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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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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臂女倚在草亭角落的支柱上,姿势放松懒散,显然已经到场很久。

时隔两天,她再次出现在众人视野里,身躯又变回到先前空荡荡的纯白模样。

见五人都不搭理自己,看戏看饱了的她也不恼,兴致盎然地挨个打量着大家。

注意到褚知白的短发,女人嘴里发出不赞同的啧啧。

“啊,那帮大老粗真的一点都不懂得珍惜美丽是不是?等他们有知觉了,需要我帮你去揍上一顿出出气吗?”

她扬了扬唯一的拳头,发出邀请。

黑发姑娘微微挑眉作为回应。

“当然,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读出对方无言中的质疑,女人咯咯笑着承认,“不过对于好看的事物,我向来愿意帮点无伤大雅的小忙,比如……”

“比如临终关怀?”褚知白淡淡道。

“你要这么理解,也行。”女人亲昵地捏捏褚知白的脸,“说实话,要不是没办法,还真舍不得吃掉你。”

一直竖起耳朵仔细旁听的韩琵闻言,下意识地浑身一抖。

他们弄到颜色的方式居然这么简单粗暴且残忍?

或许是从没有谁能成功逃出过这个结界,胜券在握的独臂女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之余,竟真应了褚知白的要求,大发慈悲地讲起了村子和村民的真正来历。

许久之前,在正邪两派的神之间,爆发过一场争夺世界主宰权的大战。

正神凭慈悲博爱收获万物心属,邪神因强大残忍得到部分追求力量之人的推崇。二神都以己身为正统,带着各自的拥护者入场大打特打。

两方阵营缠斗许久。

最终,正神胜出,成功主权;恶迹斑斑的邪神则因此陨落,其随从也相应地都被放逐至世界之外的夹缝空间。

对于助纣为虐之人,仁慈的神不喜杀生,却也自有惩罚手段。

祂赐予村民长生,同时剥夺他们的色彩。

随自身颜色一同寂灭的,是感官与知觉,是生活中的精彩。

红苹果的甜、绿薄荷的凉、冬日篝火的温暖、长途跋涉的疲惫……一切能因活着而得到的体验,从此再也与他们无关。

村民像怪物一样,在这个失色的空间里麻木无趣地苟延残喘,不知冷热饥渴,不觉喜怒哀乐,不痛不累,不死不灭……却唯独能感受到渴望与绝望。

这两种感觉交织,与日俱增的同时又令人抓心挠肝,让他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整个村像一潭死水,不起丝毫波澜,这样的日子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直到有一天,生活出现转机。

某个世界的白袍人开启了连接两边的通道,送上祭品,让无色人想到了一种新的妙法……

从那时起,他们有了新的计时单位。

吃掉颜色,得到颜色,重新活着。

韩琵看着笑得几近癫狂的独臂女人,不敢相信如此逼真自然的情绪流露,竟全出自于女人意识里的“应该这样”,是刻意的模仿与伪装。

按照各种剧本扮演了千年万年,无色人们的情绪表现已无可挑剔,这何尝不是一种另类的真情流露?

学生妹则被她笑得心里发毛。

她左右看了看,没发现可以让她依靠的人,只能把自己缩得更紧,独自默默颤抖。

女人对自己“作恶多端”的怪物身份毫不遮掩,看几人越听越脸色不佳,更加津津有味地讲起了各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小细节。

如果可以的话,村民们也懒得每次都演上这么一回,而是等把人骗回村子了就直接绑起来取色……事实上,之前他们也是这么做的。

然而,在后面偶然的一次机会里,他们惊讶地发现,从走过剧本的幸存者身上提取出来的颜色,能显著坚持得更久不褪去。这才有了如今的种种。

村民们想不明白为什么,却也不执着于寻求一个答案。

同样的菜,种植出来的滋味尝起来就是远不如野外的,或许颜色也是这样。经历过各种情绪杂糅体验的,远比被绝望和恐惧包围的单一体验要强。

褚知白不在意村民得到颜色的成功率与持续时长,不好奇独臂女当初兴奋过火玩掉手臂的经历,更不想知道无色人是如何用意念制造出这片陆地、控制上面的一草一木。

从独臂女口中将想要的信息套得差不多了,她无情打断对方的喋喋不休,表示天色不早、自己该睡觉了。

托女人给村长带两句话后,这姑娘头也不回地走了。

深夜。

扬言要早睡的三人坐在草亭木凳上,慢慢啃着肉干。

肉是大叔下午制的,被耐心地切成了一小片一小片的模样,这才勉强能入口,却也嚼得人腮帮子疼。

即便开启了结界,村民也没有放松警惕,时时刻刻派人盯着大家。发现三人起来后,一个无色人吊儿郎当地跟了过来,这会儿正远远坐在树下,看大家吃夜宵。

刚刚跟对方谎称饿了的韩琵卖力地吃着,主打一个形象逼真。想到褚知白方才提的要求,他忧虑不已。

“这帮怪物能答应吗?”青年心虚地看一眼树下的身影,生怕自己的声音被风送过去,特别小声道。

虽然他很希望铡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日子晚一天来算一天,可拿“保证认真吃饭睡觉、不自我伤害”的条件来换取留三人至最后一批,这交易怎么看都做不起来吧……他们这边连个像样的筹码或威胁都没有,倒是被对方拿捏得死死。

