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九如比想象中还要狡猾。
初茵发现她必须要提高警惕,才能不中他的计。
“君上,你怎么出来了。”
一大清早,昆延看着站在雪地里的郁九如,惊讶地揉了揉眼睛。
初茵转过身,“你去找长老,就说我精神不济,让他帮我开几副提神的药。”
昆延担忧地看着他,“君上,可你现在还在病中……”
初茵沉下脸,阻止他要说出口的话,“别问那么多,立刻去。”
昆延背后一凉,熟悉的感觉涌上来,他立刻应是。
他走了两步,突然道:“对了君上,还有一件事,合欢宗的钟瑶求见,她昨晚就来了,我怕打扰您休息,她现在还在等。”
初茵精神一震:“让她进来,下次不要自作主张。”
自己现在的身份去见钟瑶,初茵还是有些忐忑的。
她怕钟瑶见面就和自己拼命,或者对自己疾言令色,让她快点还骨灰。
保险起见,她还是站在了高位。
“进来。”
一个纤弱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听到她的命令后,慢慢走进了殿内。
初茵正想要开口,问她有什么。
少女垂着头,慢悠悠来到殿内中心,然后跪了下来。
“请君上允我去见卫翎!”
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一听就知道应该是刚哭过的。
初茵从没有想过自己会面对这样的场景,钟瑶对自己下跪,说想要去见卫翎?
她手忙脚乱,恨不得自己跑下去把人拉起来。
“你先起来!”
钟瑶:“我听那些弟子说了,他之所以会中魔蛊,就是因为他把防护的面罩给了我,是我的错,我以为他真的还有一个。”
她说着,又忍不住哑了嗓子。
现在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坏了,不但利用了他,还撒谎骗了他,还几乎害死他。
如果不是听到那些弟子的议论,她甚至还不知道这件事情。
虽然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但初茵大概能猜出来发生了什么事。
“这不是你的错,他有意隐瞒,你又怎么可能知道。”
郁九如会这样说,钟瑶觉得很意外,她忍不住抬起头,看到台阶之上的青年神色忧虑地看着自己。
她缓缓道:“可我还骗了他,我并没有怀孩子,只是为了让他把我带进昆仑。”
初茵深吸一口气,“这也不全是你的错,是他警惕性不高,轻信于人。”
郁九如冷哼一声,语带讥讽,“你还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初茵懒得理会他,钟瑶把所有的错误都归咎于自己,她当然不能让她这么想。
青年走下台阶,“你起来,卫翎已经治好了,我带你去看他。”
闻言,钟瑶抹了抹眼角,慢慢起身。
其实她今天来并没有抱什么希望,毕竟自己之前对郁九如冷眼相待,此刻来求人,她已经做好了被羞辱的准备。
可没想到,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
她吸吸鼻子,跟在郁九如身后,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误会他了。
“君上,能不能把我师姐的骨灰还给我们,一部分也可以。”
听到身后的声音,初茵身体一僵。
“这个,不行。”
倒不是她不想给,实在是无能为力。
她不知道郁九如将骨灰藏在哪里了,她几乎找遍了整个宫殿都没有发现。
初茵带她来到了长老院,这里是昆仑议事的地方,能进来的人并不多。
作为第一个消除魔种的人,卫翎这几日被关起来研究,完全与外界隔绝。
看到钟瑶之后,他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欣喜。
“瑶瑶,你怎么来了。”
钟瑶:“是君上带我来的。”
此刻,卫翎觉得自己简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行了一礼,“多谢师尊为我治疗。”
初茵点点头,转身去了院外。
可惜,这具身体耳力颇佳,哪怕走了很远,她还能听到里面两人的对话。
钟瑶道歉之后,便说了自己要离开昆仑。
卫翎极力挽留,说她还没有拿到她师姐的骨灰,应该留在这里,他会帮她。
初茵忍不住笑出来。
郁九如显然又气得不轻,体内灵力飞速运转。
“你是从哪里找到这个好徒弟的?”
郁九如沉默,显然并不想回答她的问题。
“你们年龄差不多大,他竟然肯拜你为师,你是不是诱骗他了。”
郁九如忍不住道:“你眼力未免太差,我长他百余岁,自然能当他师父。”
百余岁?
初茵在脑海里算了一下时间,郁九如也不过两百岁不到,那这个徒弟,岂不是……
“他天赋尚可,我不会收一个蠢货。”
何止是天赋尚可,这个年纪就是金丹,恐怕比起当年的郁九如也不差了。
不过也可能年纪太轻,所以看起来像是少了一根筋?
初茵不由心生羡慕。
能进入昆仑的弟子,都是这样的人中龙凤,剩下的就算灵根不符,进入别的宗门,也是耀眼夺目的存在。
当年自己想进云岚宗,几乎拼了半条命也没能被录取。
“郁九如,当年我若真是应邀进了昆仑,岂不是会成这里的笑柄?”
