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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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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卧房内,纱灯里的红烛已经烧完了半截,微微的光亮在纱灯中悦动着。

杜文焕扶额,他的头还是有些晕,听得希夷这话,就要下床,想仔细问个明白。

希夷自然地过去给他披上了外袍,说:“你已经昏睡了两天,这几日来来往往的有几个官吏,他们说昨日郑敬荣在家中池塘溺毙了。”

“咳咳咳。”杜文焕的身体还很虚弱,他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又见希夷在旁边,自己这样不大礼貌,可是咳嗽怎么也不会止住,压着喉咙反而咳得愈发厉害。

希夷蹙眉,眼神中满是关切,忙给他倒了一杯温茶。

杜文焕喝了茶之后,咳嗽好了许多,他说:“多谢。现在应该已经是丑时了,这茶怎么还是热的?”

希夷笑道:“茶刚泡好没多久,热水是我去北院的小厨房的炉子上拿的,那儿柴火不熄,整夜都热着温水。”

杜文焕闻言,眼里的光闪了闪,白日里冷漠疏离的神色如今也软了下来,仔细看,他苍白的双颊逐渐浮上一层红晕,“这应该不在你我的契约之内。”

希夷一怔愣,随即又笑道:“即使不是我,杜夫人也会这么做的,只是今日她忘了。”

但其实杜夫人压根没有这么做过。

她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急切,似乎急于岔开这个话题,“这几日那些官吏来的时候,说郑敬荣溺毙是畏罪自杀,一是被皇帝发现贪污灾款,二是对你下毒。只是对你下毒这事并无证据,在他溺毙之前也无人敢去查。”

“他们有说,他被发现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吗?”杜文焕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意图,并未戳破,看了她一眼,话题也转到了此事上。

他心里明白杜夫人是不会给他半夜留下温茶的。

希夷说:“是郑府的小厮在卯时发现的,当时他正要去厨房帮工,结果发现郑老爷飘在后院的池水中,岸边还有一只鞋。”

“这就奇怪了。”杜文焕说,“一个一心想自杀的人怎么会只留一只鞋在岸上呢?”

希夷瞬间领会了他的意思:“你是说,是有人伪装成自杀的样子?”

杜文焕点头,说:“有这个可能,而且这个人十分害怕郑敬荣跟我说的事被公之于众。”

“你是说······”

“没错,这个人如今就藏在郑府之内。”

说到这,杜文焕心中的迷雾驱散许多,心情也好了起来,发白的嘴唇勾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终于被我抓住行踪了。明日我要回大理寺查办此事。”

“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希夷惊道,“你才刚醒······”

“没事,”杜文焕说,“此事还得尽快查办,不然就会以郑敬荣自杀结案,到时候就更不好查了。”

“你还真是,从来不会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啊······”希夷叹气,走去将灯盏里的烛火拨动了两下,使它不那么亮眼。

“那你早些休息吧。”

杜文焕忽然看见她的右手手掌似乎有一道灼伤的痕迹。

“你的手怎么了?”杜文焕想伸手握住,伸到一半却发现自己这样僭越了,手停顿在半空中,又悻悻收回。

“没什么。”希夷避开了他的眼神,将右手往身后躲了躲。

那道痕迹是反噬,定下的契约是保护杜文焕,然而她在车上施行的巫术需要他的鲜血,没有得到同意的伤害违背了契约。

怕杜文焕还要再问,希夷急忙说:“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杜文焕张了张嘴,刚才还明亮的眼睛又变得黯淡,终究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嗯。”

······

郑府。

郑敬荣虽被认为是自杀,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于是杜文焕同京兆府尹一起过来问话。

“你发现你家老爷溺死在池子里的时间是在昨日卯时?”

“是,”被问到的小厮似乎还没从惊恐中回过神,颤抖着声音回答,“小人早上去柴房劈柴,路过后院的池塘,就,就看到上面飘着一件袍子。等小人凑近去看,才发现是老爷。”

小厮回忆到了什么可怕的场面,抓着杜文焕的袖子,断断续续地说:“老爷他瞪着眼睛看着我呀,大人,老爷一定是被害死的!”

杜文焕不喜欢别人离他太近,嫌弃地将袖子扯出,说:“这件事真相如何,待问话之后,本官自有定论,不可乱说。”

又转头问与京兆府尹随行的仵作:“如何?”

仵作答:“郑老爷应当是昨夜丑时左右溺死的,外表无伤痕,也没有毒发的迹象。但至于是不是清醒的时候落水的,恐怕还要回府衙做进一步查探。”

一旁站着的郑老爷的儿子郑参听完,皱着眉头,语气不善地问:“那家父岂不是还不能入土为安?”

原本杜文焕要说些什么,京兆府尹李允先开口:“此事事关重大,自然要先查个明白。郑贤侄,你要妨碍官府办案吗?”

郑参咬住嘴唇,低下头说:“不敢。”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李允便叫衙役把郑老爷的尸体搬回府衙。

杜文焕问:“郑公子,昨夜郑老爷一个人跑去后院的池塘,你知道原因吗?”

郑参摇了摇头:“不知道,我昨夜在外面留宿。是今早下人派人去叫我,我才回来的。”

“在哪留宿?”