“能不能成是另一回事,咱们的态度必须摆出来。”中年男人显然理解了其中的用意。

“怂且听话。”褚知白点头道。

“我奶奶以前养鸡,每批里面最先抓出来咔嚓的,要么是光吃食不下蛋的,要么是隔三差五总要飞到栅栏外面调皮捣蛋、还得让我们抓回去的。”

她举例说明。

“只要在对方眼里,我们不是这两种,他们下意识地会优先处理更麻烦的。”

虽然其他人的命也是命,但对不起,既然大家都想活,那就各凭本事吧。她扪心自问可以做到自持自守,不主动为利益去害人,却也不至于爱心泛滥到要把每个人都救下来。

已经可怜到要这样自比了吗?

韩琵内心凄凉,似懂非懂:“就算这样,咱们也跑不出去啊,难道这里还会有谁来救咱们吗?”

黑发姑娘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疑问,而是起身朝前方空地走去,示意二人跟上。

“求人不如求己,不妨先来研究一下最棘手的问题吧。”

眼下月黑风高,只有一个目击证人在场,他们无论是搞事情还是搞误导,都合适得很。

留着分叉小胡子的无色人坐在树下,眼也不眨地盯着远处明石光辉下的三个身影发呆。

他们的身影被柔和的光芒衬托得顺眼、诱人极了。

三人现在在吃饭,但几天后,他们将变成他的饭。

到时候该先做什么好呢,想尝试的事情太多了,不知道时间来不来得及……

就在无色人带着憧憬东想西想时,一个不注意,他眼中的饭就已经接近了结界边缘。

为首的黑发姑娘伸出一根手指,犹犹豫豫地就要往石墩上摸。小胡子正纠结要不要适当阻止一下,免得糟蹋了食物好品相,就见姑娘右边的胖子发出吼叫的同时直接一把将她整个人捞回。

“不要碰,危险!”

褚白白的手刚刚差点就要碰上去了,想到白日里近视女的下场,韩琵顿觉一阵后怕,心跳加速。

一旁的中年男人也向前走了步。他垂下眼帘,苦笑了一下,语气带着一股凄凉的决绝。

“你俩年纪都小,路还很长,让叔先来研究吧。”

看到两人一脸关心又一脸悲壮的模样,褚知白觉得像有只手轻轻挠了挠她心中最柔软的角落。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咱们三个现在都是高危人群,谁也别说谁。”

黑发姑娘解释安抚道,自己担惊受怕好几天,连个痛快澡都不敢洗,不是为了今天一时想不开来创死自己的。

早上她仔细观察过石墩子,发现它们整体造型风格和大雕像的一致,由此大胆猜想,结界的效力或许和之前所谓的“赐福”仪式有关。

鉴于他们三个走的仪式流程并不规范,没准形成的限制也是个残次品……他们受到的伤害可能也不会那么大。

黑发姑娘如是总结。

虽然这只是个不成熟的小假设,具体如何还待验证,但总不能眼睁睁错过一个潜在的逃跑机会。

尽管二人一劝再劝、想用自己把她换下来,秉着“谁开发谁负责”的原则,褚知白坚持亲力亲为。

开什么玩笑,她宁可赌输、自己原地升天,也不愿目睹队友因她的失误判断出事、导致自己以后午夜梦回时还得从床上坐起身来带着愧疚自骂“我真该死啊”。

“一会儿叔你接着我点,韩琵留意那个无色人。”

商量好分工后,黑发姑娘信心满满地冲两人眨眨眼,随后再一次缓缓伸出指头朝石墩子摸去。

在小胡子的视角里,三份饭临时退缩、在原地嘀咕了一小会儿后,莫名又有了勇气——领头的那个姑娘又准备去作死了。

他离得较远,加上天黑,看不太清具体发生了什么,只听一声尖锐的惊叫,姑娘倒在中年男人身上瑟瑟发抖,胖子在一旁救治。

每批食物里总有那么几个不信邪的。即便没看见过程,无色人脑海里也已经凭以往经验自动补充完毕。

摸一下也好,让他们吃个教训,别起不该有的心思。

他满意地想着。

下一回身体再多挨着点,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另一头,倒在大叔怀里的褚知白忍不住笑得颤抖。笑着笑着,眼眶不自觉就微微湿润了,流露出发自内心的激动与喜悦。

“演得如何?”她用指尖轻抹眼角。

大叔用哽咽的声音评价道简直完美。

方才,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褚知白的手指完全、顺利地通过了结界,没有激起任何不良反应。

这意味着,只要机会合适,他们三人随时都能逃走。

太好了。

高兴之余,褚知白又看向韩琵。

后者点点头,表示无色人不仅关注了全过程,在看见褚知白被“电”之后,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松懈了下去,甚至乐得嘴都咧开。

尽管村民们自己实际上感觉不到情绪变化,为迷惑外来人,长年累月的伪装和刻意训练让他们形成了条件反射,会对各种不同情况做出相应的反应。

这倒方便了韩琵的观察与判断。

见目的达成,秉着做戏要做足的原则,褚知白回去都是被二人搀扶着的。

路上,她想了想,决定找机会再向无色人追加两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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