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欢愉,多生欢喜,愉逸康乐之意。
可她这十几年的生活,又有几多欢愉?
从小跟着父母寄居在出租屋里,搬了无数次家,见到过数不清的人,却总也没交到什么朋友,记忆里,刚记住名字的小伙伴,还没相处多久,自己就又搬家了,然后,她就要强迫自己重新去认识新的朋友,父亲酗酒,又无所事事,家里大事小事全靠妈妈一个人撑着。
突然有一天,父亲不见了,债主找上门,她才知道那个男人背着妈妈在外面做生意,搞砸了,自己跑了,爷爷奶奶不认这笔账,那些讨债的也不敢去找老人麻烦,怕出事,就缠上了她妈妈。
她努力学习,假期兼职,就想着帮妈妈分担一点,将来考个好大学,有个好出路,可以让妈妈不要那么辛苦。
她没什么朋友,没关系,慢慢长大的她意识到,她确实没有时间和精力维系那些需要打理的友谊,就算是一个人,她也觉着自己是个好人。
她会在上学路上给流浪狗喂几块嚼碎的面包,会去扶倒地的共享单车,会帮老人推正在上坡的三轮车,她也没想因为这种小事就会有什么好报,只是上学路上顺手的事,可就是这些顺手的事,却在某一天,莫名其妙把她拖下了地狱。
那天放学,她回家路上看到一个同学浑身是水的蜷缩在角落里,她不认识,但那校服是和她一个学校的,于是,她就把自己的外套借给她了,“你先换一下,明天到学校了还我,我是高一三班的,我叫楚欢愉。”
第二天,噩梦来了。
她被人堵在厕所里泼水,被好几个人架着胳膊扇巴掌,说她多管闲事,说她自找苦吃,她反抗过,找老师,要报警,可没用,老师只会批评几句就完了,而她会迎来更凶狠的报复,她的手机被摔碎了,说她要敢报警,他们不仅会找她麻烦,还有她家里的老人,她那在市场上乱转的老妈……
楚欢愉甚至不知道那天下午的女生是谁,叫什么,而她自己的外套在第二天就沾着水的被人摔到自己脸上。
班里的同学开始孤立她,一直看起来关系还不错的同学也没人愿意帮她,上课的时间还好,最恐怖的就是上学和放学的路上,她永远猜不到那些人会从哪个巷子里冒出来,往她身上丢什么东西,或者把她往什么地方推。
她的成绩开始下滑,她的身上总会有或青或紫的淤痕,那些人下手很知道力道,也明白不能让伤露在外面,甚至她挽起袖子都看起来很正常。
原来,人和人,真的是不同的。
在她每天心惊胆战害怕上学放学的路上,有人可以一句话就解决她的所有苦难。
“从今天开始,她,我罩了,你们谁再欺负她试试。”
苏辰铭把她拉到身后拦住那些针对她的恶意时,她以为自己终于遇到了个好人。
“谢谢。”
“不用,我听说你是帮人才被他们盯上的,以后我帮你!”
他和她一起上下学,封校期间会给她带零食,居家隔离的时候会在网上跟她聊天,逗她开心,楚欢愉想,苏辰铭是个好人。
可这个好人,实际不过是披着人皮的恶魔。
“他们用了那么多方法都没让你求饶,所以,我打算换一个。”苏辰铭翘起的嘴角,看起来无辜又善良,但从他嘴里吐露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让楚欢愉觉着像是一根又一根的寒冰,刺进她的身体里。
她被苏辰铭骗到这个巷子里,然后她才知道,逼得自己妈妈差点跳楼的那个骗子,就是苏辰铭找的人,他家生意足够大,覆盖的人脉也足够广。
“你信不信,只要你妈还做这一行,我有的是办法让她赔的什么都不剩,别说十万了,二十万,五十万,一百万,都行。”
楚欢愉被他一脚踹的直不起身,她抬头,身前的人正俯视着她。
有些人天生就是恶魔,有些人可以披着一张人皮装人类,可上天就是眷顾他们,所有的优势都在他们那边,金钱,权势,地位,人脉。
而她什么都没有,只是一个家里还在欠着一些债,以为只要靠努力就能好好生活的普通人。
她怎么可能斗得过他们?
可她做错了什么?
她只是递给了一个被淋湿的女生一件外套,仅仅因为那个女生得罪了他们,所以,她就得罪了他们。
被逼急了的兔子,除了拼上性命的想要咬住眼前的恶狼妄图跟它同归于尽外,她想不到其他办法,她都已经开始连累妈妈了,她不允许。
楚欢愉没想到自己可以有这么大的力气,苏辰铭都制不住她,棍子一下一下,落在他的身上,她看着他晕倒在地上,而自己也精疲力尽的跪坐在地上。
然后,她看到了白悠然。
她帮过自己的妈妈,应该,是个好人吧?
