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教室的人空了好些位置,没有老师管,闹哄哄的。
林嘉鹿专心写题,期间桌凳被不少人磕着碰着,他也没有分一个眼神。
祁帆脸色很不好。
他假装不经意踢到他的凳子好几回了,没想到林嘉鹿这个呆瓜,在这么吵到环境里也能写得下去。
林嘉鹿终于把昨两天的作业补齐,伸了个懒腰,腰间不小心露出一小块白皙的皮肤。
看起来很滑很嫩,祁帆咽了咽口水。
甚至来不及反应,手已经扯下他的衣摆。
林嘉鹿忽地一惊,连忙盖住那小块衣角,却碰着一只滚烫的手。
他惊讶得转头,睁大了眼。
猝不及防对上,气氛变得异常尴尬。
祁帆罕见地懊恼,手却忘了松开。
等到反应过来,林嘉鹿已经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转了过去。
祁帆对着他的后脑勺,眸色渐深。
脾气还挺大。
桌洞里密密麻麻塞着课本和试卷,随意抽出都是一张空白卷。
祁帆拿笔戳了戳前桌的肩。
没反应。
又戳了戳。
陶西发现他的不对劲,提醒林嘉鹿看后面。
林嘉鹿当然知道,他是故意的。
陶西小心地问:“你,你有什么事吗?”
祁帆捏着笔头随意一划,指着一道立体几何散漫地开口。
“这道题不会,想请教一下林同学。”
陶西心生狐疑,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居然看见校霸在写题。
“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帮你看看吧。”
祁帆两眼不眨,百无聊赖地踢了踢前面的凳子。
“怎么?林同学不愿意?”
他恶劣地说。
旁边有人注意到,不明白他为何刁难林嘉鹿,也不敢支声。
陶西讪讪地闭嘴。
林嘉鹿紧绷着的背坚持不下去,放弃挣扎道:“哪题?”
祁帆眉间舒展,指给他看,“这个。”
林嘉鹿闷声看题,发现他连草稿本都没有,微微噘嘴,有点不高兴。
祁帆好以整暇看他不爽的小表情。
轻声说,“放学就去买,别生气了。”
林嘉鹿红了耳尖。
他用自己的草稿本飞快写下解题步骤,快速讲解一遍。
祁帆伸长脖子,眼神没落在草稿纸上,“慢一点,没听懂。”
林嘉鹿老老实实又讲了一遍。
祁帆仍旧说没懂。
第三遍讲到一半,林嘉鹿抬头,发现这家伙眼睛根本就没在题上。
他涨红一张小脸,敢怒又不敢言。
皮球卸了气,“你别一直看我,看题好不好?”
声音细弱蚊蝇。
祁帆嘴角上扬,一个字说地很轻。
“好。”
半个小时后,林嘉鹿发现,祁帆是真不懂。
立体几何对他来说太难了,他应该回高一重修。
自从竞赛过后,林嘉鹿和贺云杉的往来便频繁起来。
或者说,是贺云杉单方面来找林嘉鹿。
这天课间,贺云杉来到十一班门口,告诉他竞赛的结果出了。
林嘉鹿拿了市第一,贺云杉紧随其后。
贺云杉真心地祝贺他。
“明天放假,我们吃个饭庆祝一下,我请客。”
林嘉鹿还在犹豫,忽然后门的窗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周一鸣吓了一跳,“谁乱丢垃圾?”
透过窗,祁帆的脸赫然出现在眼前。
他冷眼瞥向窗外的两人,“丢偏了。”
周一鸣心想,这丢得也太偏了。
他古怪地看向窗外的两个学霸。
贺云杉不给他考虑的机会,丢下一句明天下午在校门口等你就跑了。
林嘉鹿平静地坐下,无视身下时不时被踢到的凳子。
课上,数学老师宣布林嘉鹿获得本市数学竞赛的一等奖,同学们纷纷热烈鼓掌。
“自从嘉鹿转来我们班上,把我们班的平均水平都提高了不少,同学们要向林嘉鹿同学看齐。”
林嘉鹿谦虚地低下头。
余向洋当即发出邀请:“小嘉鹿也给我补补数学呗。”
没等林嘉鹿开口,他就收到来自同桌的白眼,“你这点分,能补得明白么?”
余向洋不服气,“我考得再差,也总比你分高吧,还不让我上进了?”
