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兰一时愣住,还未及回应,就见周行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大声嚷道:
“外头都快闹翻天了,你们俩倒好,在这儿躲清闲!”
白芷兰回过神来,瞪他一眼:“谁躲清闲了?没看见我们在煎药吗?”
“煎药做什么?阿沅一点事也没有,都是装的,正在吃茶饼呢!”
“这药是给刘家妹妹煎的。”
周行脸色骤变,神情紧张道:“她怎么了?”
白芷兰并不解释,只将煎好的药倒入碗中,递给他:“一楼左边第四间厢房,给你个机会,去给她送药吧。”
见周行端着药急匆匆走了,卢霖杉才又摇起了那把折扇,恢复了笑意,道:
“白芷兰,你这可是别有用心啊。你明知丹阳郡主也在那屋里。”
白芷兰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正是要让他见见郡主,提醒他,明明有未婚妻,却还乱送东西给别人,是多么不妥!”
卢霖杉若有所思,问道:“你是认为,周兄应当遵守婚约,不该倾心刘小娘子?”
白芷兰面露不悦:“他倾心谁不要紧,但凡事总得有个分寸。他送了刘家妹妹一支玉簪,却不说清来历,结果差点惹出大麻烦。”
她说着,又斜睨了卢霖杉一眼,意有所指道:“放心吧,我可不像周行那般糊涂,我有分寸,绝不会惹出什么麻烦。”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就算真要惹麻烦,我也绝不会拖累‘前途无量’的卢侍郎、卢大人。”
二人离开厨房,一边斗着嘴一边朝厢房走去。
刚到门口,就见周行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脸色煞白,语无伦次道:
“里面有个女的……她说她是我未婚妻!”
白芷兰朝屋内望去,见靳红英正在喂刘清岚服药,再看周行这副反应,心中已然了然:这对素未谋面的‘未婚夫妻’终于“相认”了。
“对啊,你在擂台上不是已经见过她了吗?”白芷兰淡然道。
周行满脸困惑:“可我记得七公主说,她是丹阳郡主啊!”
白芷兰忍不住笑了,“丹阳郡主不就是你的未婚妻吗?”
周行愈发困惑:“可我未婚妻是南越怀王的女儿啊!”
白芷兰觉得他是真的不聪明,只得解释:“南越归顺我大昭前的旧都正是丹阳,怀王的女儿自然就是丹阳郡主。”
周行顿时语塞,只能讪讪地挠挠头,不再多言。
白芷兰不再理会他,进屋与二名女子交谈了几句,又替刘清岚把了脉。
见她休息片刻后脉象安稳许多,白芷兰便不再打扰,打算上二楼厢房看看阿沅。
走过正厅时,白芷兰听到左侧厢房传来一阵喧嚣声,想起周行先前提到的“外头闹翻天了”,于是拉住一位路过的宫女打听情况。
宫女道:“是淮阳王世子与梁国公千金吵了起来。”
白芷兰脑中立刻浮现出二人在擂台前的对话,想起他们似乎有婚约,但华威对这桩婚事显然并不满意。
且此人性情暴躁,白芷兰十分担心他会动手打人,便说:“我去看看。”
宫女却拦住她,面露难色道:“已有许多公子小姐们前去劝架了,白小娘子还是……是七公主吩咐了,让奴婢提醒您远离世子。”
白芷兰恍然,原来她是七公主的宫女,还认识自己。
“那好吧,多谢七公主关心。”
白芷兰不再坚持,转身上了二楼,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知阿沅在哪间房歇息。
若是在走廊上大喊一声,既失了礼数,又容易暴露阿沅并未重伤昏迷的真相。
因此,她只好一间房一间房地敲门。
连着敲错了三间房,另一间无人应答,最后才终于找到了阿沅的房间。
白芷兰闪身钻进房间,锁上门后,才问道:“你当真无事吧?”
阿沅一侧的腮帮子鼓鼓的,显然正在吃东西。
他含糊不清地回道:“有事。”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白芷兰急忙上前给他把脉,却发现脉象平稳。
阿沅眨巴着眼睛,作出无辜状:“牙疼。”
白芷兰气得甩开他的手,狠狠戳了戳他牙疼的那边脸颊,听见阿沅倒吸一口凉气,才教训道:“牙疼就少吃点!”
说罢,她走到桌边坐下,阿沅也像个小尾巴似的跟了过来坐下。
白芷兰拿起桌上最后一块茶点吃掉,叹道:
“我还真是有些饿了。可惜今晚的琼台宴上,肯定得端着架子,不能放开了吃。”
只见阿沅眼中闪过一丝亮光,道:“西侧厨房正在做糕点,我去拿些来给你吃。”
西侧厨房?
若是与她刚才煎药的东侧厨房位置相对,那岂不是要下了楼先到达正厅,再经过西侧所有厢房,方能抵达?
