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位,是上清宫的师兄。”若水小声道。
“你们俩不是正阳宗的吗?”蔚禾终于想到了是哪里不大对,然而话还未问出口,突然一顿,想起一路上听到的关于三大道门的传闻。
上清宫、正阳宗、药谷这三家,原本实际上是一家,由道宗善渊子为掌门。善渊子座下依次有三名弟子,按照排行依次是大师兄、二师姐、小师妹。
这师兄妹三人都极具修行天赋,在善渊子故去后,三人陆续问鼎大天师之位,当世分别尊称为无尤大天师、玉华大天师、净元大天师。这三人各自开山立户,其中大师兄掌上清宫,小师妹掌正阳宗,二师姐掌药谷。
因为有这层渊源,三大道门中的后代弟子为表示亲近,遇到了往往也互称一声师兄弟。
更不要提大师兄和小师妹之后结成了道侣,是修道界人人艳羡的一对神仙眷侣,所以上清宫和正阳宗这两家又格外亲近些。
这些信息都是这个世界修道者的常识,蔚禾虽然路上一顿恶补,却毕竟不是这个世界的土著,到了临场要用的时候,总要缓一缓才能反应过来。
那名姓邓的弟子处事圆滑玲珑。眼看着双方都认识若水一清,周翱又明显不是那个女道士的对手,有意缓和气氛。
他笑着上前一见礼,问若水一清:“怎么只有你们两个,燕师兄呢?”语气之间,显然和他二人极为熟稔。
若水小心地觑了一眼蔚禾,才道:“我们路上走散了,正要去秘境汇合。”
原来若水和一清的师父姓燕。
这个邓师兄又向蔚禾和明十七见礼:“多谢二位这一路上照料我二位师弟师妹,在下上清宫邓子羽,敢问两位道长高姓大名?”
蔚禾心里一动。
同为上清宫弟子,邓子羽和周翱,似乎都不认识明十七和何十九。
邓子羽进退有度,言谈之间又彬彬有礼,给人的观感不知比那个周翱强出了多少,蔚禾无意和他为难,却也不想多说什么,回答道:“我是何十九。”
邓子羽见她言语简洁,并没有和他多交流的意思,只好转而面向明十七。
谁料这个男道士的话比叫何十九的女道士更少。
他说:“明十七。”
这两个名字一出,邓子羽突然觉得一阵耳熟,大堂里反应过来的人也议论纷纷,
那名先前被周翱羞辱的汉子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哈哈大笑,径直上前来对着蔚禾和明十七一抱拳:“何道长和明道长不愧是立得了镇妖碑的人物,那些只会嚷嚷的孙子,给两位道长提鞋也不配,在下武连海,虽然本事不济,两位道长以后但有用的上的地方,只管吩咐。”
他夹枪带棒地骂了周翱一顿后,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大步流星地走了。
这人骂完就跑,丝毫不给周翱发挥的空间,等他反应过来,那人已经走出几丈开外。
周翱从听到“何十九”“明十七”这两个名字之后,脸色就极为难看,此时哪里受得了这个气,他冷笑一声,猛一抬手,刚刚入鞘的剑瞬间弹出半寸,露出一节雪亮逼人的剑光。
邓子羽见势不好,正要来劝,却见空中一点玉色光芒极快地掠过,周翱已拔出半截的剑被这点光芒一弹,瞬间又被迫收回了剑鞘之中。
“你!”周翱向明十七怒目而视。
明十七神色淡淡,把玩着手中的一支玉色小箭。
邓子羽心里叹了一口气,知道周翱因为是无尤大天师年龄最小的亲传弟子,天赋又高,在宗门中一向是横着走。
然而此时此地,接连两次动手,已经输了两次阵了,再闹下去就更不好收场了。
邓子羽略有点烦他,又不得不站出来替他收拾烂摊子,抢先一步道:“时间已晚,我们就不打扰二位道长休息了。”说完强行将还在吹胡子瞪眼的周翱拉走了。
当下两方罢战,看够热闹的人也一呼而散。只是那个周翱在临走的时候,还是狠狠瞪了一眼蔚禾。
蔚禾觉得他心里不是在说“你给我等着”,就是在说“我还会回来的!”
怕你啊!
