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颓丧着坐在椅中，耷卝拉着脑袋一言不发。
他自己与父亲还能有什么好说的？现在的他只有伤心二字。
看着王耀向里间走去，他真希望能拉住他，因为现在的自己当真不敢确定是否还能在挂断电话之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无论是抽泣也好，爆发也好，他都无法控制。
但他的身心都瘫痪了，就是动一下也困难。
王耀离开后，他什么话也没有了，只淡淡回答了一句：“……好的，爸爸。”强压住自己的痛苦，终于平静地结尾，说：“我……有些累了，想先睡一会儿。”挂了电话。
挂断电话后，亚瑟不吵也不闹，只静静卝坐着，两眼空洞，像一尊木偶。
这几日来，他当真已经经历过太多伤心了，以至于到现在，他只感到疲惫、无力、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王耀迟迟没有从里间出来。
亚瑟便起身去里间找他。
他走到里间门口，却是靠在门框划了下去。
王耀及时将他托了住，让他就这样靠在自己肩上，将头埋在自己怀里，肩膀抽卝动，全身颤抖。
王耀的心也碎了，他用劲抱着亚瑟，紧紧抱着，说道：“没事了，这一切都会过去的，没事，亚瑟……”
唇齿含糊间，亚瑟问道：“为什么……王耀，我并不是要他们也支持布拉金斯基，我自己也没有那么衷心，可一直以来，是谁在告诉我要中立？是谁在告诉我，我们只要做好自己就可以？”
“……他们说不参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那现在要加入格民盟的又是谁！！！”
亚瑟紧紧抓卝住王耀的肩膀，手指深深嵌入王耀的衣衫，他实在太愤怒了。
“什么‘在阳桥和西面，哪里都会有你的位置’，呵呵，不过就是卖了自己，投靠了弗朗西斯而已！我如此万不得已想要避免求助伊万，如此勉强才同意与娜塔莉亚结婚，他们倒好，儿子被软卝禁被侵犯也可以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舔卝着脸去接受所谓的‘恩赐’！”
“那我到底又在坚持什么！”
“亚瑟！”王耀的心也被他的话刺痛，将他抱得更紧一些，“亚瑟，你……有自己的路要走。不管别人怎样，你的路都必须由你自己选择。”
他轻柔地抚摸着亚瑟的头，安慰道：“人总要长大的，长大了，就要从家里飞出去了，而后建立自己的小家。”
“而对于你来说，时机已经到了。”
周围是如此安静，静得仿佛能听见时间从两人身边流过的声音。
亚瑟抓卝住王耀的手渐渐松了开，他的脚也立住了，身体缓缓从王耀怀中抽离。
一双红肿的眼睛泛着凄楚的翡翠般美丽的色彩，痴痴看着王耀。
王耀忍着心痛，笑着捧起亚瑟的脸蛋，“好孩子，你可以的。”他重重点了点头，肯定亚瑟，鼓励亚瑟。
亚瑟的眼眶再一次不争气地湿卝润了，他抽泣着点头，回答道：“嗯！”
王耀笑着。
亚瑟也跟着笑。
王耀再次将他搂入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脊背……
亚瑟在王耀的茶室里吃了午饭，王耀没有让他出门，而是自己出去带了两份饭回来。他知道亚瑟没什么胃口，便只是给他带了一份他平日最爱吃的炒面。
亚瑟为了不辜负王耀的心，即便没那么有食欲，也大口大口地吃着。
王耀在一旁说：“饭还是要好好吃的，吃饱了才有力气。”
亚瑟就一个劲地点头。
吃完了午饭，亚瑟便主动提出希望王耀能够继续分享目前组织各方面取得的进展，请求王耀能够继续分享目前的局势。比起之前，他的眼神更淡定了，也更加沉稳。
他对王耀说道：“耀，以前，我进入锦绣江南给把布拉金斯基打工全都是……都是为了你，内心里从没有真心想过站在布拉金斯基一边，而我答应与娜塔莉亚结婚更全都是出于无奈。”
他低了头，“而现在，我答应与娜塔莉亚结婚依旧是出于无奈……不过，现在的我并不觉得不该支持伊万。”说道此处，他的目光变得格外通彻，“我跟伊万之间……是有过节的，且这过节短时间内也难以化解。”
“但抛开这些，他并不是一个糟糕的统卝治者。”
“还有他的叔叔彼得，也是一位十分能干实事的领导者。他们并没有西边宣传的那么糟糕。而你和伊万想要消除LM的想法也没有任何问题，关于这一点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反对过，而现在则更坚定了。”
说到此处，亚瑟深深换了一口气，显出一抹笑容，“耀，我，想要全力支持布拉金斯基和你，支持伊万和你的理想，跟你们一起努力，为了全格瑞特人的健康去努力，不惜牺牲性命！”
良久，王耀只是怔怔看着亚瑟，不发一语。
