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两零星的火点从眼前飘过。
安鸩恍神间才意识到,自己的体态就快燃烧殆尽,似火焰似流液地消散。
茧床里的“那个自己”没救了。
黑暗从四面八方袭来,直至覆盖了正常的视线。
脖颈再度传来针刺感,微弱的不易察觉。
死寂过后,一条不长不短的天梯亮起,一端连接着安鸩的脚下,展开,一块一块延伸向高处,与一个通透而光洁的圆形地带相连。
其余地方黢黑一片。
安鸩走上圆形地带,这里像一个空间站。
装潢极简,几乎只有白色。
安鸩走进去,再转头,回去的路已经消失。
奥德赛的声音灌入耳中。
『早上好,安鸩。欢迎来到零号事件内测地,这里是你的私人空间。』
安鸩摸了摸脖颈,问:“这里不是现实,对吗?”
『没错,我监测到你的体征平稳,任务便直接开始了,刚才你经历的只是零号事件的序章。』
奥德赛一如既往直言不讳。
“为什么这么安排?”安鸩用赌气的口吻问。这种丝毫不考虑别人感受的行为让安鸩很不舒服。
『这么做是为了让你对死亡脱敏。红猎警的承受能力本就比一般人强上不少,而且从体测数据看,你的体征稳定,说明你其实适应得很好。』
奥德赛一如既往撇开情绪谈证据。
安鸩挑起一边眉毛,“OK,这次的具体任务是什么?”
『今天,11个平行世界同开,因此,还有10位红猎警与你竞争本次升级试的通关资格,成功者才可获得最终奖励。』
『通关考题如下:』
奥德赛停顿,安鸩的眼前浮现出一个倒水滴状的定位图标。
“这是什么意思?”安鸩问道。
『这是你的任务作业。访问那个世界,调查返回后,填入你的答案。』
“我需要找到一个坐标?正确则升级成功,那错误呢?”
『淘汰,你会被开除出列。上一次访问,有得出相关坐标的结论吗?』
“怎么可能有?!你这作业也留得太抽象了吧。”
安鸩微微点了点下颌。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答案是一个坐标。她本以为任务是要她找到零号穿越者,或者有关零号穿越者的线索。
学生时期,安鸩就喜欢分析出题人的心理。
然而今天的答案却是一个坐标,这说明出题人可能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只是需要11位红猎警帮忙重复验证。
这把上难度了。
比攻略榜二的时候难度高多了。
安鸩有心理准备,她预感真相会像一座冰山,而作业只要求她填入露出水面的某个部分。
但安鸩没想到,答案要求找到“冰山”的坐标。
奥德赛咳了两声,真实得像人类发出来的,『下面我宣读那边的规则。』
『刚才你消耗了一次访问机会,计入访问次数。你初步了解零号事件。
这场事故发生在过去,一个没有红猎警存在的时期,因此请务必记住,再次访问时,禁止在过去的世界提及未来的事。
否则,你将触发不守恒毁灭法则。
一旦触发毁灭法则,模型坍缩则世界线毁灭,谁都不能再次访问,真相将永远尘封。
访问全程,你将代替某位已知NPC的身份存在,你的身份依然叫安鸩,然而,安鸩并不存在,并不会有NPC觉察到这个异常,所有NPC都会认为你是有意义的生命。在一定条件下,你可以使用异能,前提是不触发毁灭法则。』
安鸩:“怎么确定有没有触发,或者怎么确定我的行动有没有触发的风险?”
