待肉吞咽下去，大吉嘴角便上扬起来，对厨师长赞道：“师傅的手艺真的没话说！”

厨师长笑道：“凑合吃便是，至于这会子来拍师傅马屁？”

做好香酥肉，厨师长准备了一些长安地道泡菜。酸辣土豆丝，辣白菜，青红萝卜丝，等等。还熬杂粮了红薯粥。

这个时期的长安城，家里但凡宽裕点的能吃白面，自然不想吃棒子面。但是老板娘说杂粮营养，对身体好。说除了大米和精米，应该适当搭配粗粮吃。所以阮家饭馆的杂粮红薯粥中，有玉米、大豆、高粱、等等，这个时期应有的杂粮，几乎都有。

饭菜上桌，大家迫不及待的端碗。

蟹黄盖头上碗，又淋上一圈山西老醋。秃黄油混合蟹肉与蟹膏，口感沙沙有颗粒感，一口下去仿佛整只蟹的鲜美尽数口中。

再一口蟹肉下去，入口即化，蟹黄的沙感与蟹肉得软糯口感分明。蟹黄肥美醇厚与米饭清香在唇齿之间弥漫。‘世界太美好了。’

桌上最大一个盆子，装的是土豆炖牛肉。大吉仔细观察了一番面前的土豆炖牛肉。这道菜看上去干净水润，他夹起一块牛肉尝了尝，又夹起一块土豆送进嘴里，接着又夹了块胡萝卜吃。

再端起紫苏姜汤来喝一口，还尝了尝那些长安泡茶。

他越吃越觉得停不下来。这个土豆炖肉居然有他母亲的味道，不是像，几乎一模一样。

一桌人顾不上说话，开始大快朵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