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窗沿慢慢爬上床头,叶乔在床上翻了个身,再度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气。
她警觉地睁开眼,一侧传来极缓慢的翻书声,一道低沉带磁的声音响起:“醒了?”
沈怀慈背对阳光坐在窗台下的塌上,左边小几上的瓷瓶内的白色山茶开的正盛,他正安静地坐在一边翻书,阳光把那身白衣染得金黄,眉目分明。
她曾经听门内的女弟子讨论这几位长老的外貌,当中提及最多的无疑是沈怀慈。这帮人引经据典、旁征博引,说他什么‘濯如春柳’、‘轩若霞举’,恨不得把所有好词都往他身上堆,听得叶乔只想翻白眼。
颜宁无疑是沈怀慈狗腿中的狗腿,她极其确定这大少爷整日穿白衣也是在有样学样,在他眼里这位师尊只怕比诸天神佛还无所不能些,就差没把他漆个金身供起来供世人瞻仰膜拜了。
叶乔既没文化,也不崇拜,但此时此刻,她也只能勉强承认这一幕是极美的,就像是一朵花在阳光下慢慢的绽开。
叶乔爬了起来,她的手臂已经被重新包扎好,失血过多的反应也减轻了不少。看这房间内部装饰似乎不像是清奚峰,那么大概就是天梁长老的灵木峰了。
那道目光自她醒后便一直落在她身上,叶乔抽回思绪恭敬道:“徒儿感觉好多了,多谢师父相救。”
“无事便好。”沈怀慈语气停顿了下:“你不问问你两位师兄的情况么?”
叶乔立刻担忧道:“两位师兄现在在哪里?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受伤?”
“他们中的迷药已经解了,现下正在你隔壁。那夜发生了什么可还记得?”
“我只记得我和二位师兄守在粮庄,突然只□□妖出现,我一时惊慌就把迷药撒了出去连累两位师兄晕倒,再后来,我就有点记不太清了。”
“迷药从哪儿来的?”沈怀慈追问。
“我从天梁长老这里拿的。”叶乔一边偷瞄他的表情一边小心翼翼开口。
沈怀慈看起来并不吃惊,似是早就知道了。他没在迷药上继续追究,反而说:“依照蘅清之前所说,粮庄附近从未出现过妖物,怎么那晚就出现了?”
“也许是恰巧。”
“真是恰巧?”他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极其平淡。
叶乔这次揣测不出他的心思了,大着胆子点头。
沈怀慈一掌拍在桌上震得茶碗花瓶齐齐一响,他怒声道:“粮庄内都设有天枢长老炼制的辟邪法宝,加之护山大阵,一般的小妖根本就不会轻易接近,更何况那□□妖才刚刚化形,怎么可能蠢得自己找死!如果不是你这道聚灵符以精血魂气引诱他们上当,粮庄怎么可能会出现妖物!”
他把那张破损的符纸丢到叶乔面前,指着她厉声道:“你小小年纪满口谎话,居然还会绘制聚灵符,你根本就不是什么被父母抛弃的普通人!你到底是谁!”
他凤眼生威似有火焰在其中熊熊燃烧,胸膛起伏不定显然被她气得不清。叶乔呆呆地看着他,脑中快速地思考对策。
“说话!”
叶乔如梦初醒,一脸惊惧地看着他,试图去拉他衣袖再状似无意地摔下床。她向前爬了几步,匍匐到沈怀慈脚边哀声道:“弟子只是一时糊涂,想为师兄们解决难题才这么做的。”
“你是想以此法吸引妖邪近身——”再以吸取他们的修为充实识海,化为己用吧!沈怀慈果断地没继续说下去。
叶乔面颊苍白毫无血色,两眼泪流不止,缩在他脚边时看起小小一只,他又有点不忍了,“你说说,怎么解决难题。”
叶乔哭着说:“我见猪圈内的猪天天失踪,却也总找不到是谁偷的。两位师兄焦头烂额,甚至还想到了......我知道自己的血可以吸引邪物,所以才想用聚灵符,看看能不能引得这东西现身,给他们帮帮忙。”
“那这符是谁教你画的?”沈怀慈语气冷硬。
“是那次抓我去破庙的那个魔修,我见他在我面前画这个符吸引鬼魂修炼。”叶乔抽噎道,见沈怀慈神色略有动摇,立刻添油加火:“我资质不好进不了那些大门派,又有哪个修士会主动教我画这个呢?那晚如果不是师尊心地好救下我,我早就死了。楚律师兄对我一直照顾,颜宁师兄虽然不说,但我知道他也早把我当做同门师妹了。我虽然没办法同他们一起斩妖除魔,但在吸引妖物上还能帮得上点忙,所以才动了这个歪脑筋。”
“师尊,你就原谅我吧。”叶乔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她紧紧抓着沈怀慈的下摆,又揉又捏,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实则把这团衣物当作他本人,恨不得捏死他算了。
沈怀慈想到了颜雪寒和他说过的话,他放缓语气道:“你先起来吧。”
“是。”叶乔用袖子擦了擦脸,嚎得她累死了。
沈怀慈嫌弃地掏出一块手帕,“用这个擦脸。”
叶乔接过,这张素白的手帕带着淡淡的香气,沈怀慈继续问:“刚刚你说你两位师兄为了捉贼,甚至想到了……想到了什么?”