『进入那个世界后,视线左下角存在一个光谱光标条,它标识着你的【冒险指数】。
正常状态,光标位于绿色区域,而除绿色以外的所有颜色都意味着不同程度的风险。』
安鸩看着眼前的浮动游移的光标,点了点头。
『若你在那边死亡即访问结束,返回后,现实的你只损失了一秒钟。』
『理论上,你拥有无限访问权,只要没得到答案,你就可以反复进入同一个世界。实际上,根据你今日的体测结果,你只能连续访问4次。』
安鸩的幻想破灭。
她还想着重启60次,现实也才过去了一分钟。算一算,也能挣6万多。奥德赛的后半句话打消了她以量取胜的妄想。
奥德赛似乎能探知安鸩的想法,它稍作停顿才继续说:
『你将要经历的是一场已经发生的事故,所以大概率,每一轮原身的结局都是死亡。为了保护红猎警的身心机能,请设计一个只有你知道的清醒规则,在你感知到将死之前,触发规则,可提前返回这里。』
“清醒规则,怎么设计?”
『我举几个例子,打哈欠,打喷嚏,打B-box等,时间短、结束快、频次低、易操作、可快速实现的简单小动作。』
“懂了。那这样。”
安鸩抬手,打了个响指,“我的规则是这个。”她又打了一次。
『好的,我记住了。』
“等等。”安鸩想想不对,首次访问时,她没有手,问道:“如果在那边我失去了手,那我怎么打响指?”
『找别人代打,也行。』
“这样啊……”
『遇到紧急情况,你还可以召唤系统指导,但每轮只有三次机会,这也需要你设计一个自然、不常做,但简单就能完成的动作。』
安鸩揪了揪耳垂,“揪耳朵,可以吗?”
『可以。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奥德赛终于问到点上了。
安鸩:“通关了我能得到什么?细说奖励的部分。”
『本轮奖励分为四个部分,你的基础秒薪将提升到下一个档次,$2,200/秒。
除此之外,本轮通关奖金$100,000。
再除此之外,你将拥有包括随身CSET系统在内的多项定制化奖励。
最后,你还能进入异能Lab,挑选并获得你想拥有的异能。』
奥德赛一边解说,一边在面板投出安鸩的身体机能测评图表。
安鸩看着六边形靶图,六项指标分别对应速度Agility、力量Strength、智力Intelligence、体术Skills、耐性Endurance、经验Experience。
『联合起来理解,六个首字母组成一个好记的短句——AS I SEE,意思是“在我看来”,经常缩读为A·I·S』
目前,安鸩的AIS指数参差不齐,在靶图上歪七扭八地围成一个小炸点。
速度和耐性相互制衡,安鸩的速度很快,满分是10,她的分数是7.2,因此相应的耐性就会差一点,只有2.21,而力量1.77是第二弱项。
安鸩的力量99%来源于异能【动能杠杆】的加持,去掉这项异能,她本身的力量其实还很薄弱。
力量并不是最低,安鸩最拖后腿的指标是经验,得分仅0.5。
不难理解,毕竟自己新手上路才几天。
异能位与体能体质相关,每个红猎警的额度都不同,但数量总归是有限的。
短短七天,安鸩的升级速度太快,粗略一望,异能位只剩2项了。想突破这个限额,必须提升AIS的指标,才能帮助技能树从小树苗长成为大树。
最关键的是,体测评估以安鸩目前的体况,仅支持连续重启4.6次。而刚才的初次访问,已经消耗了一次机会。
“如果我连续重启到第五次,会怎么样?”
『会废。轻则你可能成为植物人,永远躺在胶囊里沉睡。还有可能与现实失联,可能永久沉迷在西赛世界,并且失去记忆,失去异能,失去身份,失去一切,以为自己是那里的NPC。数据是最诚实的,我不建议你冒这个风险。』
安鸩:“明白。”
『正式开始前,请记住,事件已经发生,你不是超人,不必拯救世界的,也不需要挽救什么。
谨记你的任务是访问并带回来有用的线索。
所以,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那么,现在开始,祝你好运。』
【零号事件】Round 2。
猝不及防的颠簸将安鸩抽离。
恢复意识的刹那,安鸩发现自己坐在一艘巡逻航舰上,刚才的振荡是正常的气流颠簸。
耳中传来驾驶舱对讲机播报:『联邦巡逻舰007号机,已到达指定位置。』
塔台回讯:『已收到,请保持悬停,静待下一步指令。』
视界左下角,冒险指数光标随视线晃动摇摆游移着,安鸩抵住耳机,低下头,当前自己身穿黑色的特警制服,舱内同乘的还有六名警员,所有人穿戴一致。
安鸩还处于震惊中。
“安鸩!”