蔚禾也不甘示弱地瞪回他一眼。
她身后二妖一鬼,加起来三个狗腿子,加上一个明十七,又眼齐刷刷瞪了他四眼。
周翱打架打不过,骂人骂不过,最后想瞪个人挽挽尊,也惜败于人数,最后走的时候,鼻子都气歪了。
蔚禾带着几个狗腿子班师凯旋,回到客房中后,想着人在江湖,像周翱这样的人绝不在少数,今后这样的纷争恐怕也少不了。
以后遇到这种人,是个什么章程,得跟这几只妖鬼说清楚。
女鬼,温姬,吉玉郎,这二妖一鬼中,温姬还好说,跟着她只是为了去除标记。
剩下的两个里,身上背的都是有人命的。更不要提女鬼桀骜不驯,吉玉郎争强好斗,刚刚一直跃跃欲试地想下场,若不是蔚禾一直有系统压着,难保他们不主动掀出风浪来。
蔚禾信奉的处事原则一直是既不怕事,也不找事,本着这条基本原则,她给几只妖怪定下了三大坐牢准则。
第一,绝不允许主动挑衅伤人,尤其是普通人。
第二,碰到周翱这样主动找事的,只管打回去。
第三,从今天开始,坐牢也有kpi了,三只鬼怪每天要日行一善,做得好有加分,做得不好要扣分,分扣完了就要接受处罚。
通通都来接受改造吧!
说完第三条,蔚禾把雷电特效拉出来撑了个场。
雷电至刚至烈,对于妖魔鬼怪来说,天然就具有极强的威慑力,吉玉郎和女鬼匍匐在地不敢抬头,温姬倒是兴奋得两眼放光。
她就知道她抱对了大腿!
蔚禾越厉害,对上那个黑山姥姥,胜算就越大,她也就越安心。
训话结束,效果喜人。
蔚禾于是满意地上床睡觉了。
然而她睡到半夜,却猛地被床榻和地面的震动惊醒。
整个地面都在颤动,蔚禾心惊之下,仔细辨别,竟然像是一整座客栈活了过来,在向前奔跑。
蔚禾来不及细想,连忙穿衣下床,去敲隔壁明十七的房门,敲了半天,却没有一点动静。
她猛地一推门,却看见明十七靠在墙上,手脚均被捆缚。
蔚禾大吃一惊,脱口而出:“明十七!”
明十七毫无反应。
那捆着他的绳子却突然像活过来一样,一端无限延长,猛然朝蔚禾袭来。
蔚禾躲闪不及,一下被卷到了明十七身边,那绳子攻势虽猛,卷起和放下蔚禾的动作却都很轻,似乎操纵绳子的人并不想真正伤到他们两个人。
蔚禾虽然被捆,却并不惊惶,她将系统中的女鬼召唤出来,想让她像在蛇洞里一样,用鬼爪将绳子划断。
然而女鬼吭哧吭哧划了半天,那绳子不要说断了,连个毛边都没起。
“这好像不是普通的绳子,是一件法宝。”女鬼没能完成任务,不太有底气地解释道。
蔚禾低头看这条绳索,外观有些像牛皮,被捆缚的地方却又隐隐有金石钢铁的重量。
不对,这条绳索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那一点印象若有似无,蔚禾正在脑海里竭力搜索时,突然听到女鬼小声喊了一句:“道长?”
“怎么了?”蔚禾以为她发觉了什么。
谁料女鬼期期艾艾地问:“我没解开,会扣分吗?”
蔚禾哭笑不得,脑海里那点隐约的记忆也飞到了九霄云外。
“不扣,你进去吧。”她说。
女鬼松一口气,开心地回系统里坐牢去了。
蔚禾给她和明十七加了一层滤镜保护罩,然后就百无聊赖地仰着头望天。
幕后的人早晚要露面的,她等着就是了。
是那个黑山姥姥?
还是今天在大堂中起了争端的周翱?
无论是谁,有系统在,总不至于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倒是明十七,不知为什么一直昏迷,叫蔚禾有些担心,她用肩膀拱了他好几下,明十七都没什么反应。
感觉好像又回到了蛇洞之中。
蜡烛爆了一颗烛花。
客栈的地面依旧在微微震动。
门外有人来了。
蔚禾抬起头,看到两扇被推开的门里,露出若水和一清的两张脸。
他们两个看上去,对明十七和她的处境一点都不惊讶,也没有上来要帮他们两个的意思。
蔚禾眨了眨眼。
“是你们两个?”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还是不太相信。
若水有些不太敢看她的眼睛,一清则迅速将房中明十七的行李整理到一块,背在了身上。
蔚禾看着他一系列动作,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觉得这条绳子眼熟了。
这是当初在王家时,第一次进明十七房间,他行李中放着的那件法器,除了这条绳子,还有一只烛台,一面铜镜,诸多符纸,现在这些东西,都在一清手上。
当时,若水和一清看上去对这件宝贝爱不释手。
“这是为什么?”蔚禾不解道。
她察觉得出来,若水和一清并不想伤害他们两个,但又究竟为什么闹这么一出?总不会就是因为看上了明十七的这些法器?
“何姐姐,你,你其实根本就不是何十九吧。”若水咬着唇,说话时虽然还是不和蔚禾目光直视,却并不是疑问的口气。
蔚禾心一沉。
若水和一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了她的秘密,他们将她当成夺舍何十九的妖怪了!
“若水,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试图解释。
若水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摇了摇头:“姐姐,事情也并不是像你想的那样。”
她顿了顿,才说:“其实从我们第一次在王家见面,我就知道你不是原来的何十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