楚欢愉再醒来的时候,周围陌生的环境一度让她误以为自己死了,然后穿越了。
“你醒了?”一个看起来甜糯糯的小丫头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看她醒了很是开心,“你等等,我去叫我娘亲!”
话音未落就又跑了出去。
娘亲?再看这周围古色古香的房间,她不会真穿越了吧?
直到看到白悠然,楚欢愉才放下心,还好,她没死,还在21世纪。
白悠然:“身上还疼吗?”
楚欢愉感受了一下,不疼了,就连之前浑身的那种疲惫好像也都没有了。
白悠然看着楚欢愉,不由叹了口气,有些人是被惯坏的,而有人是从根上就是坏的。
陈家人是这样,苏家人也是,苏辰铭她已经找人送回了家,短时间内那小孩应该不会再来找楚欢愉麻烦,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不久前,白悠然蹲在静室外,看着紧闭的房门猜测师父到底什么时候能出关。
许乘风看着她蹲坐在那里,口中叼着根狗尾巴草,像小时候在静室外,等师父出关一样。
“那个小姑娘,你打算怎么办?”许乘风走过去,坐在她旁边。
“先这样吧,五长老那儿的药很有用,明天应该就可以送她回去。”白悠然咬着草说道,“师兄放心,我不会让她出那个院子,周围设了结界,她不知道这是哪儿。”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唉!”这两天的叹气次数,都让白悠然快误以为自己要成一个小老太了,“师兄,苏家人从骨子里就是坏的,单这一个小孩儿就能看出来,更何况……就真的任由他们这样下去吗?”
其实不是这两个小孩儿的问题,在镇山市,除了袁家,整个镇山都是苏陈两家说了算,苏家经商,陈家从政。
袁霖还未回来之前,袁家一直都很低调,没有任何站队意图,与这两家不对付的,是季家,整个镇山市的市场,多掌控在季家手里,如今季家倒了,便没有能与他们正面抗衡的人。
袁霖似乎也并不想站这俩家,可袁家他还不一定真正掌权,镇山市经商的百姓,已经被这两家压榨的苦不堪言。
之前因为防疫封控,经济并不景气,商户们还是咬咬牙挺了过来,可没想到,如今放开了,季家没了,多数人反倒撑不下去了,割韭菜还给韭菜生长的空间,时间,阳光和水,可他们,快连水都没有了。
白悠然抬头看着天上流动的云,没有形状,变幻莫测。
她不算个好人,但也不是坏人,有些仇,结下了,就注定解不开了。
白悠然吐掉叼着的草,这草咬久就会苦,“师兄,我一定不会连累隐宗,我保证。”
许乘风揉了揉白悠然的头发,“隐宗什么时候怕过这些?”
等白诺诺跑来跟白悠然说,那个躺在床上的小姐姐醒了时,白悠然已经蹲的腿麻了,但旁边许乘风和白诺诺都看着她,她也不好意思一瘸一拐的,多难看啊!
似乎看出了她的窘境,许乘风强压这要翘不翘的嘴角,找借口离开,顺便带走了白诺诺,看着两人走远的身影,白悠然才龇牙咧嘴的站起来捶腿,许乘风早就跟她说过不要蹲了,可她就是懒得换姿势,在静室外转了好几圈,才缓过来,往楚欢愉正待的院子走去。
藏在不远处的许乘风和白诺诺看着悠然走远了,才出来。
“娘亲怎么总这样?”白诺诺装着大人的语气点评道,这话她在隐宗听到过无数遍,都是旁人这么评价白悠然的,但白诺诺能听出来,说这些话的人对娘亲并无恶意。
被白诺诺的样子逗笑了的许乘风点了点她的头,“所以她才是你的娘亲啊。”
楚欢愉想要下床,被白悠然制止:“虽然你感觉没那么疼了,但那也只是麻药起了作用,伤还在的,别乱动,我已经跟你妈妈联系过了,让她们不用担心,你再休息一天,明天我就送你回去。”
“谢谢白老师……”楚欢愉不是个会聊天的,悠然有心事,也没想到能和这个小姑娘聊什么,就走去桌边给她倒水。
楚欢愉看着白悠然想了半天,问了一句:“白老师,您……结婚了?”
“……”
倒水的动作一顿,水洒出了一些,白悠然淡定的放下水杯,笑着解释到:“是的,不过我老公福浅,几年前,就留下我跟我女儿离世了。”
楚欢愉愣了愣,她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不会聊天,上来第一句就揭人伤疤,“对、对不起!”
“没关系,都过去了。”白悠然神色落寞,递水杯的手甚至有些微的颤抖。
做戏就要认真些,这点道行她还是练出来的,编一个单身女人早年丧偶独自抚养女儿长大这种悲惨凄苦的故事骗骗小孩子,她简直就是张口就来,不要太简单。
在小区也是住了好几年,她一直都是一个人,偶尔带白诺诺去过两回也没什么人过问过,但刚刚楚欢愉肯定是听到白诺诺叫她娘亲了,白悠然觉着还是要编个故事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