“安鸩!”
“谁是7号,安鸩!”
一个严厉的男声穿过耳机直灌安鸩的耳蜗。
安鸩回神:“啊......”她迅速看了看四周,有个队友的头压得很低,口型提示着她说应该接“到”。
“到!”安鸩看向点名的人,又是一惊。
这个队长口吻,队长模样的人,正是在黑市关卡拦住自己的那个人,那个与方策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特警,方策的双胞胎兄弟——方律。
“休假休傻了?刚才的都清楚了吗?跟我复述一遍今天的任务。”
“......”
安鸩不知如何作答,自己刚载入,啥都没听到。
按奥德赛的话说,自己是替代某位NPC上位的,而自己理解成一般NPC不会刁难自己。但对象是暴躁方律,那又是另一码事。
队友们默不吱声,一位蓝眼睛队友偷偷用肢体语言传递情报,只见他非常自然地搔了搔胸口,点开了一份全息任务行动书。
安鸩刚想看上两眼。
“不许作弊!”
方律一句话喝止了她的侥幸心理。
安鸩收回目光,身体坐正,平视前方。
方律又问:“怎么,十分钟前才宣布过,这就不记得了?”
安鸩默默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发动场外求助了。
她拉了拉耳垂。
离自己最近的板寸黄毛,整个人仿佛被重新编程了一样,原地打了个激灵,接着,他用膝盖挡住自己的手,在安鸩的大腿上点点停停。
场外协助竟用摩斯密码?
讲真,这动作放日常绝对是性骚扰,但当下每一个小点都携带了重要的“通关密码”。
眼前浮出一行又一行只有安鸩看得见的译文。
安鸩挺直腰板,目视前方,一字一句,毫不费力地照着读了出来:
“队长,我没有忘记。我们一队七人,前几日凌晨接到恐怖预告,得知零号轨道环线可能预埋了炸弹。
虽然不知道具体哪一站,也不排除恶作剧的可能,但为市民排除一切出行风险是特警应尽的义务。”
方律:“那现在进展到哪一步了?”
安鸩:“我们是七号机第七小组,正在等待分配站点,落地后排查时间很可能仅剩下1个小时,必须赶在今日列车运营前排查结束。报告完毕!”
说完,视界右下角多了一行小字。
【召唤额度:1/3】
安鸩语速得当,吐字清晰,听完队长点了点头,再没刁难什么。
机上每个人也都松了口气。
安鸩为过关感到庆幸,同时,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这人是真的凶,长得与方策一样,但脾气云泥之别。
机上时间显示,现在11月11日,凌晨04:22。
就在这时,塔台回复:“七号机,坐标确定,【银曜广场站】,全员备降,收到请回复。”
黄毛恢复了神智,咂着嘴说道:“七号机,第七小队,七个人,7,7,7,零号线共有21个站,三七二十一,这数字够邪门的。”
安鸩放眼机舱,队伍里,自己是唯一的女性,她打开工牌瞅上一眼,照片上的长相与自己毫无半分相像。
如奥德赛所言,没有NPC觉得异常,在这些人的认知里,“安鸩”的存在被合理化了。
现在自己的经历只是在模拟他人经历的重演,眼前这些人精确真实得栩栩如生,他们不知道自己是NPC,更不知道自己正走上被命运写好的绝路。
还记得那场被命名为零号事件的事故,伤亡评定总人数超过600人,死亡193人,失踪8人。
换言之,自己和队友不仅是去执行任务的,还是去赴死的。
太真实了,眼前的人明明都是活生生的生命,安鸩做不到彻底地蔑视生命。
可方律,为何只有他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