她立即出言阻止:“不行,你若是去厨房一定会撞见人的。如果被人发现你没受伤,那就麻烦了。还是我去拿吧。”
阿沅却道:“从窗户跳下去,直走不远,便可抵达厨房后门,这样拿了糕点也不会有人发现。”
白芷兰见他顶着一张单纯无害的脸,却说出这样偷鸡摸狗之事,不由打趣道:
“你这知道得这么清楚,不会连刚才那盘茶饼也是偷来的吧?”
阿沅的脸色顿时涨红,羞愧地低下头:“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周行去要吃食时,正好碰上那个华威。华威非说所有茶点都是他的,不让周行拿走。我们没别的办法,只好悄悄拿了一些。”
“华威这家伙……”白芷兰对他的不满愈发深重,心里再添几分恨意,只好无奈地对阿沅说:“唉,那你去吧,小心一点。”
阿沅点点头便翻窗而下,片刻便取了盘云片糕回来。
两人坐在桌前,一边吃着着糕点,白芷兰一边愤愤地说着华威从前的恶行,从闹市纵马,骂到打杀仆人。
忽然,她灵光一闪,道:“阿沅,你教我学功夫吧!把我也教成武功高手!”
阿沅问:“为何想学?”
白芷兰捏紧拳头,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我要打人!”
阿沅微微一愣:“打谁?”
白芷兰毫不犹豫地回答:“打华威!”
阿沅沉默了许久,试探性地问道:“……要打赢吗?”
白芷兰一脸正色:“废话!”
阿沅的目光变得有些闪烁,面上露出为难之色,轻声说:“有些难。”
白芷兰梗着脖子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阿沅低着头,小声回应:“有心……无力也不行啊。”
这句话换来了白芷兰一记爆栗,她瞪着他:
“你别看不起我!我姨母武功盖世,我外祖母也会些拳脚,想必我们家是有练武的天赋的!没准我根骨奇清,一朝打通任督二脉,又配上仙草灵药,再去崖下觅得武功秘籍,不出几年,我就成了绝世高手了呢?”
阿沅揉了揉被打疼的脑袋,认真说道:“小姐,还是让我去打他吧。我刚才去厨房时,看到他住在一楼,应当是左侧第四间厢房。”
白芷兰沉吟片刻,摇了摇头,“现在动手不妥,嫌疑太重,容易被发现。得再找个机会,先忍一忍。”
她想了想道:“既然他常去秦楼楚馆,那我们就等他某天喝得烂醉如泥、放纵不堪的时候,穿上夜行服,蒙上面,再狠狠教训他一顿!打得他满地找牙!”
她越想越激动,胸中热血沸腾,脑海中已经构思了无数种揍人的办法。
却在这时,忽然听到阿沅说:
“小姐,我头好疼。”
白芷兰一怔,心头一紧,“不会是被我刚才那一下打得头疼了吧?”
她立时懊悔又自责,方才一时激动,竟然忘了阿沅的脑袋之前受过伤。
慌张地想:阿沅好不容易聪明了一点,若是被那一下又打傻了,可就罪过了!
她急忙说:“阿沅,你快躺下休息一会儿。”
可白芷兰刚扶着阿沅躺下,或许是心中那股激愤劲儿过去了,今天又累了一天了,她竟忽觉困意如潮水般涌来。
不消片刻,她便昏昏沉沉,头重脚轻,眼皮也要沉得睁不开了。
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试图保持清醒,强撑着想起身叫人,却双腿一软,无力地跌坐回床上。
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最后一丝清明之际,她瞥见桌上仅剩的最后一块云片糕,一个念头在脑中如惊雷般炸开
——这点心里有迷药!
下一瞬,眼前彻底陷入一片漆黑。
……
白芷兰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醒来时,脑袋依然昏沉。
她睁开眼睛,看到头顶悬垂着陌生床帐。
感觉自己身上盖了被子,她瞳孔瞬间收缩,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感觉到衣衫整齐,心中大石才放下。
然而,她浑身无力,脑海如雾般混沌。她努力回忆昏迷前的情景,才惊觉:阿沅呢?
白芷兰艰难地转过头,见阿沅端坐于桌前,正若无其事地喝着茶。
她急切地喊道:“点心……被下了药……别吃!”
嗓子也异常干涩。
只见阿沅饮茶的动作稍有停顿,却没有回话。
白芷兰使劲撑起身子坐起来,揉了揉太阳穴,却仍感头晕脑胀,于是问:“阿沅,你的头还疼吗?”
阿沅仍不作答。
她眉头微蹙,心生疑惑,又问:“那牙还疼吗?”
阿沅依然无言。
白芷兰感到一丝不安,轻声唤道:“阿沅?”
阿沅始终沉默,眼神如死水般平静。
白芷兰:“……?”小笨蛋变成小哑巴了?
白芷兰心中生疑,投去疑惑的目光,却见阿沅微微侧头,与她对视。
目光交汇之际,白芷兰不禁觉得,阿沅此刻的眼神竟令她感到陌生。
那双墨色的眼眸如寒潭般冷寂,又仿佛无底深渊般深邃。
眼神沉静而冷淡,波澜不兴,犹如窥尽了世间万象而不见一丝情感的涟漪。像极了传说中的——
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