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几人回到客栈休息,下午出发肯定来不及赶在城门关闭前回到长宁,索性就多住一天。
章清谢驰打算再去合山县城逛逛,其实县城里没什么景点古迹,但俩人都是头一次单独离开长宁,不多走走总觉得亏了自己,程颂有其它打算没跟着去,让他俩自己看着逛,小心钱袋早点回来就行。
“程兄下午就在客栈歇息?”谢驰问他。
“在客栈,不歇息,研究瑕疵布。”程颂没瞒着。
“要不我也不去了,和程兄一起研究。”谢驰对章清说,比起闲逛,他更好奇这布怎么用。
“我也得先出门找些东西,你二人逛回来再参与不迟。”程颂说道。
“也好。”
“颂弟欲往何处?”章清谢驰离开后,黎仁诚问程颂。
“先去梁言家取些旧布细面,再找把剪刀。”程颂回完黎仁诚,又问梁言:“这些你家中可有?”
“都有,我陪少爷去取。”
客栈离梁家不远,黎仁诚也跟来了,但他没进梁家后院,去了昨日那家书肆边看边等。
梁家前面铺子虽然烧光了,后院还有间存货的库房。不过里面布剩得不多。布匹存放时间长了也易霉变,梁言说火灾后他母亲作主处理了不少,剩下的都是卖得不好又不够整匹的积压品。
程颂翻了翻,还真找出点绢布,长度大概三米多,颜色是不太理想的蟹壳青,不过既是练手,材质对就行了。
剪刀画石(滑石)也有,灶房剩的细面也取了些,程颂又问有没有圆形和椭圆形的物件,小一些的,梁言取来自己的椭圆形砚台,又翻出个小茶碗问程颂能不能用。
“能!就这些,走了,去当铺。”
光顾当铺是为了处理贾二家翻出来的首饰,东西不少就是没两件值钱的,全死当才换出来不到三两银子,算上当铺掌柜的黑心肠也凑不齐十两,比起被贾二夫妻挥霍的四五十两,连个零头都没捞回来。
“能让贾氏夫妻受刑就很好了,少爷莫气。”
论说梁言才是苦主,但他和弟弟已经住进了秀才院,心中又踏实又高兴,对于这些首饰换不来多少银钱倒没多少在意,反而安慰起替自己生气不平的程小少爷。
三两银子交到梁言手中,当作他和弟弟近期的零花钱,程颂又去杂货行挑了几支最便宜的桃木簪,两头尖没有任何纹饰也要十五文一支。
材料齐全了,就该展示手艺有多不齐全了。
程颂在船上看到布就想好了,这些有瑕疵的绢绸做衣服是难为裁缝,但裁剪成小块做些绢花类的手工就正好了,那些瑕疵污点直接剪掉一点影响都没有。
回到客栈,像当初教石头拉糖一样,程颂边尝试边指挥三个孩子跟着自己一起做。
梁文太小,程颂就让他拿着茶碗滑石在布上画圈,画砚和梁言负责剪布片,连黎仁诚都接了烤布边的活儿,程颂自己负责粘贴组合,浆糊是借了客栈灶房用细面熬的。
程颂的绢花手艺非常稀松,还是和中学同桌学的。俩人当初都是被发配到教室后排的学渣,同桌比自己还心大,写不明白作业就偷偷捣鼓点儿手工,手艺还挺好,程颂还见过他给自己钩了个特别帅气的双色毛线帽。
男生做手工更吸引人,程颂借着地利自然没少盯着看,偶尔还能给打个下手。
那些工序复杂的他都忘差不多了,几种特别简单的绢花制作还有点印象,尤其是把不同形状的布片一层层粘贴,稍微修正一下形状成品就不难看的做法,因为太简单所以他还能回忆个大概。