郑参不大想回答,他看不惯区区一个大理正趾高气昂的,但一旁的京兆府尹却得罪不起,只得勉强回答:“是在琼花楼。”

琼花楼?杜文焕不曾听过这个名字,但他听说过郑参为人风流,常眠宿在烟花柳巷,想必这是青楼的名字。

杜文焕一心想着证据,便问:“谁看见了?”

问完,旁边的李允揶揄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似乎是在说都住在烟花柳巷了,自然是谁陪的谁看见呗。

郑参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心里笑这人太死板,却不敢在面上表现出来,说:“老鸨,琼花楼的姑娘,还有昨天是小桃红陪我的,她们都看见了。”

“嗯。”杜文焕将这两人的动作尽收眼底,但他并不在意。

又问:“那昨夜郑老爷和谁在一起?”

一旁的下人答:“是老爷新纳的小妾。”

李允也不在一旁闲看了,问:“那她人呢?”

“姨娘她见了家父的尸体后昏过去了,”郑参回答,“被下人搀着去房里休息了。”

“叫她来。”李允说。

不多时,郑老爷的小妾赵怜被丫鬟搀扶着过来了。

她乌发半垂,双眼红肿,形如弱柳扶风,仿佛一下就要被风吹走。一双美目里蓄满泪水,秀美的脸上仍有泪痕,望之令人生怜。

“奴家见过各位大人。”她虚虚一拜,声音娇柔婉转。

李允见到美人,皱纹纵横交错的严肃脸上不由得平复了些许,问:“你就是郑老爷新纳的小妾?”

“是,”赵怜轻轻点了点头,“奴家赵怜。”

“昨日是你和郑老爷待在一起?”李允问。

“是。”赵怜答。

“那郑老爷昨天怎么走到后院池塘去的?”

“昨夜奴家服侍老爷睡下之后,老爷半夜醒来睡不着,”赵怜说,“奴家便陪他去花园走了走。回来之后奴家服侍老爷睡着后便回自己房里休息了,一直到天明我才醒来。”

说到这,赵怜忍不住啜泣:“谁知道今早下人来告诉我说老爷溺毙在池塘了!”

郑参张了张口,像是想上前安慰小娘,但又突然抬头看到杜文焕正盯着他,才发现不合时宜,也就没再动作。

李允问完话后又给了杜文焕一个眼神,意思是他要不要再问问。

杜文焕让郑府管家把住的地方离后院最近的几个下人叫来,问:“你们昨夜听到什么声没有?”

几个年纪比较大的都说除了听见老爷和姨娘的声音以外就没再听到了,只有那个年纪比较小,大概十二三岁的小厮说:“我昨晚上起夜,听到有人在吵架。但小人以为只是两个下人拌嘴,没注意,又回去睡了。”

“什么时辰?”

“不知道,”小厮说,“但应该在老爷和姨娘去后院之后。”

“哦?”杜文焕扫视一圈,被看到的下人都纷纷低下头,谁也不敢承认吵架的人是自己。

杜文焕又问:“你确定声音是从后院那边传来的吗?”

小厮这下没那么快回答,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昨夜的情景,说:“不确定,好像是从亭子那传来的,又好像是后院。”

杜文焕往周围一看,他说的亭子隐约可以从这里窥到一角,那儿更近花园。

但再问这些下人就都问不出什么来了,一个个都说自己在睡觉,没出去。

见状,李允便对杜文焕说:“杜大人,先随我回府衙吧。“

杜文焕点点头。

待一众府吏离开了郑府,郑参才松了口气,让下人们都各自去干活。

赵怜也要随丫鬟一起走,走之前和郑参对了个眼神。

某处院落 “你们都先下去吧。”

“是。”

等丫鬟们都走了,郑参才从暗处走出来。

他径直走过去,握住赵怜的手,细细磋磨:“我感觉那个大理正已经怀疑到咱们头上了。”

赵怜没把手抽回,反而顺势倒在郑参怀里,说:“又不是我们害的老头,找我们做什么?”

“但我怕被怀疑,就说昨夜宿在琼花楼,”郑参搂住赵怜瘦弱的肩膀,说,“虽然给她们打了招呼,但这个大理正看起来不好糊弄。”

“哼,”赵怜抬起头,娇嗔道,“你昨天一直到午夜前不也确实在那嘛,那么多人看着你呢。”

“嗯·····”郑参挑起美人的下巴,亲了一口,“说得也是,这老头死得也太巧了,偏偏在我俩说话之后死了。下次我们换个地方,亭子那不安全。”

赵怜生气得避开他再一次的亲吻:“你也太胆小了!那个死老头在的时候,白天死盯着我,只能晚上偷偷摸摸见面。现在老头死了,你还怕什么!莫不是喜欢偷偷摸摸的,琼花楼的那些姑娘不能给你新鲜感了?”

郑参急忙解释说:“我也只是为了避开老头的怀疑而已,我在府里的话,他肯定不会轻易睡觉。要知道他就想抓我们呢。”

“哼,”赵怜说,“说不定就是因为醒了,想找我们才误打误撞跑到后院,掉到池塘里去了。”

“那就是天要收他,”郑参搂住她,“也免得我们提心吊胆。”

赵怜问:“那以后你不去琼花楼了?”

“额,嗯,”郑参犹豫了,“如果朋友叫我去喝酒,我还是会······”

“呵,”赵怜拍开郑参搂住她腰肢的手,“那你就去吧,别来我这了。”

说完,就转过身不再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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