她还记得刚宣布婚约的那会,昆仑连续发了半个月的请帖,邀请她进昆仑。
当时她被云岚宗拒绝,失望之下,的确冒出过去昆仑的念头。
不过,那也只是一个念头。
她脾气很倔,认定的事不会轻易更改。
郁九如沉默片刻,道:“没人会笑你,每个人天赋不同,要做的事情也不一样。”
话没有挑明,但初茵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身为剑君的未婚妻,所有人对她的期待只会是生个单灵根的孩子。
“看来我果然不该来。”
“是吗?”郁九如语气生硬疏冷,“在合欢宗你又能学到些什么,那些寡廉鲜耻的双修之法?”
寡廉鲜耻?
合欢宗似乎是他的一根倒刺,只要一提到,他就像是一只炸毛的刺猬。
她道:“寡廉鲜耻?合欢宗就是以双修的功法立宗,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功法?不过是借助另一人的修行来提升自己,自然,你也可以称之为一门功法,就如同蚊蝇牛虻之流,也不能说它们没用功。”
初茵压制自己想争辩的冲动。双修明明是互相提升,怎么在他的眼里,就是一方吸取另一方的修行?
“郁剑君,不是人人都能来昆仑。总是有人天赋不高,选择不多,他们进了你眼中不入流的门派,这也不是错吧?”
“也可不必如此,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如何不是错?”
“这难道不是刻苦奋发?”
“倘若一开始就是错,那便是一错再错。”
郁九如的傲慢几乎是毫不掩饰,在他口中,没有能力,灵根不好的修士就应该放弃这条路,而不是一错再错,浪费时间。
初茵懒得争辩,只道:“郁剑君,我有点明白你的想法了。你修行了得,那不如就一个人修行,毕竟道侣也会有同修之法,吃亏的也是你。”
“我确实如此打算。”
初茵真被气笑了,什么铁公鸡!还真拿自己当一盘菜了。
两人不欢而散。
没过一会,卫翎磨磨蹭蹭来到了她面前。
初茵看到他满脸春色,也猜出了他的来意。
“师尊,瑶瑶已经和我解释清楚了,是她师兄骗我,她并不是有意骗我的。师尊,她是我心属之人,还望您能成全。”
初茵:“她毕竟是利用了你,你不生气?”
“她不是利用我,她说了这次来昆仑确实是为了她师姐的事,但也是想来见我一面。”
他耳根通红,语气里也带着欣喜。
不是利用,只是来偷尸体,顺道来看看他,这就让他满足了?初茵不解。
体内灵力有异动,初茵感觉到了郁九如的不满,如果现在不是自己,想必郁九如已经把他赶出宗门了。
“你徒弟人还挺好。”她故意道。
“哼。”
初茵也不觉得他们两人合适,这个小修士缺一根筋,根本配不上自己师妹。
她侧过身,“世人都道合欢宗女子水性杨花,不能轻信。你身为昆仑的弟子,想要和她在一起,竟然还想要我的同意?”
倘若站在这里的是郁九如,想必他已经一掌打下去了。
卫翎咬着牙,“师尊,您不是常教我,不要因为自己是昆仑弟子,便自视高人一等。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只相信我看到的。瑶瑶是一个好人,无论她是哪个宗门的弟子,我都喜欢她。”
初茵觉得有些可笑,她在心里问:“看不出来,郁九如,你还说过这样的话。”
教自己的徒弟不要自视甚高,但自己却傲慢自大。
郁九如冷冷道:“警醒而已,你应该比我明白,即便不说,差距也存在。”
是啊,差距一直都是存在的。
初茵很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就像是,她只要入了合欢宗,昆仑就一定会急着找自己退婚。
人和人之间 ,宗门和宗门之间,都是不一样的。
她看着面前激动的小弟子,漠然道:“你若想要和她在一起,便要抛弃自己的身份,在昆仑,没有人会祝福你,他们只会觉得你是受人蛊惑。”
卫翎垂下头,有些不甘,“可是父亲的心愿我还没有实现,只能离开昆仑吗?”
初茵笑了笑,“所以你要考虑清楚。等你考虑好了,再来找我。”
卫翎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似乎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好。”
“好好招待他们,一切由你来安排。”
卫翎深吸一口气,“多谢师尊,我会想清楚的。”
看着卫翎欢天喜地离开的背影,初茵也觉得挺开心。
反正,麻烦事情都抛给郁九如吧。
郁九如冷冷道:“你这样做,只会让他们难看。”
难看?也许吧。
也许昆仑人人都对合欢宗抱有看法,但对钟瑶来说,能看清环境也是一件好事。