其实同桌当时还把布片做了简单的窝瓣处理,用的原料布也是上过浆的,但这些步骤一是程颂记不准了,二是嫌麻烦,反正这绢布本身的硬度都还行,就先这么用吧。
程颂的第一个成品就获得了三个小萝卜头的掌声,不过他自己看着不怎么顺眼,也说不出哪里难看,但参照记忆中同桌的作品,他做的这个一看就是出自新手的残次品。
后来还是黎仁诚上手做了一个,效果出奇得好,又自然又逼真,特别赏心悦目,把刚回客栈的章清谢驰也看得赞不绝口,强烈要求黎秀才再做一个让他俩欣赏一下变废为宝的神奇转变,却被程颂抓着强制派活,让他俩出去多掰几根树枝回来。
有了巧手的黎仁诚,样品的制作速度和质量都有了飞跃,程颂还取了个巧,同样的做法,在木簪上贴十片就是花型头饰,在细树枝上贴二十片就是装饰插花。
用旧布定好造型,程颂取了石榴红和雌黄的绢布,两种颜色的头饰和插花各做了一个,还用碧色绢剪了几个树叶造型贴在插花上,显得更加艳丽生动。
“这绢花和头饰,我娘若见了定会买下。”谢驰给了个很有前景的点评。
摆弄着做好的样品,画砚快骄傲死了,他家少爷怎么这么聪明,钱夫子真是走早了,若肯留在程家,定会夸奖少爷以后有大出息!
样品做好了还得调研一下市场,章清谢驰都说没见过这样的绢花,尤其是谢驰,他娘和几位婶婶都是上门扶贫的富家小姐,吃穿用度在长宁也是数得着的,他说没见过那长宁应该就没有。
黎仁诚是他们几人中走过地方最多的,但从来没关注过这些。思来想去程颂决定再去找一趟方四爷。
“他不是说在你家附近买了间铺子吗?那会不会也住在附近?”程颂问梁言。
现在出城去码头是有些晚了,不行就明早跑一趟,按今日所说,方四爷应该会在合山继续停留两日。
“不知,但附近的铺子都带院子,能住人。”
那就去找找,反正也不远。程颂装好样品,又在客栈柜上借纸笔画了个图样,拿着一起去了方四爷的商行。
“这绢花样子好。”
方四爷的铺子装修都做好了,只是宜开张的日子选在了下月,在合山停船的这几天他正好就住在这里,见程颂他们找来,热情地把人迎到了后院堂屋。
等看到程颂取出做好的样品,方四爷双眉一下挑起来了,忍不住地连声称赞,没想到不足半日,那些瑕疵布就被加工成了如此精美的头饰和插花,这小郎君好手艺啊!
程颂厚脸皮地接下了对方夸奖,若实说这绢花出自秀才之手,寻常人可能都不大接得住,也有碍黎兄的形象,还是自己扛下吧。
“方四爷可在别处见过相似之物?”程颂开始打听。
“未曾,我这商船虽不以杂货为主,但南边传来什么新鲜物什也定会知晓,此类精致逼真的饰物惯受大户人家喜爱,若是漕运码头出现这样的货源定会引起争购。”
程颂设想过大琞没有绢花,但他带来的这些颜色样式都算不得精品,怎么也到不了被争购的水准。虽然心中清醒,可既然方四爷这么说,自己也不好费劲谦虚。
“江南没有,会不会京城有?”程颂接着问。
“这类丝绢品,多是江南出新品多,京城那边也不敢说绝对没有,但与南货北上相同,若京城有了,必会有人将买卖做到江南,也是多走运河,我与不少京城南下的商人也有往来,未曾见过此类绢花。”
听了方四爷的话,不仅程颂,其他人脸上也露出不少喜色,看来这买卖能做!