倏忽间，他的眼眶红了一圈，一双黑珍珠般的眸子沁满了泪水。
可他却是在笑。
他用手抹去即将从夺眶而出的泪水，不让它们流下来；又转过头去，用手挡着侧脸。就这样浑身抽卝搐一番，他又转过身来，却是又哭又笑，一张脸也花了。
他重重拍着亚瑟的肩膀，笑着，“亚瑟啊，你这人……真是……总是说一些会让我感动的话。”
亚瑟伸出手去，想要帮他擦拭脸上的泪痕，但王耀轻挡开了他。
他道：“你能这么想，我实在太高兴了……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成熟，比我以为的还要成长得快，我…我真的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
“只可惜伊万不在这里，如果他能亲耳听到这些话，一定会为自己那份不及你的成熟而感到羞愧！”
亚瑟淡淡一笑，“耀，有些事，就算我们再成长，再成熟，也很难过去。”便是意指三人之间的感情一事。
王耀道：“我知道！但你能将它与其他事分开，就已经足够说明你的成熟、理智！亚瑟，你以后会有出息的！只要你能再坚持住自己的底线和原则，你会比你父亲有成就！”
亚瑟很想说，他并不想什么比父亲还有成就，如果可以，他更想要王耀能够爱他。但他知道，现在提这些只能得到自己不想得到的结果。
说来奇怪，哭过这一场，他已经能好好面对王耀了。之前他与王耀发生的种种，每一件他都记得，但却再没有了以前尴尬的感觉。或许是因为方才王耀那样温暖地将他抱在怀里，让他再一次感受到了那股只有王耀才会拥有的爱意。
不管这爱意是出自同情、亲情还是爱情，在那一刻，都让亚瑟从世界的冰窖之中得以重生。
他害怕告诉王耀，自己变得更加爱他了。
这爱不仅仅只因紧紧的拥抱，还有为了他单枪匹马冲入玫瑰庄园的孤注一掷，还有——
“王耀，”他喊住正要往外走，去给他准备热茶的王耀，问道：“其实你早可以在我越界的时候，就…就安排我与娜塔莉亚结婚，或者……你也可以让伊万直接出一笔资金给我或我的父亲，强迫我们支持你们。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有这么做？”
王耀一怔，淡淡笑道：“我不喜欢强迫人做事。”
亚瑟皱眉道：“但这更省事。而接纳一个与你们不一条心的我，反而更有风险，这……并不明智。”
王耀道：“我有我做事的原则。我是需要你的支持，不过，与其说是希望获得你们的支持，不如说是不希望你们成为敌人。至于你们是否支持我和伊万，我并不强求。”
亚瑟心下颤抖，他意识到了自己以往的过错，意识到王耀可能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利益熏心，一直以来，或许都是他因为得不到王耀的爱而妖魔化了他！
而王耀也是个坏家伙，他不解释，他任由亚瑟误解。
亚瑟的肩膀抽卝搐着，他知道自己想对了，但如此一来，他到底要怎么才能戒掉自己的对王耀的喜欢呢？这当真是越来越难了！
他大声喊道：“王耀！我……”
他看见过王耀转身而来的眼神，清澈无暇，像只是在疑惑亚瑟喊住自己的原因，而没有一丝动摇、害怕、猜忌和躲闪。
看见过这样的眼神，亚瑟就说不出那一句‘爱你’，因为他没有办法也不想去毁掉王耀对自己的这番最纯粹的坦然。他害怕再一次喊出这两个字，王耀又会退缩回去，不再与自己如此平常地说话，交往，会让那些无法实现的愿望和必须被掩埋的记忆又活过来。
亚瑟从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道：“谢谢你，王耀。谢谢你让我继续留在……这里，留在你的身边。”
聪明如王耀，在亚瑟说出‘留在你身边’几个字的时候，便是瞬时意识到了亚瑟想要压抑的感情。
一时间，愧疚、不舍、苦涩涌上心头，他有太多的话需要对亚瑟说，比如让伊万代自己逼亚瑟与娜塔莉亚结婚这件事，他本该自己与亚瑟交代，或者说，作为当事人，他本就该直接面对亚瑟，将感情的事说清楚，将决绝的话义正词严地说出口。
但他都逃避了。
他承认这件事让伊万去办有一定的合理性，但他也不能否认，自己内心的确有那么一丝侥幸，想要借此逃避。
说起来，这还是他们两人确定终止关系后的第一次见面，亚瑟被软卝禁时，王耀一心只想着救他，却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无颜面对亚瑟。
王耀转过身去，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说道：“……如果有下辈子，希望我们能提早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