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完了画砚的户籍,又把秀才院恢复了清静,程颂这晚睡得格外踏实。
早饭还是孙大做的胡麻饼,黎仁诚早早起来熬了个野菜杂粮粥,程颂又炒了几个鸡蛋,再就上点儿腌萝卜,这早饭的味道营养也算够了,但他还是想念起了煎饼果子豆腐脑包子油条小馄饨,只有豆浆可以随时去舅父家打上几碗。
开始制糖后程颂又让人打了台石磨,现在天天被石头用来磨豆粉,他琢磨着等辣椒西红柿熟了就做上几罐辣酱,再磨点杂粮面,给身边这些人做几套煎饼果子尝尝。
“少爷,是章小郎君的驴车。”
画砚用胡麻饼指了指院门方向,每日一早都随程颂去交接五花肉,他对章清的驴车很熟悉。
程颂转头的功夫章清已经从车上跳了下来,左手拎着肉,右手从车里扒拉出一个小木盒子。
“怎么还送到这里了?”
程颂冲着五花肉问,肉不错,昨日没来得及庆祝画砚脱离奴籍,今日就用它做个梅菜扣肉吧。
县城的杂货铺居然能买到梅干菜,程颂猜测大琞的疆域比自己以为的要大。
舆图禁止民间售卖,回头须让黎兄给自己推荐两本游记读读。
“哪是为了送肉,我是给你送分成来了。”章清抬了下盒子还压低了声量,一副怕人听到的鬼祟模样。
“进来说。”
听说有钱收,程颂挺高兴,也用接头风格回了一句,不过说好了按月结算分成,这才刚过二十天怎么章家就来送钱了。
“自从按你说的加了肘子五花,铺子生意是愈发好了,近几日还有专程从府城赶来品尝的。昨日家中清了清账,祖父便让我先送一趟来,说生意好了须要和你通个气,另外每日的饴糖也要涨一涨,五六斤不太够了。”
“那需多少斤?”
现在吴婶子他们两班倒一天下来就做十斤左右饴糖,算不得费力,要是章家要的量大,程颂也有能力加大产量,就是得再买口铁锅。
“先每日八斤,日后多了再说。”
“八斤糖做的肉卖得完吗?”
程颂问,八斤糖能烧近二百斤肉了,县城还有其他食铺,他担心章家卖不出去那么多。
“全烧肉也未必卖不完,不过现在铺子中有近三成的糖用来烧骨头收汤汁,那汤汁拌饭套餐的销量不亚于排骨和肉。”
蜜汁烧肉的做法实在是香,有肉有糖,对于现在的人而言就是绝对的至尊美味,很难抗拒,每日吃不起排骨用汤汁拌饭解馋的大有人在,还有单独多买几勺汤汁的,根本不愁卖。
“好吧,那我先将这两日做好的糖给你装上。”
程颂说着就要往外走。
“莫急莫急,你先收了这银子。”
“银子?”
程颂怔了一下,这分成都多到要用银子了?
“前几日都是几百文,后面就越来越多,除了肉食,那腌萝卜的利润也不低,加了肘子五花肉后每日都是差不多三两左右,这盒子中是四十八两,其中四十两是碎银,另外八两父亲让我换成了铜钱,你点点。”
嚯呃!程颂心中暗叹,自己占三成二十天分到四十八两,那章家至少赚了一百一十两。
若能稳定在如今的销量,那每月铺子的总利润都在二百四十两上下,自己也能分到七十多两,参照青寿镇的地价,一亩上等田才八两银子,也就是以后只依靠章家给的分成,自己用不了几个月就能成大地主了?!
未来美好地太不真实,程颂努力将自己从白日梦中拽回来,也许这生意就能兴隆一两个月,很快被人琢磨出方子就卖不了这么多了,千万不能就此躺平。
黎仁诚和画砚在一旁听的真切,都止不住叹服起了程颂的赚钱能力。
“少爷这本事可比老爷强太多了!”
画砚低声念叨,此情此景下必须请出程家老爷做个拉踩。
……
把饴糖装上章清的驴车,程颂转而拜托黎仁诚:
“今日王止不来,能否麻烦黎兄跑一趟城里,去买两口铁锅回来。”
黎仁诚也想到了铁锅不够用的问题,痛快答应下来。
程颂直接将刚到手的钱盒塞进黎仁诚手里,让他看着用,要是有大号的铁锅能买下最好,没有就买现在用的这种也行,若有其他需要的也可一并买回,他俩之间不必客气。
黎仁诚被这强来的信任逗笑了,点头应好。
饴糖的销售虽数量不多但十分稳定,程颂粗算过,每月利润差不多十两左右,若再加大点产量,加上章清送来的分成,月入百两问题不大,就算这买卖只红火几个月,他和画砚这几年的求学备考也能不愁吃喝了。
算到今日,程颂穿来大琞已经四十多天了。毫无章法的一通忙活也算有了些许成绩,不仅自己有了进项,还帮着舅父家添了营生,自己的科举求学选定了方向,画砚的户籍也改好了。
梳理盘点之后他还暗自得意了一番,决定接下来一段时间就专心苦读 ,其他先不想了,让黎兄和画砚也一起清静几日。
原本程颂打算穿越回家给画砚找一些美术教学方面的参考资料,但细想之后又放弃了。这孩子刚听说自己要考科举,选画科也算不上是慎思的结果,还是让他再自己培养培养兴趣吧,别直接就给了成体系的条条框框,若自己画出了趣味,再学也不迟,才十一岁,慢慢考吧。
得了少爷让自己随性作画的吩咐,画砚开始整日背着小画板满村溜达找灵感。
小画板是程颂请周家表哥帮忙做的,从能做砧板的大粗木上锯了薄薄一片又磨平了毛刺,装到小号的书笼中,再塞上炭笔和画纸,就可以随时随地掏出来作画了。