“敢问小郎君,这绢花是否并不难做?”方四爷问程颂。
“是,绢花做起来不难,否则不会如此快就将样品拿给四爷,想请教您的第二件事就是这绢花卖价定到多少合适。”
手工艺品的山寨是最简单的,尤其是程颂他们做的这个,随便一个手巧的买回去拆开就能自己照着做。若是缀了珍珠宝石的还好说,这种只用绢布做成的手作通常只能在刚推出的一小段时间内卖出高价,换言之,就是新款的备货量一定要大,抢在批量山寨品出来前赚取第一波红利,想要持续赚钱,就得不断出新品。
“小郎君所言极是,这绢花卖得就是先机。”方四爷没想到程颂的经商思路也很清晰,对这小郎君不免又高看了许多。
“既是先机,卖得就是样子新意,定价就不必考虑原料成本,横竖亏不了本钱,若小郎君信得过,绢花做好后全部卖与方某,这木簪绢花我出八十文一支,插花一百三十文一支。”
出来前几人算过,一匹布若是全做插花,能做大概两百个,贴在木簪上做发饰,能做近四百个。按方四爷给的价算下来一匹布如果全做插花能卖二十六两,全做发饰能卖三十二两,瑕疵布艳色的一匹才一千四百文,就算剪去瑕疵的部分,扣除木簪、插花杆、浆糊和人工成本,这也是能让人抢破头的暴利买卖啊。
程颂对价格很满意,虽说方四爷话中的意思是要做独家代销,但这对程颂来说绝对是利多弊少。
这些绢布运回学田,组织生产就要牵扯不少精力,他自己也没铺子,就算有铺子这东西在长宁也卖不出如此高价,肯定要找代理商,再寻一个像方四爷这样能把买卖同时做到江南和京城,又能给自己提供原料的商人定不是易事,因而程颂很痛快地答应了和方四爷的合作。
“只是何时出货暂不能保证,这布料运回去要请工人,出货量需要试做一段时间才能确定。”程颂对方四爷说。
下午几个人合力才做出几个样品,等做熟了肯定快,但回去后能雇来几人,制作速度多快确实暂不可知。
“无妨,绢花不似那鲜花易败,小郎君只管做得精细些,夏日来不及,秋后也可走陆路出货,来得及赶上年底的销货旺季。”方四爷停了下继续说,“既然要做,我船上剩下的瑕疵绢绸小郎君也一并拉走吧,货款等做好绢花后抵扣即可。”
那敢情好,瑕疵绢一匹一千四百文,绸两千五百文,方四爷说他那里还有二十多匹绢,三十匹绸,算下来的货银也要一百两出头。
回去组织生产肯定要不少本钱,能欠着等交货结算当然好。方四爷的这份信任自然是给梁言兄弟的,程颂与他再投缘也是初相识,百两银子对方四爷而言虽算不得大钱,也不会轻易赊给个一面之缘的小郎君。
“如此甚好,多谢方四爷。”
程颂抬手抱拳,领了这份信任。
现在是五月中,程颂和方四爷定好六月底在合山再碰一次,到时俩人就绢花的制作进度通个气,方四爷下月再去南方也多打听一下绢花生意,看看市面上有没有类似的货品。
“今日我与少爷同住。”回到客栈吃罢晚饭,画砚给了他家少爷一记重击。
“为何啊?”程颂这一问简直注满了惊怨。
“昨日许是被少爷的话吓到了,梁言夜间一直睡不安稳,我怕他连着两日休息不好再生出病来。”画砚回得理所当然。
梁言刚从贾二夫妻手中逃出心里还没完全踏实,别人也许觉得程颂的担忧有些过度,他却是听进去了,很怕夜里真闯进个坏人来抢弟弟。
梁文睡觉还不老实,他一动梁言就跟着醒,搅得画砚也醒了几次,这才想着换个大人过去能让梁言睡得踏实些。
虽然少爷和黎秀才都才是十几岁的年纪,但都是帮过他们的恩人,对梁言来说已经足够可靠了。
而且比起黎秀才,那自然应该是他和少爷一起啊,这么理所当然的事儿为何少爷身上似是冒出了不少委屈,还夹着点儿对自己的嫌弃?应是错觉吧,兴许是要赚大钱,少爷也有些紧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