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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辨明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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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婵轻轻点头,一年多不见,他的眉目依旧清隽,面颊却微微有些凹陷,唇上蓄着一圈浅浅的青色胡渣,好似……好似一路风尘仆仆而来。

他身上穿着的是家常的旧衣,面上系着一件豆青色斗篷,领口上绣着几片竹叶,是……是她从前一针一线亲手绣上去的。

她深深为这一幕刺痛,默默将视线从眼前这位故人身上收回,淡笑着开口道:“听说沈大哥在此次春闱中高中,还未来得及向你道喜。”

沈季苦笑着摇摇头,想到过去几个月所经历的大起大落,只避重就轻地答道:“殿试后,我在京中病了一场,授官的事也因此耽搁了。等我回来时,却听说你成亲了……”

言及此处,他望向她的眼眸中浮现深深的痛楚之色,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起来:“阿禅,没有亲眼看到我是如何也不信……不信你会背弃我们之间的约定,同他人成亲。”

玉婵闻言身上不由自主地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小疙瘩,语带讽刺地看向他:“哦?他们是那样同你说的吗?是我们邹家背弃了与沈家的约定,是我背弃了同你许下的诺言与他人成了亲?”

沈季有些痛苦地眯了眯眼,摇头,抬手抓住了她的一条胳膊:“不会的,我不信你会做出那样的事。济世堂的官司我都知晓了,你一定是有什么苦衷对不对?”

他问的是她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却从未怀疑他的母亲和姐姐是不是没有如实相告。

玉婵有些无力地摇摇头,深吸一口气,用力挣开他的手。

“如你所见,我的确已经成亲了,是我心甘情愿的,并没有什么苦衷。我的相公还在等我,请沈公子自重。”

言罢解下佩在腰间的荷包,倒出里头的双鱼佩,还到了他的手中。

“这个东西早该还你,苦于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请沈公子千万收好,将来另择良人相送。”

说完朝他福了福身,就要告辞。

沈季垂眸,怔怔望着卧在手心的那枚双鱼佩,赠君双鱼佩,愿结百年好。

往事如烟,一幕幕浮现眼前。

十岁时,他寄养在邹家养病,那时她还是个梳着总角的小丫头。

她见他胳膊上起了蚊子包,跟阿姊学做了香包送给他。

“沈大哥,这是我自己做的艾叶香包,你读书时挂在身上省得再被蚊子咬。”

十三岁时,他随祖父到邹家送节礼,那时她已长成了明眸皓齿、亭亭玉立的小小淑女。

他看她手帕上绣的梅花栩栩如生,于是提出想要她帮自己绣一幅。

她含羞点头,绞着帕子问他:“沈大哥,君子如竹,我为你绣几片竹叶如何?”

最后一次,离家前他前去邹家辞行,赠给了她那枚家传的双鱼佩,没能见到她的面,却收到了她回赠给他的彩笺。

“沈大哥,京城路远,千万珍重,我等你回来。”

……

当她与他擦肩而过时,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就快要彻彻底底失去她。

胸口处传来一阵钝痛,他红着眼转身,几乎是不管不顾地从身后紧紧抱住了她。

“阿婵,你还随身带着我给你的这枚双鱼佩,那就证明你心里还有我,对不对?”

玉婵摇摇头,还未开口,眼泪却先顺着面颊滚落下来。

风乍起,天地间滚过一道惊雷,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赫然出现在面前。

他神情冷肃,双目直直地盯着那对儿在暗夜中紧紧依偎着的眷侣。

“放开她!”

他朝她伸出一只手,一字一句,好似生出了钩子,带着几丝*诱哄味道。

“阿婵,过来!”

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用了些力从身后那人怀中挣脱出来,向前迈了一步,看着面前那张带了几分薄怒的俊美脸庞,心底突然生出了一片茫然。

身后人不是良配,那身前这个难道就是归宿了吗?

她怔怔地想着,双脚却好似在地上生了根一般立在了两人中间,任他如何呼唤都不肯再迈出下一步。

砰的一声,数十道绚丽夺目的烟火在天香楼上方的夜空中绽开,紧接着,电闪雷鸣,倾盆大雨哗啦啦从天而降。

路上行人纷纷停下脚步,冒着雨驻足围观这烟火与雨夜共同织就的奇景。

“这不年不节的,又下着雨,不知是哪个冤大头这么有雅兴还在天香楼上放烟火?这不是人傻钱多,烧得慌吗?”

“诶,你懂什么?听楼里的老师傅说今夜有人将整座天香楼包下来了,说是要为心上人办生辰。”

“哦?是吗?那姑娘真是好福气。什么人这么财大气粗?”