钻土的蚯蚓、啃过的果子、学不懂经义的少爷还有耐心给他俩授课的黎秀才,都成了画砚笔下的素材。
程颂专门腾了个书箱,把画砚的画标了日期都保存起来,一是给孩子留个求学之路的纪念,二是这年代也没有相机,程颂把这些写实画都当照片保留了。
过了半个多月的悠闲日子,一晃就到了三月底,中间黎仁诚回家忙了几日春耕,赶在预考报名前回到了秀才院。
预考内容不难,手续不简单,毕竟是科举入门的第一道身份核验,除了要去县衙礼房填报履历,还需要五人联保证实考生身份的真实性,且这五人中还要求有一名廪生。
廪生就是曾在院试中取得前十名的考生,幸亏院中住着个黎仁诚,否则就画砚这刚改的良籍,别说廪生,一般的秀才都未必愿给他作保。
其余四人除了程颂和章清谢驰,程颂又拜托了县学一位名叫陈卓的同窗,给了对方六百文的酬劳。
陈卓也是去年通过的预考,成绩排在中游,据说家中十分贫困,是靠着亲友资助才上了县学。程颂与他交往不多,但平日见面两人也会打个招呼。
学子中家贫得不少,但少有陈卓这样穷得十分磊落的。为了多赚些花用,他的午间休息几乎都用来抄写志怪小说了,偶尔有人讥讽几句他也能笑着接下,从未表露过丝毫激愤。
程颂对这样坦荡的学子还是很欣赏的,给画砚作保的事就直接找上了他。
陈卓果然十分痛快,痛快地答应,痛快地收钱,痛快地在文书上签下了名字。
三个家境不错的同窗都敢作保的考生,有什么可担心的,陈卓这酬劳收得是分外踏实。
为了了解画砚的竞考难度,在预考报名最后一天程颂蹭章家驴车又跑了趟县衙礼房,就是预考的报名处,带回一个令画砚十分震惊的消息。
“画科仅他一人报名?”黎仁诚诧异道。
“对,仅画砚一人报了画科,礼房的人说近几年长宁都没人报过画科了。”
程颂刚在县衙已经惊讶过了,现在端出一副淡定的模样给他二人转述情况。
“看来画科的晋升之路还是过于艰难。”
大琞朝重文教兴科举,只是比起文举的激烈竞争,其它科一直是自上而下不大受重视,但冷到仅有一人报名,确实也在黎仁诚意料之外。
只有画砚听了消息有些不明白,问少爷:
“那我还能考吗?仅我一人会不会取消画科的预考?”
“考!必须考!再不考可能真取消了!”
程颂在路上已经想明白了,“你这考法最难的就是心态,监考官只盯着你一人,当他不存在即可,其他都任你施展。”
画砚觉得少爷的话是有些道理,但还是有些疑惑:“这一人的预考也算数吗?”
“为何不算?必须得算!不仅算,而且是千载难逢的预考,你想想,若考中你就是榜首,若不中也无人知晓你是倒数第一,这进退无碍的局面比少爷我可强太多了!”
只和自己竞争的考试不仅催生了画砚的斗志,也让黎仁诚和程颂对画砚的辅导做了不小的调整。
听了程颂讲述原本钱夫子辅导他的方式,黎仁诚也决定照搬,他仔细研究了近几年的预考试题,尽量缩减考点范围,争取让画砚在一个月内将自己筛出的重点熟练掌握。
程颂更是为画砚的专业考试做了个大胆尝试,让他只需练好一幅画。
“一幅?若画不对题如何应对啊少爷?”
画科的题目以写实为主,少有晦涩难懂的抽象题,而且预考是由县里自己主持,几年才出这么一个考生,程颂猜测出题的不论是县令本人还是其他官员,都会考虑一下这棵独苗的个人信息。
除非故意不想让他考过,否则题目应不会太出圈。比如长宁地处内陆多山少水,若出个“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那就等于通知画砚可以交白卷了。
“以不变应万变,多了你也来不及准备,就准备一幅春日农耕图吧。”
程颂会这么打算有两个原因,一是对于绝大多数长宁学子而言,农耕都是最为熟悉的场景,而且大琞也同其他封建王朝一样,非常重视农业生产。预考只是科举的第一道门,不应过于艰涩,所以在农耕景象上出题的概率应是高的。
二是根据程颂多年写作文的经验,一个名人轶事既然能运用到不同主题的作文里,同样的农耕景象也能对应不少的考题,像播种、收获、春日、田间、故乡、童趣等等应该都能把题目扣上,只要画得好,取中的概率极高,就算他跑题,也遇不上比他更扣题的选手。这招也就能在当前的特殊局面下取个巧。
“颂弟所言有理。”
黎仁诚也赞同程颂的分析,不过为了多加一重保险,他决定再陪画砚去县城里好好逛上一天。
“大琞的画坛承袭前朝,多以山水人物为重,画砚若侧重乡村田园、市井民风,也算是另辟蹊径。依颂弟所想,画科的预考围绕农耕出题确实大有可能,另外一个方向就是市井民风,明日我与画砚去县城走一走,要碰上市井为题,他也好有所准备,若最终题目跳出这两类,就当成一次试练。”
“辛苦黎兄!”
程颂对着黎仁诚道谢,画砚也赶紧跟着躬身施礼:“多谢黎秀才!”
黎仁诚赶忙扶住他俩,表示他们之间无需这些客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