有那么一瞬间,祁帆想把他的嘴堵上。
陶西抢走余向洋的卷子,“给你补还用得着嘉鹿么?我给你补就行了。”
余向洋觉得也是,人家是市竞赛一等奖,给他补习还真就暴殄天物。
想通后,他赔上讨好的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陶西弯了弯唇,好脾气地收走了他的卷子。
倒是某个常年垫底的差生,丝毫没有自知之明。
他掏出新买的草稿纸和落灰的课本,说他也想补,问林嘉鹿给不给补。
把林嘉鹿弄得很是为难,余向洋用陶西的说辞怼他。
他脸不红心不跳,“底子太差,老师也救不了,只有试试竞赛冠军了。”
本以为以林嘉鹿来者不拒的性子,同意是板上钉钉的事。
可没想到,这次林嘉鹿却拒绝了他。
一句没空,让他找别人就把他打发了。
祁帆发现林嘉鹿越来越不听话了。
抄起一旁的水杯猛喝一口水,这一口就是大半瓶,水见底,杯子被不轻不重撂在桌面上。
瓶身的小熊张着嘴,像是无声地嘲笑。
天,热得不像话,只有篮球场上几个少年在奔跑。
烈日当空,祁帆猛进一个三分,金边打在他小麦色的肌肤,全身暴汗淋漓。
“有心事?”休息时,周一鸣坐在场边随口一问。
祁帆默了几秒,说没有。
周一鸣知道他,真有事也不吭声,做什么事都自己抗。
他拿他没办法,拍拍他的肩,让他放松点。
祁帆喝了口水。
周一鸣盯着他的水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假装不经意地开口:“最近校花来得勤,前几天她还给你送水来着……”
“嗯。”
周一鸣顿时一颗心跌落谷底。
“你们到底什么关系啊?为什么你会有她微信?你该不会……”
祁帆没有明说,将他脸上的嫉妒尽收眼底,“你喜欢她?”
周一鸣反问道:“谁不喜欢她?”
“喜欢就去追。”
周一鸣自嘲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她那么优秀哪会看上我一个只会打篮球的体育生。”
这话不知是有意无意,祁帆听进去了。
林嘉鹿现在连个好脸都不给他,成天跟着贺云杉跑,自己让他帮忙补习也直接拒绝。
他这是嫌弃自己学习太差了?
周一鸣眼见他神思不知道飘哪去了,“喂,她不会喜欢你吧?”
如果女神连祁帆都喜欢,是不是就说明,她并不在乎这些?
祁帆瞥向他,欲言又止。
蒋芊芊让他保密,到底该不该提醒他?
隔天下午,贺云杉早早等在校门口。
林嘉鹿背着书包一出校门就看见了他。
看见他赴约,贺云杉很高兴,问他吃不吃辣,说附近有家新开的湘菜馆味道不错,请他去尝尝。
林嘉鹿不太能吃辣,但对方请客没有拒绝的道理。
“小贺,带同学来吃饭啦?”
饭馆老板娘笑眯眯地问,看起来跟贺云杉很熟。
贺云杉笑着点头,说给同学多加点肉。
老板娘说:“必须加。”
两人来到窗边的双人桌。
“你经常来这吗?”林嘉鹿问。
“嗯,还行。”贺云杉心情很好不由多说了几句,“老板娘是我妈的老乡,小时候挺照顾我们的,有的时候我没考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会偷偷给我送饭。”
林嘉鹿抿了抿唇。
学校有过很多贺云杉的流言蜚语,有说他穷小子一个,有说他是富家子弟,为人低调。
上次的生日宴,贺太太对他很不待见,想必他这些年跟着他亲生母亲过得很不好。
出于这份同情,上菜后林嘉鹿还给他多夹了几筷子,自己却没怎么吃。
贺云杉看着自己的碗里的小菜堆,竟有些陌生,“好久没人给我夹菜了。”
林嘉鹿下意识说:“你的妈妈不会吗?”
刚一说完,他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抬起小脸紧张兮兮地看他。
贺云杉没有多余的反应,落在小菜堆的目光也只仅仅停了几秒,随后他平静地说:“一个月前,她死了。”
语气极淡,仿佛谈论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她在世时,贺家怕她赖上他们,现在她死了,又第一时间让我认祖归宗。”
“现在的贺家,连一个真心给我夹菜的人都没有。”
“有的时候觉得,自己就是个累赘,没有人会真心对我好。”
贺云杉扯了扯嘴角,像在自嘲,又好像真的很难过。
林嘉鹿从小在爱里长大,受过最大的委屈就是爸爸工作忙到连见他的时间都没有,他无法想像要是这个世界没有一个人爱自己,他能否坚强地活下去。
海水般的恐惧会将他淹没。
“以后会有的。”林嘉鹿小声安慰他。
“以后?”贺云杉看向他。
“嗯。”林嘉鹿绞尽脑汁,希望他能够开心一点,“我爸爸也经常不回家,妈妈要陪他,小时候最好的朋友也不告而别,我以为全世界都把我抛下了,可是后来……”
“后来我找到他了,虽然他脾气很古怪,但对我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好。”就是喜欢别人不喜欢我。
“总之,只要你自己不放弃,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人发现你的好。”
“是吗?”贺云杉夹起一根芹菜放入口中,眼波平淡无纹,“你说的这个人是祁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