……

天香楼,烟火,生辰,玉婵猛然间清醒,抬眸迎上那双幽深暗沉的黑眸。

他沉着脸,身上那宝蓝织金团花的袍子已被雨水打湿,洇成了近乎于黑的深蓝。

他朝着她走来,伸手抓住她的一条胳膊,垂下头,将额头抵在她的额上,嗓音沉沉,自嘲一笑:“没错,那个人傻钱多的冤大头就是我。那烟火为你放的,你瞧瞧,怎么样?喜欢吗?”

玉婵抿着唇不敢看他,感觉到他抓握在掌心的那只手有些疼。

她缩了缩手指,语带哀求:“疼,你先放开。”

他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抓着她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疼吗?再痛能比得过这里的痛?这些日子我待姑娘的心,姑娘当真不知道吗?”

玉婵含着泪摇头:“你放开!”

沈季上前对着这神情跋扈的青年人怒斥道:“你没听见她说放开吗?”

魏襄回头,凤眸微挑,瞥了面前这突然冒出来的男子一眼,不屑地轻嗤一声,还以为她从前喜欢的是什么人中龙凤,却原来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羸弱书生。

他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带着满满挑衅意味的笑。

“我们夫妻之间的事儿还轮不到你个外人来插嘴。”

“你……”

沈季急红了眼,伸手想要将玉婵从他手里夺回来,却见人已被他打横抱起,拢在了他高大挺拔的身影中。

他默默伫立在雨中,目送着那一对璧人渐行渐远的身影,他想追,脚下好似有千钧重一般一步也迈不开。

他垂下头,痛苦地捂住脸,泪水、雨水顺着指缝狠狠砸向地面。

是呀,她已为人妇,从今往后,同自己便再无干系。

两个人离了清泉镇,一路一言不发地回了杏花村。

他将她搂在怀中,一开始她还对他又咬又踹,奋力挣扎,到后来却只是窝在他怀中默默流泪,如一只提线木偶一般由着他摆布。

就这样,他抱了她一路,直到回到家中,才将人放下来。

邹夫人看着身上湿透了的两个人,着实给吓了一跳,赶紧拽上两个小女儿去灶房给他们烧热水。

玉婵回了房,砰一声合上了门,将他关在了门外,任他怎么敲门赔不是也不开。

“娘子,我错了。我方才……不该对你那样粗鲁,你打开门我们好好说说话成不成?”

屋内传出她透着深深疲惫的声音:“你让我……好好一个人静一静。”

他果然没有再敲门,玉婵抱着膝靠坐在门前,盯着地上那团青灰色的影子默默出着神。

她就这样默默地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门外传来母亲关切的询问声。

“阿婵,你和少陵还好吧?热水烧好了,我给你们放在门口。时辰不早了,等下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裳早些睡。”

玉婵点点头,隔着门板轻轻应了声,等到母亲的脚步声走远,她才撑着膝头起身打开门。

凉风袭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她垂头看着搁在门前的两只水桶,却不见那人身影,想起方才自己将他关在门外,他身上衣裳也还湿着,外头的雨越下越大,他人又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匆匆撑着伞,打着灯笼出去寻人,从邹家老宅一直走到村口,里里外外他可能去的任何地方她都仔仔细细寻了一遍,奈何还是没有找到半个人影。

最后还在村口那棵梧桐老树下狠狠跌了一跤,掌心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手里的灯笼也咕噜噜滚了出去,灯芯被密密匝匝的雨点浇灭,四周除了风呼雨声再没半点声响。

她一脸颓然地坐在地上,突然痛哭出声,哭着哭着突然感觉到头顶的雨势渐小,一只温暖的大手覆在了她的额上。

“哭什么?不就是跌坏了只灯笼吗?改日买给你就是。”

玉婵抬起头,怔怔望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高大身影,待看清了他那被雨水刻画得更深刻的眉眼,以及他眼底隐含的笑意,她撑着他的手起身,捏了拳狠狠砸在他的胸口。

“你还笑?知不知道大半夜的还下着雨,你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让人好找。”

他垂头,默默看着那双在自己胸口不停捶打的小手,等到她终于力竭停了下来。

他突然伸手揽住她的腰肢,垂头,狠狠吻了上去。

玉婵双眸圆睁,脑子里突然浮现今日那场雨夜烟火中的盛大场景,整个人好似被抽干了力气一般,轻轻依偎在他的怀中,仰着脖子,任他予取予求。

直到她红着脸,憋着气,几乎快要晕厥,他才略略松开了她的唇,贴在她的唇畔低语。

“这次是你主动送上门的,阿婵,别躲!”

玉婵脑子懵懵地看着他,在他那双幽深的黑眸中看到了饿虎扑食一般的凶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慌忙背过身去。

“这雨……这雨越下越大了,该回去了。”

魏襄扯过她冰凉的小手,捧在掌心里揉搓了一下,笑嘻嘻抱了她往回走。

“急什么?娘子方才跌了跤扭了脚,还是为夫抱你回去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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