叶乔一副说错话的样子,打哈哈道:“没,没什么啊。”
她这样反而证明更加有鬼!沈怀慈不悦道:“还敢说谎?”
叶乔支支吾吾地说:“就是从外买猪来抵数……”
沈怀慈只觉得血一阵阵往上冲,气得他又拍了一下桌,叶乔吓得再次跪下。
“你,你们……”沈怀慈咬牙切齿:“这主意是谁出的!”
“……是,是大师兄。”
沈怀慈站起身,一甩袖子:“等你们几个好些了,全都给我滚去受罚!”
“是,师尊。”
等她在灵木峰躺了还没过两天,沐紫沅就来赶人了,她痛心地对叶乔说:“你还是回清奚峰给你师尊降降火吧。不就是打几顿的事么,反正打不死。”
见叶乔一脸茫然,她捂着胸口痛苦道:“你再住下去,天机就要把我这里清心降燥的草药掏空了。关键那迷药还确实是我给你的,这下被他抓住了把柄说理都没处说!掌门还给他帮腔!”
她拉着叶乔往外拖,“你该回哪儿回哪去啊,没你师尊同意不许入我灵木峰。”
“可是长老不是之前还要我试药做交换么?”
“罢了罢了哈,我打不过还躲不起么?这小气男人记起仇来非同小可,哪天我也得了把神器再同他作对。”她挥挥手,两个年轻弟子一左一右抓着叶乔。
“等等,沈……师尊的那把昭明当真无人可敌么?”叶乔拉着沐紫沅急声发问。
“你以为昭明是普通神器么,那玩意是长青神殿据说供奉了千年以上的神物,一般修士能触碰它都极其困难,更别说想让剑灵臣服了。算了我和你说这么多干什么,七叶云笙,送你们师妹回清奚峰!”沐紫沅不耐烦地挥挥手,下一秒叶乔整个拔地而起,直冲云霄!
“......师尊的意思是,叶师妹已然无恙,当归清奚峰由长老继续教导。至于之前拿走的草药,倘若长老的病症好得差不多了,是否可以把剩余的草药归还灵木峰。”弟子结结巴巴地说。
一边的楚律拱手道:“两位师妹,草药已悉数用尽,恐怕无法归还灵木峰了。师尊的病症来得急,多亏天梁长老仗义援手,这番恩情我清奚峰上下必然牢记。”
整整百斤的草药这么快就全吃光,你们清奚峰上下难不成是属牛的么?!两个弟子无奈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去回禀了,长老,两位师兄,告辞。”
等外人一走,叶乔率先跪下,其他两人也都知道沈怀慈要因为他们私自买猪充数的事情发难,也都跟着跪了。
沈怀慈冷哼一声,“你们跪的到快,看来我也不必往下说了。颜宁!”
“是。”颜宁跪在地上一缩。
“你身为大师兄,不为师弟妹们做表率,以这诡计取巧掩盖事实,你把门规给我抄五百遍!”
颜宁刚想反驳就被沈怀慈的冷眼逼了回去,“是。”
“楚律,你跟着我的时间最久,明知我最不喜他人扯谎隐瞒,还同他们一起,你抄三百遍!”
楚律磕头道:“是。”
沈怀慈走到了叶乔面前,正当她正在窃喜自己要么抄两百要么抄一百遍时,沈怀慈开口了:“叶乔,你把门规抄八百遍。”
颜宁噗地笑了,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叶乔一脸傻了的表情:“师尊,为什么我最多啊?”
“你说呢?”沈怀慈挑眉。
好吧,这孙子果然还是在记恨她作弊、撒谎、私底下同沐紫沅做交易这些小事。大概是觉得她心思不正、本性不纯、资质差劲,所以入门这么久,不仅没提过修炼这件事,还天天拐着弯罚她,她恨!
胳膊拧不过大腿,叶乔狠狠瞪了一边在偷笑的颜宁一眼,“是。”
“一个月时间抄完所有,倘若延误一日则翻一倍。”
颜宁、楚律:“是。”
叶乔跟着哼哼了一句,勉强算回答。
叶乔两只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她的手虽然细长,却不如一般女子白嫩,经过这次后还留下了淡淡的疤痕。沈怀慈对她说:“手给我。”
叶乔依言伸手,他的指尖按上手腕,恰好能摸到那几处突起的伤痕,沈怀慈把完脉后松开手道:“确实没有什么大碍了,那从明日起,上午的练字便改成修炼吧。”
颜宁一愣,楚律一喜,叶乔睁大眼睛道:“师尊要教我修行的方法?”
“我身为你的师父自然要教你,怎么,不愿意?”
“不,只是我资质不好,只怕会让师父失望。”
“修行二字,修身修心,持之以恒。”沈怀慈按上她的肩头,语气郑重:“只要你能秉持一颗赤子之心勤加修炼,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对你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